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那时候作为父亲心里很惭愧。所以会说这句话,说出来也不影响感情。”
“你觉得呢?方导演。”
方沂:“太客气了,叫我小方就行。”
李雪建坚持,“方导演。”
方沂就不去争辩了,而是对李雪建伸大拇指,“改的真好,不愧是前辈。”
李雪建并不邀功,而是夸方沂的本子写得好。
两人这么来回客套几句,忽然觉得没意思,停下话,相视而笑,也是在这时候,剧组其他人齐刷刷的鼓掌。
这就是传说中的“改戏”了,而且双方都很客气,不是以给自己增添光彩为目的,而是以完善了电影为目的。
李雪建通篇看完了剧本,果然还是有用处。
这之后,方沂被激起灵感,给父子这儿创作了一段戏份,设计了一条故事线,不一定要用在院线版里。可是,如果要拿来参奖的话,这些东西可以用上去。
一比三的素材量。最终电影到底是怎么样,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墨镜王之前拍摄《阿飞正传》,把主角华仔的戏份剪光了,那些精心设计的故事线,自然也废除了。
导演刘振伟知道了这个消息,把《阿飞正传》的废片拿来,重新剪辑,加上自己的再创作,一部以华仔为男主的新片子《长天地久》新鲜出炉。
最逗的是,这个废物利用的副产品,票房和《阿飞正传》差不多,而成本远低于。
李雪健对方沂改剧本一事没有意见,不嫌弃麻烦,反而觉得光荣,他饶有兴趣,多在《情书》剧组留了几天。
他扮演一名钢铁厂上班的工人,每天上下班骑着自行车来回,日子不算殷实,但活的自在。这种日子过了十几二十年,直到有一天,迎来了国企职工大下岗,轰轰烈烈。他起初以为是被人穿了小鞋,想要去按闹分配,但闹过几次才发现,原来开除他的组长也下岗了。
他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的问,从惶恐到绝望:原来所有人都下岗了。
老尹开始关注起新闻,看有没有人替他主持公道,报纸上总是有大嘴巴的。可是,当时的声音就只有一种。在那熊猫牌的黑白电视上,痛诉他们落后于时代,是国家的大包袱,不下岗是不行的,要有勇气有自觉下岗,老尹气得想砸电视,但是舍不得砸。
那些大的道理,老尹并不明白,他明白的是,自己的收入降低了,地位也降低了,不仅仅不再因为炼出钢受到尊重,相反,在新闻的引导下,旁人只觉得他是坏了大局的蛀虫。
工人们聚集在厂区门口,等待着承诺的下岗费,好撑过艰难时刻,然而,却得到双职工家庭只能拿一份的消息。
老尹无所谓啊,火速离婚,打算拿两份,拿了再结回来。
结局不像想象的美好,他最终连一份也拿不到。有干部带着全厂一千多名职工的下岗费跑了,所有人一贫如洗。
气不过的老尹领头,带着其他工人们讨个说法,厂长请来了律师,竟然说,“你们要讲法律,不能乱来。”
工人们说,“我们被辞退的时候,也违了法,凭什么那时候不讲!”
厂长摇头,“此一时,非彼一时。”
又说,“你如果乱来,你孩子以后也得不了好,老子犯的事情,儿子来还。做的错事是要记入到档桉的,记三代人——除非你移民当了老外,你行吗?”
厂长越说越快,越说越有底气,工人们张大嘴,无言的退去了。
钢铁厂的烟囱,伴随着老尹的骄傲,到他的咀咒,最终成为他过不去的坎儿。他把对生活的全部失意,和不满,倾注在孩子身上:这种倾注不是频繁的打骂,而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苦心供养。
那年的冬天相当寒冷。家里只有老尹和小尹两个人,春晚上先是表演了“我不下岗谁下岗”的小品,小品演员黄洪的笑声更加让父子俩苦涩。
接着,刘焕老师豪迈十足的唱歌:
“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在歌声中,小尹问老尹:“妈呢?”
“离了。”
“怎么离的?”
“没钱,不怪她。”
父子俩抱头痛哭。
尹川从此变得沉默而早熟,他骑着父亲留下来的自行车,上学路上会经过高耸的烟囱,有时候会在那驻足:
到底是怀念曾经的童年,还是怀念那个厂,还是都是,留给观众去想吧。反正那烟囱是要炸的。
至此。《情书》电影在东北地区的“回忆”部分就完结了,整部电影也完成了大半。青春片的当代部分并不是重点。
在“回忆”部分,唯一还剩下的是拍摄老工业区的爆破。
其实,在片子中反应这类时代变迁的并不少,有的是作为主线来描述,那就没办法拿票房了,贾樟可几乎每部都是啊;有的是像《情书》一样,作为暗线,作为真实感的调剂,并不浓墨重彩。
不过,这类电影都描述出一个现象:就是大多数人并不真的清楚发生了什么,以为只是能力不能胜任,心里还想回到从前。
他们已被时代淘汰掉了。
《求求你表扬我》里边儿,杨红旗就像个傻子一样,不断的重复做上个时代正常,但这个时代很奇葩的事情。显得人物很不真实,但这本身是为了起到戏剧性,就是要这种反差,让观众去好笑之余,又知道了导演要讲什么。
4月中旬,剧组得到那烟囱爆破的消息,早早的在安全区等待。
骑自行车的方沂,和烟囱距离很远,但是在摄像机中,他好像就在底下一样。
方沂频繁的来回看画面,心中也相当紧张,数字摄像机就好在这一点,能够及时看到画面。如果是《让子弹飞》一样,用胶片来拍,万一拍疵了,就全完了。
没有第二个烟囱给你炸。
为了这一幕,众人提前已经排练十好几遍。中影也提前联系了钢铁厂,爆破的读秒会同步给剧组这边。
下午两点,场务开始做手势,读秒。
“十,九,八……”
骑着自行车的方沂,恰好停在了镜头前,为了艺术性,他把眼镜摘了,风吹得他头发拂动。
读到零的时候,现场响起一阵轰隆声,像被共工撞塌的不周山,天地因此倾覆了。
等响声和粉尘都过去后,那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方沂把自行车扶起来,重新往学校的方向骑。
副导演在他出画后,喊了声“卡!”
但是他仍然在骑车。
这副导演不知道怎么处理了,也不敢把他喊醒,万一是方沂临场发挥呢?只能用手势引导着摄影师去拍摄方沂的背影。
看着他越来越远,骑到了这条马路的尽头,整个剧组都没有发声。
隔了会儿,方沂又加速骑回来了。
“怎么没喊停啊?”
“喊了的,你太入戏了。”
方沂听罢,都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他下意识的又回头望了一眼烟囱,确实真没了。“走吧,这儿的戏杀青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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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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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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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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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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