等一切都讲完之后,天幕黑沉沉的,广场的四周亮起了灯。
海风带着厚重的凉意,但叶春景的后背和掌心却都是汗。
柳湄眼底很暗,水眸冥冥如黑潭,像是远方的天幕和大海一般深不见底。
从听到第一个“她”开始,她的身子就没有动过,脸上错愕和哀婉的表情也没有变过,仿佛一具失去意识、没有机能的雕像。
叶春景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敢松开。唯恐自己一松手,她就逝如旷远的风。
她的指节像是冰凌,透心的凉。她的眼里像是被黑夜攫去了神采,眼神空洞无光。
他听不到她的心跳,感觉不到她的呼吸,直到他的手颤抖着抵在她的脖颈,触摸到了她的脉搏,才确信——
她还活着。
“湄湄,对不起。”
叶春景仿佛是一台复读机,间或重复着苍白无力的歉语。
柳湄没有一点反应。wWW.ΧìǔΜЬ.CǒΜ
叶春景抵在她脖颈的手下意识的在她白皙颀长的脖子上抹了一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脖子像是冰柱一般冷寒。
他的手在她的身体的皮肤上四处游走,这才惊觉她遍体冻如冷霜。
他的喉结滚动,嗓子里呜咽不能成声。他的手按着她的背,使劲往自己身边压。他的脑袋埋在她的怀里,用力贴上去,半晌才察觉到苍凉的心跳。
“湄湄,你别吓我好吧?”他的嗓音悲怆无比,像是夜空里碎灭潜藏的星光。
叶春景吸了吸鼻子,将柳湄打横一抱,撩腿,飞快的往出口走。
出口有点远,还没到半道,他便心跳如鼓气喘咻咻。
腹腔上缘忽然传来烈烈的剧痛,手臂也麻木如曲棍。
他汗如雨下,不得已半蹲。他把柳湄冰凉的藕臂掖在自己怀里,寄望自己的温暖能够渡给她。
他把她搂得更紧,起身,跌跌撞撞的继续往出口走。
他的脚下小心翼翼,垂眸看着她空洞苍凉的眼神,禁不住心中大悲,俯首,使劲蹭着她毫无温度的脸。
他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她的泪水涂满了自己和她的脸。
他的脚下一个踉跄,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身形,最终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跪着冲了出去。
他的膝盖仿佛雪橇,擦过台阶的边棱,像是撞击在铡刀的刀背上,镂骨铭心的疼。
或许就是梅青所说的报应。
但是。
怀里的人完好无损。
他挣扎着重新站起,薄唇揉着她凉滑的唇瓣,口中含混不清的发出呼唤,“湄湄,湄湄,忍一忍,快到出口了。”
一直缩在自己怀里的手忽然动了动,接着抬起,抚上了他的脸,抹着他的眼角。
这一瞬。
叶春景泪流恣肆。
仿佛是自己亲手把她推向死亡的深渊,又被自己亲手打捞了回来,看到了星火般的活下去的希望。
柳湄的小手贴在他的颊上,嗓音恍如杳远的星光,“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叶春景哪里肯放。舍不得放。也不敢放。唯恐自己一放手,她就像风筝似的飞走,只一个劲的重复着苍白的话语,“湄湄,对不起。”
越靠近出口,路灯越是明亮,他的脚下像是安装了涡轮增压的动力装置,越走越快。
终于,他抱着她冲过出口,坐上停在广场候客的出租车,大声的报出酒店的名字。
他的手在她冰凉的脚踝和小腿上用力摩挲,脸则在她的脸上蹭了又蹭。
一刻钟后,出租车在海景酒店门口停下。叶春景付了车费,抱着柳湄下了车。
他抱着她穿过大厅,进入电梯,直至他们所住的套房。
叶春景把她放在床上,用被子裹住了她,飞快的进了卫生间,调好浴缸的水温,哗哗的放水。
他回到卧室,揭开被子,将她打横一抱,进了卫生间。
叶春景三下两下扒了自己,亲手为她褪去衣衫,眼底没有一丝欲色,抱着她进了浴缸。
水雾氤氲,狭小的空间里温度越来越高,柳湄苍白冰凉的小脸渐渐有了血色。
柳湄单手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的手到处游走,用毛巾拖曳温热的水焐热她冷冽的皮肤。
她的眼底从茫然,渐渐具体而生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膝盖处触目惊心的淤青,她知道,那是他抱着自己狂奔时在路上摔的。
仿佛心弦被乍然拨动,她的心隐隐作痛。她偏头,视线对上他的眼神,在最初的那一刹,恍如一个陌生人般的简淡温凉。
但是。
从下一瞬起。
她的眼里敛起了水光和雾气,眼神如皮毛般的温软了下来。
浴缸的水直到此时才放满,叶春景托着她的后颈和下巴,把她整个身体都按到了热水里。
在热水里浸泡了一阵,柳湄的身体找回了知觉和愉悦。
叶春景也冷静下来,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再次开口,却还是那句孱弱的话,“湄湄,对不起。”
话落,俯首,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
柳湄眼底黯了黯,嗓音渺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叶春景腾出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藕臂,把移民马国的设想说了出来。
柳湄做梦也没想到能有这种操作,愣怔怔的看着他,久久无语。
叶春景俯首,脑门顶着她的脑门,“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也很荒唐,但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湄湄,你愿意跟我一起移民吗?”
话音才落,叶春景自己的脸倏然涨红,这话问得也太无耻了吧!
柳湄摇了摇头,嗓音落寞低沉,“我不知道。”
良久的沉默。
叶春景感觉到水温渐渐低了下去,扶着柳湄坐起,自己先出了浴缸。
脚触地的那一瞬,他的腿不觉一软,差点跌坐下来,感觉自己的膝盖骨整个麻掉了,胀痛不已。
他忍着痛,简单擦干自己,扯过地巾放在脚下,把柳湄抱出水,为她细细擦干水迹之后,打横一抱,一瘸一拐的出了卫生间。
柳湄察觉到他的异况,挣扎着跳了下来,扒着他的膝盖看了又看,无意中瞟了一眼不该看的地方,登时满脸羞红,匆忙别过脸去。
“叶春景,我陪你去医院,赶紧。”
叶春景摸了摸膝盖,“没事的,不可能骨折,我去附近的药店买瓶云南白药喷一喷就行了。”
柳湄打开行李箱,拿了衣服迅速往身上穿,“难道你想以后都坐在轮椅上吗,必须去医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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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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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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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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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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