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导演郭凡频繁看手机的天气预报,精确到了十五分钟。上面显示晚上九点到十点钟气温将在零下一度到零下三度之间,这是一个冷天。
但是这会儿片场却不是这样,由于在拍一场涉及到火焰的戏份,现场热得烤人。空气都被火焰拉扯变形,边缘卷起来了。郭凡抹了抹汗水,监视器里面的方沂正在奔跑:
他跌跌撞撞,端着枪,在泥地里面左右张望,显得很警惕。画面里只有方沂一个人,还有被打烂的破败屋子。几台摄像机同时对着他。
方沂一边跑,一边看,摄像机也跟着他同步移动。在他即将走到这条布景的边上时,忽然天空中发来了一颗照明弹,霎时间整个视野全亮了,摄影机也随着方沂的“去向”转动,映入眼帘的是残垣断壁。
原来这儿不是一两间民宅,而是一整个大村庄都被打烂了,所有人都消失了。
方沂被震撼了,站着不动,但是他影子被照明弹拉得很长,畸变了,影子落在村庄里面,一个窗户一个窗户的迅速移动,像幽灵一样,一直拉到火焰里面消失不见。
这影子什么意思呢?
就是给观众增加代入感的,好像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从这个尽头一下看到了那个尽头,给观众迅速确认一下,的的确确全没有人,这村庄被老美的飞机大炮毁了。
或者是方沂这个主角心中十分急切,他虽然站着不动,但他目光飞一样的掠遍了整个村庄,什么都不剩。
那村庄里面的人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逃难去了。这你自个儿想去吧,反正是老美干的就是了。
画面定格在方沂脸上,火焰在他脸上跳动。他胸中的澎湃思绪都通过这个火光来表现。
——“cut!”
等了一阵子,方沂自个儿举手,“我看看刚才的镜头。”声音有点嘶哑,因为方沂入戏较深。郭凡立刻给他送上盐水,方沂喝了两口,深呼吸几次后才坐在监视器前。
看了一遍刚才的镜头。
不太行。方沂的脸色发苦。
完蛋!准备这么久,居然还不行。
这段有俩难的,一个是那照明弹飞上去了,底下的影子得顺着方向来,就是说整个片场的路线规划和道具摆放得有点几何知识;另一个是跳动在方沂脸上的火光,要非常的亮,最好是把他瞳孔都照得渗出金红色才行。
结果这俩都没做到。
尤其是后者,不够亮。在电影院的巨幕上,这是个大缺陷。
演员张毅从表演上解释过电影和电视剧之间的区别,就是尺度的区别。比如电视剧小银幕里面你得吭哧吭哧一顿哭,肌肉颤抖才能表现你震惊了,那电影院里面的超级大银幕上,伱只要眼皮儿一抬,观众就意会到了,你震惊了。
所以方沂在没什么肢体动作和台词的情况下,如果脸上不够亮,这就搞得观众连“抬眼皮儿”也看不到了,可能就不知道他在表演个什么。
“难道要重拍?”
郭凡嘟囔道,他估计了一下成本,龇牙咧嘴:“用其他办法解决吧,现在的情况是,重来也不一定能解决。”
方沂赞同郭凡的话,他要死磕这个镜头,必须搞出来。
关于怎么拍这事儿,创作团队拍之前就有预案,但是实际拍起来可能未必有想象中那个效果,这是苦差事。还好现在用的是数码摄影机,行不行立马就知道了。
放10年之前,数码摄影机还不是特普遍的时候,不仅是成功与否不知道,连失败与否也不知道。
当时用的是胶片机。那个东西的特色,就是拍完了导演不知道画面什么样,要把胶片放冷藏室里面,空运到能洗片的大城市,洗出来了才知道,洗之前不能见到一点光,也不能受热。
最起码得隔了一两个星期。
所以当时摄影师的地位比现在要高得多,说是第二导演也并不夸张。因为好坏全凭摄影师的经验,他判断这段能不能成。
现在的情况就是,不能成。
郭凡说:“这个镜头太难了,要是放在二三十年前,几乎是不可能拍出来的!除非导演是墨镜王那种人,不计成本一遍遍的穷举,直到拍出来为止。”
又说:“但是,这也恰好证明了我们的厉害。为什么?因为技术才刚刚发展到有可能做到,我们就尝试拍出这样的段落,这是很有突破性的。这说明我们的方导,已经成为世界级的引领导演。”
方沂:“好话都让你说了,但是光说好话,拍不了片啊。”
郭凡知道他不甘心,非要啃下来这段了,立马换了口风:“我们现在拍不了,总是能拍得了的,大不了两个星期,三个星期……遇山开山遇水涉水,难道还搞不定吗?”
宽甸片场不仅仅有这一个布景,实际上整个宽甸县郊外有三处都作为拍摄场地。于是会出现这边美军沿着河打了一枪,另一边七连战士从三公里以外的公路边窜出来,激烈和美军“对枪”。这都是为了节省成本,反正剪辑到一块儿也看不出来。
郭凡讲的有道理,大不了继续死磕。不影响拍其他的。
随后的两天,方沂彻夜苦思,白天就召唤特效组和美术组的人,讨论怎么在不影响画面效果的情况下,更改拍摄设备,使得能达到目的。
说人话,就是怎么让火光变得更大,变得更亮堂堂的。
结论有二,一个是做后期,用特效给伍千里的脸上增加亮度——这个结论被抛弃掉了。因为这儿需要的不仅仅是粗暴的调高亮度,而是火光下的亮度,也就是特效要模拟出火光,这就要动用到粒子特效。Χiυmъ.cοΜ
base之前没搞过这个,还不清楚行不行。他们现在工期排满,加班加点,没有余力试错了。
另一个是物理上加大火量,比如放火烧一大片林子——可能陈恺戈、张大胡子之流干得出来,方沂是干不出来的。
他前年给《我们诞生在中国》那个纪录片配音,后来成为大陆的环境保护大使,他绝对不能搞这种事情。
僵在这了。
足足两天,战士伍千里端着国产波波沙,沿着这条道冲锋了数次,跑出画面后又切换回导演方沂,对刚才的镜头做出评判。
每次拍出来效果都不尽如人意。天气倒是越来越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也感受到了战士们当年的苦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在这个小地方,愣是把他困住了。
好在方沂终究生活在2012年,因此他很快得到了组织的帮助。
这段可以参考1917那个长镜头。可能是新世纪以来战争片最好的长镜头。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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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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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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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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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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