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桃心中隐隐有了危机感,显然那一日隔得并不远。
翌日。
不知外面又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张老爹从地里回来刚刚走到门口便指着她大骂,“混账东西,也不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害得柏宁也说不到姑娘,你怎好意思……”
开始一两次还会觉得伤心,听多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还是会烦躁。
整日逗猫遛狗的季玉突然出现在墙头,手里捏着块巴掌大的石头扔着玩,眯着一双眼睛,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老头,你说什么?”
正骂的起劲的张老爹顿时哑然,冲血的瞳孔直勾勾的望着土墙头上挂着的季玉,一副吃惊的模样。
张老爹撇了眼张幼桃,又昭然若揭的怒吼,“老子管教自己闺女需你一个外人插言!”
到现在张老爹都不知季玉的底细,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自然不惧,说话底气十足。
季玉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直接将手里的石块扔过来,目标却不是张老爹,而是他身后的木门,‘哐’的一声,那摇摇晃晃的木门中央便露出了个碗大的洞。
一时之间,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氛,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刚刚还怒气冲天的张老爹这会儿老老实实回了屋子。
季玉飞身从土墙头跃起,脚尖点地,“你不会想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吧!”
张幼桃半仰着脑袋,长叹一口气,真他妈的心累,哪怕躲到穷乡僻壤小村子里依旧远离不了闲言碎语。
当初她初来乍到,一腔孤勇拒婚,哪怕是被所有人唾弃都不曾有过这样心累的时候,果然是人老了,没什么承受能力。
“走吧!”望着远方飞过的燕子,冬天也快到了。
张幼桃知道张老爹不愿意看见她,所以她也不去自讨没趣。
山坡上。
张柏宁站在她身后,眼神很淡,“要离开了?”话里没有一点吃惊,好似早就猜到了一般。
张幼桃颔首,“嗯,我房间的柜子里放了银钱,待我走了之后你便取出来交给爹,他身体不好你平日里多费些心思……”
“几时回来?”张柏宁突然打断她的话。
她哑然,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反问,“尚未离开怎知何时归?”
能否回来也是要看缘分,若缘分不够兴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也是人,听了那些流言蜚语也会伤心,既已离去,又何必要回伤心地呢?m.xiumb.com
如她当初所想是在这里待一段闲暇的日子,可十日都不曾待上便惹了一身的麻烦,恐怕她继续待下去那些流言蜚语能将张老爹给气死。
想想还是算了,她不杀伯仲,伯仲却因她而死。天下之大,总能有容她之地,何苦居于此处纠缠。
“其实当初我去京城寻你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我……”解释到一半却没再继续说下去,张柏宁舔了舔嘴角,被晒黑的脸庞此刻黑的隐隐瞧不见他现在的情绪。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张柏宁扯了抹嘴角转身离开。
落叶掉的厉害,季玉从那颗歪脖子树上跳下来,脚尖点地,瞥了眼已经远去的背影,嗤弄,“你不会真相信他所说的吧!”
当初在京城里,张幼桃刚刚被抓,这家伙儿便连夜跑了,生怕祸及央池,那德行可是叫他们恶心惨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该如此。”张幼桃声音本来就轻,被风吹散,落进季玉耳朵时还以为是幻听了。
夜幕降临,蔚蓝的天空布满星云,往常这时村民已经早早休息,也不知今日是为何,张幼桃下山时见村里的路上到处都是人。
“就是她!成婚既没有选日子也没有纳六礼,现在被人抛弃可惨了。”
“少说几句被人听见了可不好,人家已经很可怜了。”
……
这些闲碎的流言被风吹进耳朵里,张幼桃漠不关己的走回张家,从门口望去屋内灯火通明,门外好围着一群村民看稀奇,往日勤俭的张老爹绝不会点蜡烛照明,想到这些张幼桃心中有了个底。
刚刚进门,张幼桃转身就将木门给关上了,本想看稀罕物件的村民们一脸茫然,夹杂了几声“不稀罕”渐渐散开。
明亮堂屋内,张老爹坐在木板凳上,脸色铁青,倒没有其他人。
烛光漏进屋的风吹的摇曳生姿,静谧的堂屋内气氛渐渐诡异起来。
张幼桃坐到张老爹对面,望着脚下徐徐燃起的碳火,“爹,可是有话同我讲?”
