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瑾不知是不是索戟换了脾性,总觉得不似他的风格。到了从前那书房才见到斜倚在美人榻上的索戟。
此刻一手叠在脑后,一手拿着书册,看的正入迷。
“草民见过殿下。”
“嗯,起来吧。”
苏凤瑾起身站着却再未见其他人,崔朗儒也未到,索戟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似乎是那书册很有意思,不舍得离开一刻。
苏凤瑾干咳一声,询问道:“殿下,今日崔大人不来了?”
“他尚且需晚些时候。”
晚?
苏凤瑾本就是踩着时辰边儿过来的,怎么一向谨慎守礼的崔朗儒还要晚些?
“你过来看看这个。”
苏凤瑾连忙走过去,只见索戟那本书里记载着前朝一段旧事。
“齐舞中兴?”
索戟颔首道:“不错,齐舞乃是一介女流,却能立足于朝堂之上,也算是流芳千古。前朝江南也多洪水,朝廷多番施策救济、银子、粮草、赋税,一样政策都没落下,可到底还是连年灾荒。”
据说齐舞并非朝臣,而是贵女,还是个精通医术的贵女。她不似其他贵女们赏花赴宴做些风雅之事,而是为百姓看病舍药,颇有贤名。
有一日齐舞跟随家中得以进宫赴宴,席间歌舞升平,交杯换盏,残羹冷炙更是数不胜数。齐舞心中郁闷难舒,一气之下当场跪奏帝后。
“陛下可见过江南水患如何凶猛,夺取人命?”
“朕知,却久在宫中……”
还未说完,齐舞便又打断他,“陛下可知水患之后民不聊生,瘟疫四起?”
这下年轻的帝后脸色阴沉下去,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下来,怕是都等着帝后如何处置,这胆敢当众下了帝王面子的贵女。
“臣女所幸见过何为哀鸿遍野!”齐舞痛道挨饿的母亲没有乳水,滴血喂儿,又有一筹莫展的儿子割肉喂母,更有流离失所之人聚在一起,等着谁先死便为食。
更有灾区染疫之人垂死落泪,恨苍天无眼收了他去,家中尚有妻儿老母无人照料……
眼看着百姓一个比一个瘦,官员却一个比一个肥,派去赈灾的官员鞋上都没沾过半点河滩的淤泥……
“敢问陛下,这官员是如何发放赈灾粮饷的?如何治理沿河堤坝的?”
年轻的帝王被问的哑口无言,在场官员却无不流下冷汗。
“家父曾请恩师于府中教导,臣女自小如男儿般长大,不似闺中女子温顺,却知国家兴亡之事。家父常感叹是福是祸也,今日怕才知道是祸事。”
“然,臣女不悔!”
“幼时读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尚不解其意,问于恩师,恩师不语。今日臣女也敢问陛下为何意?”
齐舞轻哼一声,叩首在地,“今日臣女为天下百姓请命,为我朝万世开太平。若有罪,只在臣女一人!”
书页上的故事戛然而止,苏凤瑾看向索戟脸上的惋惜,“殿下,齐舞没死。”
索戟白了他一眼,嗤道:“本宫自然知道齐舞没死,否则又怎会有后来的齐舞中兴?本宫只是惋惜,我朝如今也是水患之中上有贪污腐败之案,却无人像齐舞一般挺身而出。”
“殿下做的已经够多了,不惜身陷囹圄扯出贪污案的头绪来,可陛下他……”苏凤瑾低垂下头,“陛下不允,想必自有打算。”
索戟冷笑,怅然若失的说道:“贪腐绝非偶然,也不是一日之功,我宁愿以东宫之位博取这个机会,陛下却重拿轻放,可见他不喜的不是臣工,而是我这个太子。”
“殿下……”
“他知朝臣见风使舵,也只宫奴捧高踩低,却还是将矛头刺向东宫,严惩不贷,但只要刀锋偏向他那亲儿子一点,他便可以手握刀刃阻拦。凤翊啊,你可知道这一个多月,东宫是什么光景?”
苏凤瑾第一次听到索戟如此称呼,语气中透露着万般无奈。
“我这东宫向来简素,今日你来必定看到了外头的样子,那日他来东宫看本宫的伤,言辞旦旦,却只见到本宫已经愈合的伤口。你说尴尬不尴尬?”
说罢,索戟自嘲的轻笑着。
“他说东宫乃是储副之所,未免太过简约,便派人点缀了这些花花物件儿,可正经事却一件没允。本宫便知道,这事算是放下了。”
苏凤瑾捏紧拳头,了然索戟的郁闷,“殿下何必压抑?既然积弊已久,不妨再等一等,等到您能掌控一切的时候……”
“苏凤翊!”索戟咬了咬牙,声音不大却剜了她一眼,“你好大的胆子!”
苏凤瑾扑哧一笑,伤感的气氛却未散,“殿下不也好大的胆么,心里头怨怼比草民多。”
索戟无奈的笑着摇头,“凤翊,今日和你聊这许多,倒是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若有一日能拨的云开见月明,希望你也能做回齐舞。”m.χIùmЬ.CǒM
原本坐在脚踏上的苏凤瑾,撩起衣摆拜倒,朗声道:“草民无齐舞之能,但也望可助殿下一臂之力。”
索戟握住她的小臂扶起来,却感觉到十分纤细,不由得皱起眉宇,“怎么还这般瘦弱,是不是身子骨不好?”
“殿下也是清瘦的厉害,想必心伤更重。”
“就不该关心你,蹬鼻子上脸比谁都厉害。”
苏凤瑾见他笑了,心下也轻松了许多,“殿下莫怪,草民不过是想让殿下开怀,保重玉体。”
“难为你费心,不过以后可别再自称草民,这东宫里的奴才都各个趾高气昂的,哪有像草民的?”
索戟冷哼一声,他向来还算宽厚,可见这次奴才们都以为东宫要易主了,捧高踩低的厉害。堂堂储副,受此侮辱,苏凤瑾的心不由得揪成一团。
“对了殿下,凤翊给殿下带了点好东西。”苏凤瑾不知为何,有种想要逗索戟高兴的心思,只觉得他……应该被保护。
索戟朝着她拿过来的食盒里望了一眼,“糯米枣糕?”
“殿下慧眼,入口有茶叶的清香,很好吃。”苏凤瑾拿了一块递给索戟。
索戟愣了一下,眼里有莫名的东西,刚要伸手接过来,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句,“殿下且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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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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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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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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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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