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刚刚散会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个男人和上来传话的秘书。
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转着手中的钢笔,皱眉盯着秘书,另一个站在窗边,望着匍匐在他脚边三十几层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连头都没回过。
“是的,顾先生。”秘书朝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恭敬回答道,“他说他师兄是陆仰止。”
“又是陆仰止!”顾况的表情和语气都染上了极端厌恶的色彩,听起来逼仄又阴沉。
他边说边烦躁地把手里的钢笔往桌子上狠狠一摔,皮鞋踹在旁边的椅背上,“有完没完了?真以为老大喜欢他他就有资格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撒野了?!这种事有什么可上报的,以后跟姓陆的有关系的全都列入访客黑名单,直接轰出去!”
秘书被他一通脾气吓得头皮发麻。
这是怎么了,姓陆的得罪他了?
“行了。”窗边的男人冷不丁开口,打断了正在发脾气的顾况。
只见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顾况一瞬间坐直了身体,颇有些偃旗息鼓的味道,“墨岚,你怎么说?”
“就是他亲自来了,我也没空见。”男人的嗓音好似在下雪,冷得人打颤。
顾况何其了解这个男人,知道陆仰止三个字就是他心里一根刺。
老大怎么就那么不开眼,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姓陆的。
这不是给墨岚找不痛快么?
他清了清嗓子,作势帮腔道:“就是!派个师弟来算怎么回事,瞧不起谁呢?”
墨岚倒是没他这么激动,冷冷说了句:“让他哪来的回哪去,你看着处理吧。”
“好嘞!”
目送着墨岚离去,顾况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斜睨秘书一眼,“没听见墨少说什么?还在这儿杵着?”
秘书如梦初醒,“我这就跟前台打招呼。”
“等等。”顾况收拾着桌面上的文件,想起什么般忽然抬头,眼里蹿过一丝戏谑又邪肆的光,“还是他上来吧,去c区的第二会客室等着。”
秘书怔了怔,“顾先生,c区那边不是正准备……”
男人脸色一板,凌厉的一眼横过去,“听不懂?”
秘书冷汗涔涔,“是。”
……
容鸢在前台等了许久,才等来前台小姐挂了电话,满面堆笑地对她道:“让您久等了,请跟我来。”
容鸢重新戴上墨镜,跟在那人身后,却发现这方向并不是去往电梯间的。
她蹙了蹙眉,回头望着人来人往的电梯间,“我们这是去哪?”
前台小姐面露难色,道:“墨少的秘书让我带您坐另一部电梯上去,我们也只是按吩咐办事,不知道上面什么意思。”
容鸢在心中嗤笑一声,也不知道这狄俄尼索斯对她师哥是有多上心,连她都跟着“沾光”,享受了一把贵客的专梯待遇。
可就算再上心又如何呢?
男人和男人……
她一想到这里就有种鸡皮疙瘩往下簌簌掉的感觉。
不由得长叹一声,别说是师哥那种大户人家了,就算是普通人家,恐怕也很难接受这种感情。
正想着,便被人引入了一间会客室里。
“您再这里稍等片刻。”
容鸢颔首,懒洋洋地用手指点了点桌面,按照平时的习惯吩咐道:“拿杯咖啡上来,要蓝山。”
为她引路的人微笑着点点头,转身时脸上的笑容却倏地消失跆尽。
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恭恭敬敬对这那边道:“是,都按照您的吩咐,把门锁死了。他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倒是一点不客气……是,我这就去联系搬家公司把东西都搬过来。”xǐυmь.℃òm
容鸢在会客室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说去给她拿咖啡的人依然没回来。
她翻起手腕,转了转腕上大红色的表带,望向表盘上的时针分针,心情愈发压抑。
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她烦躁地伸手想去抓自己的头发,忽而一愣,视线瞟向空空如也的手掌,心里也如同掌心一样,空落落的。
怎么就忘了,前几天刚刚把自己蓄长的头发剪短了。
都说女人终结一段感情或是开始新生活的时候,通常都喜欢捯饬捯饬自己的头发。
容鸢曾经很是不屑这种矫情的仪式感。
如今,却也照做了。
毕竟是段感情呢,虽然未曾见过天日,但结束的时候也总该在生命里留下些痕迹才算不枉费她暗恋一场。
是了。
她暗恋过一个人。
在知慕少艾的年纪。
阳光透过落地窗层层叠叠地滤进会客室,笼罩着座椅上单手托腮的年轻人,她就这么呆呆的盯着空气里漂浮的尘埃,许久未动。
来到这里之前,那人还在问她为什么要来。
那时她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想让你误入歧途,就算你不想娶庄清时,也不该喜欢一个男人。
其实哪里是这么坦然的理由?
