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紫萱三世的记忆在徐长卿的脑海中浮现。他的神情,也在这回忆中,不断的变换,全被录制到摄影机中。
胡戈以前说,镜头常常录进去怪东西,发生的太频繁,以至于,大家都不去怀疑了。
——第一世曾经教过你,我们中原人的诗篇。
“紫萱,你跟着我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不错。”
“留芳,这在你们中原,是什么意思?”
“你以后就懂了。”
提剑后退,虚晃着一个探步,顺前一个轻挑动作,徐长卿把剑收回来又推出去。那是关于第一世顾留芳的残存记忆。
他扭腰看向天空,纷飞的大雪落下,徐长卿捏道印的手,也放到眼前。
手中好像出现一盏酒杯。
一饮而下。
想起第二世。
“紫萱姑娘,我要娶你为妻,我要向全天下宣布,我要娶你为妻。”
“你不做道士了?”
“不做了。”
道院的撞钟被自己砰砰的作响。
“铛!”
“铛!”
“铛!”
“你听到了没有,紫萱姑娘,我要娶你为妻。可你为什么要哭,不应该高兴吗?”
徐长卿猛地跃起来,凌空挥剑,似乎雪也被他斩断了。
林业平的记忆,也被他抛去了。
他穿的宽大掌门袍在劲风中猎猎作响,是灰白色的,胸口披挂上的混元太极绶带,是上一代掌门人,也是他的师傅死之前,常常披挂的。
终于到这一世。
“长卿,今日是你收入我门下第一天,你可知,我们蜀山剑派是修仙的道教家门派,供奉的是三清尊神和三皇祖神。长卿,你可知。”
“师傅,弟子知道了。”
“蜀山派修炼不求得仙道,而是以扫除世间妖魔为己任。长卿,你可知。”
“师傅,弟子知道了。”
“为师还有句话,现在要告诉你,我派不要求戒除女色,男女弟子皆收,因此,常有下山弟子与人结为道侣,甚至就此隐退的……但是,一旦做了掌门,就不得不了断红尘之事,全心修道。长卿,你可知。”
“师傅,弟子……不明白。”
“嗯?”
“弟子……”
“你是这一代根骨最好的,也是最早入门的大师兄,众人都当你是下一代掌门人,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下将有大灾难,只有你才能担当大任,因此,你要尤其记住我说的这句话。了断红尘之事,全心修道。你不是为你,也不是为蜀山,是为天下苍生。长卿,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
掌门人绶带上的太极印,终于在数年后贴在徐长卿的胸口,他挥剑往天空上刺,捏出道印,长剑发出寒光,像是有剑气纵横,一小片雪花骤然停下,随即,竟然奇异的掉头而返。
想必,在南诏国那边,已经开始下了一场独属于紫萱的雪。
师傅说,“真正爱一个人,是永远不要闯入对方的生命里,让他自由自在,不为对方的痴念所困,而成就大业。”
紫萱说,“长卿,这世上,有一种湖,称之为忘情湖,喝了忘情湖的湖水,就能从此相忘于天涯,再也不会有纠葛。”
原来我们已经在一起三生三世。
徐长卿回到先前的站姿。负手而立。
可是,我没有喝忘情水,我已经忘记了前两世,这一世不要再忘了。
他微笑着看眼前的雪。好像看到了另一边的紫萱。
这眼神,也被完全录进镜头中。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尽白头。
——“咔!”
李果立楞了很久,反复看监视器,说:“方沂,你学过剑法?现在有学这个的?”
方沂踱步过来,开始的时候很慢,像是新任掌门徐长卿在走路,紧接着,才逐渐变成他自己的节奏。
“没学过。”
方沂身上的“雪”,还没有拂去。
李果立看见了,就摸他眉毛上的塑料泡沫,在手指上揉捻,确实是拍戏常用的东西。又轻,又软。
不是雪啊。
然后说,“方沂,你演的太好了,我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你来我们剧,我感受最深的是你的基本功,大陆像你这种人更多一些,我们港地的恐怕再也混不出头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早晚要这样……可是,你刚刚演的,简直不像是在演。我拍那么多年的戏,没遇见这种事。”
“不瞒你说,我当时简直有种错觉,就是你脸上的雪,在化开了,是真的雪,可是刚刚摸到了,还是那个道具。”
这话一说出来,其他人也默默的在心中附和。
牛哇。
道具,肯定是道具,永远也不可能是真的,只是演员演的太真了,怎么说呢,他忽然舞剑的动作,就比之前要有韵律得多,肢体舒展,一下就把众人带入到那种情境中。
他的袍子又很宽大,舞起来带着风,把很轻的泡沫塑料掀得倒飞出去。
最纳闷儿的,可能是剧组的动作导演。
在方沂下了戏后,自己一个人扯了根树枝,在那忍不住去模仿。
自己设计出来的动作,为什么自己演不出来那种感觉。
原本以为,“舞剑”的戏份,是全剧组最难的,李果立特意空出了足足一上午,只拍这一个镜头,连夜爬上山,根据地形设计走位,设计摄像头安放点,准备打持久战,屡败屡战,没想到,喊演员上去几十秒钟,现在要收摊了。
前戏做了很久,现在余韵未消啊。
李果立又调用其他机位录制到的视频。
实在是完美无瑕。
太顺了,太顺了。
这种戏,怎么会这么顺。
说起来,李果立忽然想到,他从蔡益农那里听说到的,关于方沂这演员怎么怎么有气运的传言,原先还以为,是演员自己贴金。
港地这种演员太多了,知道导演和投资人都信玄学,故意散布自己“运好”的消息,让有钱佬听到了,点名让演员出演。
现在发现,方沂可能真就是那种“运好”的演员,今天的一镜到底长镜头,不仅演员发挥超常,摄制组的,也没有掉链子的。琇書網
“运好”,是真的。
李果立一边宣布说,“徐长卿杀青了!和我们合作那么久,大家给他些掌声。”招呼场务捧着花送给方沂。
一边呢,在心里想,我要把方-运好-沂的名声,透露出去。
这么神奇的演员,叫我不说,实在是忍不住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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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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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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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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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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