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至于,可是,只要观众以为发生了,总归算方沂职业生涯的污点。搞不好十年后都拿出来嘲笑他。
得把这污点洗白,要么没有这段戏,要么现任丈夫也是方沂扮演,但要是前生今世长得一模一样,就和片子要表达的意思南辕北辙了。
虽然是叫《爱有来生》,要表达的实际是“爱无来生”。
演丈夫的为某十八流演员,又是央戏的。
央戏总有这种兢兢业业的十八流工具人,填充了各类型片子的血肉。
俞非虹让这哥们上了床,对着被子猛做“俯卧撑”,外边儿隔了一层颇具情趣的纱帘,因为是晚上,要准确的让观众知道发生了啥,就在床里边儿挂了灯泡。
一上,一下。
一上,一下。
拍的是很清楚的。俞非虹在监视器里看录的这段,这是她自我发挥的产物。俞姐姐不信任其他人,长得太丑,不够艺术。她只让方沂来看,“怎么样?”
方沂竟然说,“挺好的。”
俞非虹觉得受到了肯定,心里狂乐,又听到方沂说,“有一个缺点,我才刚刚发现。”
完美主义者俞非虹说,“什么缺点啊。”
“书里边儿写主角用的是煤油灯,会有人把煤油灯挂自己床上吗?是嫌活的太久了吗?这不符合逻辑。”
俞非虹恍然大悟,但又说,“可是没这灯,我们怎么表现出发生了这事儿呢?真要是摸着黑,就没有美感了啊,像是庄稼汉做的粗糙事。”
方沂不说话了,仿佛陷入到了一种无上哲学的思考,他陷入到了一种茫然。
然而,俞姐姐的小脑瓜一转,又起了主意,“我知道了,我拍他们影子怎么样?我不直接拍灯了,而是拍投射出的重叠起来的影子。”
方沂,“最好是重叠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两个人,这样最朦胧。”
俞非虹竟然撒起了娇,“不,得一贴一和,一贴一和。也不能太朦胧。”
这是铁了心要来一段啊。
说话间,那床上的哥们还在孤独的俯卧撑呢。
于是煤油灯提在了外边儿,又让一做道具的瘦削师傅上去,体型像是女人。虽然和那演员实际上隔了好几米,然而在投射出的墙壁平面上,影子令人想入非非。
还好,这两人的影子太长,不具美感。像两根面条撞一块儿。
俞非虹无奈了,我就好这一口,世界却不由我想象的来。她不断的令人调整煤油灯位置,要找好角度,直到打完床戏拍摄攻坚战。
全剧组都兴高采烈的陪着俞非虹闹。
拖一天是一天,反正是按照天数结钱,又不是项目制。闹呗。
方沂没法儿,说,“我想到一个非常朦胧的点子,一定很美很艺术……可是,和故事的方向有些许的不同。”
“你说说。”
方沂正要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直接去了那床边,和十八流的央戏师兄在一块儿。师兄俯卧撑做的是狼狈至极,已经没有体力维持住体态,变得猥琐了。
而方沂却低眉望着床头,将自己的侧脸留给俞非虹,他身上的灰白袈裟几乎在暗光下和窗帘融为一体,而他轻轻的掀开帘子,止不住的往前倾又忽的停住,人比月光还要温柔。
俞非虹微张着嘴,等方沂回来了主动说,“我们把剧本改一下,就让女主没有丈夫好了,让你化身鬼魂每晚上去看她,是每晚上都要这样看她……这样也不影响我要表达的主题。人鬼殊途,就算是没有其他人去打扰了,仅仅是两个人……可是也近在眼前,却触碰不到。”
她感慨说,“这样不是更美吗?”m.χIùmЬ.CǒM
说罢,俞非虹直接奔往床头,把做了一半天俯卧撑的十八线赶出去了,她躺在上面闭上眼,眼皮儿控制不住的微动,“阿九?”
阿九是方沂的角色。
方沂于是跟刚才一样的坐在床前,重复一样的动作。
“咔!”
这声是方沂喊的,因为俞非虹久久没有声音。她一睁开眼看到方沂,吞了吞口水,慢悠悠的回监视器前看先前的片段。
方沂等待她做出抉择,但俞非虹说,“这个也不行。”
紧接着又迟疑说,“你可以掀开那帘子,更靠近我。”
“嗯?”
“就像是要亲上去一样,但是不要真的亲上去,是你忍不住……但是当我一睁眼的时候,你就消失不见了。”
她这话一说,央戏的十八流演员顿时露出痛苦的神情。这哥们好歹也是入了几分戏的,啊,凭什么让我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收工!”
拍到满意后,俞非虹宣布今日事毕。方沂长舒了口气,这是他关键的一天,他拯救了自个儿的演艺生涯。
方和尚挥了挥衣袖,再次陷入到不喜不悲的状态。小步而快速的往化妆室去,等会儿再进酒店休息。
刘天仙可能在那里,也可能不在那里。刘的人气比大家高,有私人采访,她也是摸鱼的一把好手,没戏的时候就满剧组周边儿乱窜,并不知道她会出现在哪里。
“方沂?”
但俞非虹叫住他,脸上流露出一种方沂熟悉的红晕。
“我们……你是……方沂,还是要区分演戏和真实。”
“啊?”
“你这么努力的要改剧本,连一点点的瑕疵都不想要,我想我睁开眼看到你的眼神,此刻终于知道原因……但我还是要说,我们之间只要心灵相通,在艺术上互相欣赏就够了,你还年轻,路还长。”
“……”
“在电影里适当的弥补了遗憾就够了。方沂,你很入戏,我其实也很入戏。”
说完话,也不去看方沂表情,她扭头先慢走几步,接着飞也似的逃了。
方沂回了化妆室,让人帮他卸妆更衣。时间已经很晚,他也忍不住打呵欠。在眼角的余光中,他注意到那镜子的边缘处,映射出的一张折叠椅上,睡了一个人。
经纪人正在给他打电话,可能是于容光的消息——关二爷先前已经和他有口头承诺,现在可能要兑现。
然而,方沂却关了机。静静的在镜子上看折叠床上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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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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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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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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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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