容鸢苦笑了下。
不过就是她暗恋了陆仰止半个青春年少的时光,却因为对方有未婚妻而从来不曾把这种情感宣之于口。
庄清时,不得不说那是个很漂亮也很温婉的女人。
反观自己,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大,性格僵硬刻板,神经也较之寻常女孩大条许多,当她第一次听说师哥的未婚妻是庄清时的时候,这段感情在她心里就算是死了。
只是,在夜深人静时,会偷偷拿出来缅怀惋惜。
只是,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有意蓄长了头发,穿起了高跟鞋,爱上了张扬明艳的、女人的色彩。
容鸢没觉得这是什么撕心裂肺的大事。
毕竟它开始和结束都静悄悄的,不为外人道也。
所以她也不是很懂那些一失恋就山崩地裂的人究竟是何种心态。
她这也算是失恋呢,很疼吗?
容鸢摸了摸心口,没太大感觉。
这种失恋的“痛苦”甚至需要她通过剪掉头发的方式来强行增添存在感,逼迫自己记住。
她又叹了口气。
或许自己就是个怪胎,生来不知情爱为何物,也永远不会有爱上一个人不可自拔的那一天。
容鸢还记得,自己身边的一个勉强算得上闺中密友的人问过她,为什么会喜欢陆仰止?
而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因为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人。”
“就因为这个?”对方不可思议。
容鸢也奇怪,硬邦邦地反问:“那怎么了?”
容鸢从小到大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校外兴趣班,从来,没拿过第二。
在感情上,也只有最好最优秀的人,才配得上她。
这种念头,就像是山风海雨,来得自然而然,没什么道理可讲。
她也没仔细思考过她对师哥的感情到底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因为从小到大根种在心里那种“必须拿第一”的执念。
总归……就是喜欢了。
后来她知道陆仰止是有未婚妻的,想也不想便选择了放弃。
闺蜜又惊了,“你连努力都不努力一下吗?”
容鸢义正言辞,“我不撬人墙角,不当小三。”
闺蜜瞧着她满面正义的模样,无奈扶额,“拜托,他们只是订婚而已!商业联姻!圈里不是早就司空见惯了吗?你看看王家那位千金嫁给了吴家的少爷,婚后两个人各玩各的互不打扰。你算什么小三?你家境又不比庄清时差,说不定你跟陆仰止一表白,这事儿就成了,你以后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太了。”
容鸢思来想去,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反正最后别扭地摇了摇头,“不行。”
“庄清时哪能和你比啊?她就是个花瓶,哪像你,学习能力强,管理能力强,什么能力都比一般女人强上一大截,在陆仰止身边还能帮他料理内外。这么好的媳妇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要是知道你有这份心,陆家肯定要你不要庄清时。”
容鸢吹了吹咖啡上的奶泡,眼睫都不抬一下,“是么。”
“你上点心啊!”闺蜜拍着桌子对她喊,“输给庄清时你不觉得很挫败吗?你不是最看不上那种柔柔弱弱的女人了吗?”
挫败。
容鸢听到这两个字时,端咖啡的手顿了顿。
这才抬头不冷不热地睇了对方一眼。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确实是一千一万个看不上庄清时,可是……
挫败……有吗?
容鸢气定神闲地弯唇一笑,“那就当是我让给她的吧。”
当时说的那么洒脱,现在容鸢想起来就想抽自己大耳刮子。
挫败,真的很挫败。
不是因为自己输给了庄清时。
而是因为,她竟然输给了一个叫狄俄尼索斯的男人!
男人!
还是个与陆仰止素昧平生、缘悭一面的男人!
他们两个见都没见过,就算真的互生了情愫,也不过就是——网恋。
网恋啊!小学生干的事啊!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甚至撼动了她的三观。
陆仰止那般神仙似的不染凡尘的人物……也干得出来这么有辱门楣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的蠢事。
而容鸢也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不把庄清时放在眼里,或许也只是因为她师哥也没把庄清时放在眼里。
一旦陆仰止对谁动了凡心,哪怕是那冷清寂寥的态度稍稍回暖些,看谁的眼光稍稍停滞些,她都会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否则,她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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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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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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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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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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