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这天,阴沉得可怕。黑压压的云层堆积在天边,层层叠叠,让人喘不过气,像是随时都要塌下。
一阵微风袭来,夹杂着丝丝寒气,校园里大片大片的枫叶萧瑟而落,纷纷扬扬地从半空跌到地面上,又被下一阵风再次卷入空中,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景忆失魂落魄地走在校道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圈又一圈,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努力地克制着泪水,加快了步伐,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不料“砰”的一声,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男生。额头正巧不巧磕在了那人衣服拉链上,锥心的疼痛让她“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眶里的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又一滴。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倒退了两步蹲下,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深深的埋进双臂中,眼泪也更汹涌了。
男生正要道歉,却见前面的女孩儿双手抱膝蹲下,小声地啜泣起来,哭声压抑且悲恸。
撞到了?
“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
清冽温润的男声从头上响起,礼貌却疏离。景忆想回答,却抽噎得发不出声,只能猛摇头。她真的不想这样在陌生人面前流泪,可是真的忍不住了。
男生有些疑惑,有些不解,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儿,皱了皱眉,还是站在了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儿停止啜泣,站了起来。
“对不起,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跟你没关系。”女孩儿带着歉意开口,因为刚哭过,声音有些沙哑,温温软软的,在空旷萧瑟的风中显得格外软糯。
在抬头看到他的一瞬间,女孩却愣住了,湿漉漉的眼睛愣愣地望着他,瞳孔放大,有震惊,还有更多不知名的情绪。额头上有块明显的红印,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应该是刚刚撞的。
男生感到奇怪,不懂为何眼前的女孩哭得如此伤心,但他却不想深究。
“真的没事儿?”他再次确认。
景忆回过神,摇头。
“我叫陈琰,是08级金融1班的,你如果有事儿,就去找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望着他毫不留恋的远去的背影,景忆喃喃道,“陈琰,我知道啊。”
*
相遇总是猝不及防,离别却是悄无声息。
景忆赶到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从北到南,再赶到小镇,一路风尘,景忆却不觉得累,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灵堂前跪着的,站着的,有亲人,有朋友,还有外婆生前的学生。黑压压的一片,让她喘不过气。屋子上方,高高挂着外婆的黑白照,照片上的外婆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大概是和外公在一起的时候照的吧,只有那时候,外婆才是那样快乐,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
一切就定格在这幅画面,人来人往,景忆就静静地站在大门前,周围的一切就像静止了一般,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照片上的外婆,似乎外婆抱着她在月下讲故事的场景还在昨天。眼睛很涩很干,完全流不出眼泪。
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又或许,她的眼泪,早已流干。
之后的事,景忆已记不清楚。大抵是有人帮她换了衣服,戴上孝布,向前来凭吊的宾客致敬;大抵是看着妈妈和阿姨痛哭,上气不接下气;大抵,是最后看着冰冷的骨灰,与记忆中慈爱的外婆相差甚远;大抵,是她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一切都结束后,已是黄昏。天边绯红一片,云层重重叠叠,落日的余辉从缝隙中钻出,在水面上映出粼粼波光。
景忆沿着门前那条小河,慢慢走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隐匿在小巷子中。这条路,外婆牵着她的手走了无数次。
小学上放学时候,外婆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拿着她的书包,边走边和她说,“阿忆乖啊,外婆给你买糖人。”夏天的时候,她调皮的和其他孩子在河里玩水,一身湿透,外婆揪着她回家,又气又心疼。
还有什么呢?还有好多好多,她竟一时想不起。
景忆怪自己,高二跟着父母回北方,以课业紧为借口,没回来看过外婆。高三毕业,又和朋友去毕业旅行,只回来呆了几天。外婆陪伴了她整个童年与少年时期,她呢?总以为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机会。可是呢?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是小学就听过的忠告啊!我们总要等到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尝尽辛酸辣才会懂得前人经验的宝贵。
时间啊,最是温柔,也最是无情。
待了两天,景忆便乘火车回学校。
在火车上怎么也睡不着,旅客们的低语声,隔壁床小孩的哭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景忆眼睛睁得大大的,定定地望着上方,上铺的男生睡得也不安稳,翻来覆去,床铺咿呀作响,还有什么细小的颗粒物从上面落下来。
乱七八糟太多事情,千缠百绕,让景忆的心绪乱如麻,她需要捋捋。
回学校前一晚,她和妈妈坐在外婆的小院子里,望着满天星宿,相顾无言。妈妈一瞬间憔悴了许多,那一刻,她不是女强人,不是领导,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女儿,一个失去了妈妈的女儿。
“你外婆一定是找你外公去了,她应该很快乐。”妈妈喃喃道,语气中是说不出的疲倦与无奈。
临走之前,江阿姨告诉她远辰哥哥也在p大,还给了她号码。也好几年没见他了,小时候亲密无间的玩伴,长大之后又会是怎样呢?
景忆坐起来趴在窗户边往外看,天气很晴朗,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空中的半轮明月,照映在江上。
列车缓缓向前,载着无数期盼与失落,梦想与沉沦。轮子与铁轨摩擦着,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车厢连接处吱呀作响,风从缝隙中灌进来,透着丝丝凉意。
不知过了多久,景忆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她回到了那个夏天,那里有如风的少年,有悸动的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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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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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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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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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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