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胡惟庸案之后,其实李善长多半摸到了这位多疑天子的心性,天子并非想要对自己开刀,但伴君如伴虎,有时候实则是身不由己。
除了大朝会,其余时间各部官员都在各自衙门办理朝事,李善长端坐在自己官邸中,等着上朝的小轿,昨夜去拜访徐达,他其实是存了几分请徐达说情的心思,谁知徐达却送了他一首金主完颜亮的诗,何也?
无非是因为完颜亮残暴狂傲,更是做出弑君称帝之举……
昨日回来,李善长就将自己儿子,兄弟,子侄辈的后辈交到书房中,悉心交代一番。
贪赃枉法之事,做不得。
其实上位对功臣犯法,放的较宽,但那也分人,如今他们这些淮西老人还能笑若自如,无非是因为前边儿还有降党和前元旧人,这些人贪赃枉法者众,圣上都没怎样,自然也不太会把滚滚屠刀杀到自己头上,毕竟我等淮西旧人,大都有免死金牌。
就像是胡惟庸,不过是个淮西小吏出身,靠着谄媚圣上获得高位,还害死了诚意伯刘基,对我等久随上位的老人下手,着实该死!
他的官轿已到,这官轿十分宽敞,在下人搀扶下进入轿中之后,先前那皮肤白皙,身材丰腴的女婢和小书童都已在轿中恭候。
李善长默不作声,在轿中坐下,他习惯性地将自己红紫官服掀起,又敲了敲老寒腿膝盖,眸子却不由得看向了一边放着的另一瓶老酒,此酒乃是濠州所酿,故酒沉香,昨日送徐达时,多拿出来了一坛。www.xiumb.com
李善长端起那酒,悻悻然掀开酒封,轻轻嗅了嗅,微微眯着的眼神露出精光,叹道:“吾不知酒……”
李善长从不饮酒。
这一切不是因为他的年纪,而是因为他是书生,还有一个,他怕自己饮了酒,会忘记某些事来。日月奄有中华天,我李善长自上位卑微时便在麾下,上位最落魄时,被郭子兴赶去和阳送死,是我李善长和徐达,率数十淮西乡党誓死追随,上位率军去攻元军,又是我李善长率和阳老弱独守孤城,力保和阳。上位开国,我李善长首言劝进……
土地钱粮,吏治后勤,我李善长为皇明鞠躬尽瘁。
李斯之分过,又何足法哉?
“我李善长,无非是问天下多要了两分田……”
他将那酒放在一边,眯眼长叹,萧何尚且自污,何况是他李善长?
他不由又想起这些年和圣上情谊,平张士诚,平福建陈友定,平广东何真,皆是我李善长在上位身侧,为他募兵,募粮……
元朝以右为尊,但是因为上位曾被小明王封为左副元帅,大明建国后,为表尊崇,特意将李善长封为左丞相,且以左为尊,显示对李善长的尊崇。
如今淮西乡党已经尾大不掉,且势力越来越庞大,他李善长在淮西老将中声望隆重,就算他有意归隐,又岂是他李善长能归隐的了?
先不说李善长兄弟辈,子侄辈都已是侯爵满门,功勋授田良田几千顷,远方表亲在地方都是称王称霸,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为过,而且后辈子侄,远房表亲在地上却也多有贪赃枉法,他想管也管不了,何其悲哀。
终是难善了,岂不闻敌国破,谋臣亡。
就算是徐达,他能独善其身,子孙后辈焉能?
上位绝非是刻薄寡恩之人,但是有些事,由不得他李善长做,也由不得上位不做。
天下需要一颗好大头颅平民愤。
李善长微微眯着眼,将那老酒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皱眉苦笑:“尝不来。”
他放下酒坛,看向那丰腴美婢,问道:“昨日我拜访徐魏公后,他府上专为他看门做秘密差事的福寿,可曾出过门?”
李善长的话,让丰腴美婢和那书童都不敢喘气,俱都低下了头。
徐达曾经常在军中,手下有位专门负责联系外界的总管,名为福寿,此人是徐达的谍子大总管,专为徐达办一些隐秘活儿,胡惟庸当年就曾经多次贿赂福寿,想要通过福寿搭上徐达这条线。
如今朝中的几位国公,俱都有自己的秘密办差的人手,但这些人中或许已混入了上位的锦衣卫谍子,就连自己身边,多半也有了锦衣卫的坐桩暗谍?
李善长眯着眼,看了看那丰腴女婢,又看向那书童,问道:“那徐辉祖,可曾出门?”
丰腴女婢点了点头。
李善长默不作声地拿起一卷书来,当年跟随上位打天下的淮西二十四将,彼此之间互相联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抱起团来,已经形成了一股庞大的武党。
但是这武党之中,除却淮西二十四将,又夹杂着许多陈友谅部下,天完部下,北元降将,而陈友谅的旧汉降将也不那么安分,这帮人大部分是荆楚之人,渐渐的朝堂上形成了一帮楚党。
如勾结胡惟庸的永嘉侯朱亮祖,还有当年投来的韩政,曹良臣等人,有很多封侯封爵。
他们贪赃枉法欺男霸女,有的擅自乘坐驿马还霸占良女被削爵,有的霸占民田,被发往云南傅友德军前戴罪效力,有的被就放西北卫所赎罪,这样的还不是个例,已经俨然成风,区别只是有的功臣贪赃枉法之事没被揭出来。
如今大明的武将集团,分为新旧两党,新党乃是应天建国后,渡江来投的新贵,其次就是淮西旧党,新党之中,又有区别。若是李善长没猜错,这次江西事发,怕是跟镇守江西的某些旧汉降将有关,夹杂着楚党的影子,但不管怎么说,这笔账得算在他一个人身上,之前是胡惟庸,现在是他李善长……
毕竟,无论天完北元,还是旧汉降将,皆是他李善长劝诫上位纳谏,收入麾下,又是他李善长知人善用,出谋划策,分而治之,治而弱化。
文党大部分是他李善长纳入大明六部,又分别教化,细心面授,武党皆尊他李善长善谋,人人服气,便是天完和北元,旧汉降将,也尊李善长为首的。
袍泽之谊,岂是三两句言语能说清?又岂是一杯薄酒能品其味?
大明的开国猛将天团们彼此之间派系林立,徐辉祖这些二代倒是和其他人打成一片,如今朝廷有个极大的隐忧,徐达等人率军北伐,麾下老卒大多在北方卫所,他徐达手中清白,徐辉祖,李景隆等人可不清白,徐达和李文忠的兵马打到了哪里,他们的后辈子侄就将良田占到了哪里,至于南方,能占的良田多在淮西功臣手中。
上位为了避免新党做大,便多次调集淮西老人前去荆楚,江西,广东等地卫所任职,新旧两党之间,为了各自的利益,也是倾轧的厉害。
人人都说他李善长位极人臣,又有谁知他高处寒意,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淮西功臣集团尾大不掉,且越来越庞大了,上位迟早要动手,不过,依上位性子,他不会一来就开刀,而是先从文武两党中的新党下手,再到旧元和旧汉降臣降将,最后再动淮西老底……
无论他李善长做什么,还是不做什么,早晚都得轮到他的。
李善长精瘦的脸颊露出一丝无奈,他端起那酒坛来,苦笑一声,将酒拿起来重重地饮了一口,喝的胡须皆湿,侵染了朝服,他眸子落寞,畅意地将那酒坛放下,随意擦拭了一番嘴角湿糯,嗤笑道:“旧杯难酌热饮,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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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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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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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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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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