自从她给家里拿银钱之后,家里的日子愈发好过,张老爹身上的衣裳都是换新的,尽管布料一般却也是整个张家村里的头一份儿,可让人羡慕呢!
靠靠靠!
烟袋在火盆上靠了几下,烟灰掉出来,也不知张老爹从哪里摸出来的烟卷塞了进去,就着火盆里点燃,叭叭的抽起来,烟雾缭绕。
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变得难闻起来,张幼桃垂下脑袋,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直言道:“若是爹没有话同我讲我便先回屋了。”
不等她有所动作,张老爹开口了,喉咙里带着哑,“听柏宁说你想要离开。”
张幼桃嗤笑,这回还真不是她想要离开,可现在的情况她不离开能行么?外人怎么说她都可以置之不理,唯独受不了的是家里人整日叨叨,似乎她犯了天大的罪一般。
事到如此,多说无益,“嗯。”
张老爹沉沉的看了她许久,任由手里的烟卷燃尽,眸子里渐渐黯淡下来,拍着大腿,“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还有几年可以活的。”
张幼桃不知他突然说这个作甚,生老病死本事常态,更何况她这一走即便不死恐怕也再难见面,人心伤一次就够了。
张老爹见她不为所动,语气更加悲凉,“我老了,没几年可活的,你这一走也不知还能不能见着,我知道他是去打战了可耐不住村里人不相信啊!”
听了这话张幼桃就明白了,张老爹是想她离开的,只要她一走这些流言蜚语全部都不哄而散,张家无需顶着旁人异样的眼光,往后那些村民还是得羡慕他们家。
“我知道。”张幼桃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好像和预料中的一样根本没有惊讶,连心跳都没有变过。
两人齐齐沉默,对立而坐,视线都盯着脚底下的那盆碳火。
许久,张老爹哀叹一声,“开完年小六该上学堂了,柏宁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这屋子到时候恐怕也住不下,需要再加盖几间,免得日后生了孩子……”
他絮絮叨叨的,张幼桃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些跟她说也没用啊!毕竟她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些东西应该跟留在家里的人说才对。
夜深了,张老爹依旧没有要停的架势。
张幼桃想着趁深夜离开,打了个哈欠,“爹,若是没有其他事儿我便先去睡了。”
“等等!”张老爹语气里染上了急切。
张幼桃盯着他看,用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儿?这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重点,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张老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凹进去的瞳孔带着闪躲。
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张幼桃大抵明白了现在张老爹的窘迫,却不愿给他这个台阶,漆黑的眸子里波澜不惊,“爹若是还有话便直说,我困了。”
她说这话的声音很轻,轻的让人容易产生幻想。
张老爹垂下脑袋,佝偻的背脊已显老态,“你上次给家里留下的银钱已不剩多少,开年需置办的东西太多恐怕不够。
“呵!”张幼桃没忍住,直接嗤笑出声,嘴角挂着讽刺,语气刻薄,“张柏宁要成婚和我有什么关系?小六又不是我儿子他上学堂我就一定要管么?”
“你!”许是没想到她态度如此恶劣,张老爹顿了几瞬,反应过来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张幼桃冷漠的瞧着他,“本来我准备给家里留了一百两银钱,现在看来不需要了。”说罢,她便起身径直离开。
最后这句话才是压倒张老爹的那根稻草,他张着嘴巴哑然,伸出手想要挽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泪流满面,眼底是无穷无尽的悔意。
张幼桃气冲冲的回到房间,从柜子里掏出早已放好的钱袋子,扔在床上,慢慢平息心窝里的怒火。尽管她早就知道在张老爹心里儿子比女儿重要,可再次经历的时候还是会心累。
季玉早已换了身夜行衣,束好发丝,浑身简单利落,“几时出发?”
张幼桃揉了揉眉心,“现在。”
她从包袱里掏出一套夜行衣,手脚利落的换上,临走时迟疑了几瞬,将那钱袋子随手扔在木桌上,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广阔无垠的田野里两道身影划过,马匹如风跑起来肆意自在。
“吁~”
瞧着天边被撕开了一抹白,张幼桃拉紧缰绳,迫使奔跑的马儿停了下来,她从身后掏出地图瞧了几眼,又和眼前的情形对比,越看越觉得诡异。
“怎么了?”已经跑过的季玉又骑马回来询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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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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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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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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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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