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根弦,绷紧的弦。稍微刺激撩拨一下,便会断,断的干脆利落。
周漾是病人,他易郁,易躁。
但动手打人这种事,他向来不参与,原因有二。
一是他不屑,二是他懒。
最初他犯病时也是极乖的,会忍着,会吃药,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病发期间,为了调节情绪,学写了一手毛笔字,其中写的最为漂亮的便是宋瓷二字。
他花了几年时间来学习控制情绪,却在听见那几个人下流的话时,所有理智一瞬间瓦解。
“手好看有什么用?到头来不是还要伺候咱们的家伙。”
“手好看能当饭吃,老子都是看身材。”
“手伺候的哪有嘴舒服?”
“……”
低俗下流的话入耳,周漾灭了手中的烟,握紧拳,指关节发白,唇线绷紧。
那一次,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打架,也是他后来频频情绪失控的源头。
所有人都以为,是京城小周少喝醉酒,心情不好,那挨打的倒霉蛋便是个出气筒。
可他们不知道,周漾这人,酒量极其好。
让他失控的源头——是宋瓷。
-
东方的亮光晕染了半边天,微风轻拂,枝叶哗啦作响。
“容医生?手术怎么样?”宋瓷越过斑驳的影子,问道。
“抢救过来了,目前还在昏迷中。”
容时的视线落在了宋瓷穿的衣服上,眉头皱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将手臂上搭的白大衣往后缩了缩。
“我去看看。”
“你别去了。”容时朝她道:“你刚刚经历车祸,既然那人没事了,你也该回去好好休息。”
“车祸?”周漾抬眸,视线又落在宋瓷额上的擦伤上。
微微红肿,渗着血丝,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
“小周导也在?”容时笑道。
“嗯。”周漾懒散的应了一声。
“你们认识?”宋瓷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
周漾没开口,反倒是容时,声音清冷:“认识。”
-
周家老太太有三个孩子,老大周行远,老二周季北,底下还有个女孩,叫周抒烟。
年纪轻轻嫁给了容家的老二,早产诞下个女孩,便和容家老二一起吞药自杀了。
容时记得,当时周抒烟逝世,周家的人来闹。
那是他见周漾的第一面。
才刚满几岁的周漾躲在众人身后,一双黑瞳。年级虽小,但看着五官,也是个俊俏人儿。
小周漾眼底里一片淡然,在一旁,逗着他那出生起便父母双亡的小表妹。
-
“查出来什么了吗?”宋瓷的话将容时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容时沉默了几秒,看了一眼一旁的周漾。
“车牌号查出来了。”他打开手机,给宋瓷看了一眼照片。
一个车牌号。
周漾往那里瞥了一眼,默默的记下来车牌号。
他低眸,编辑了一条消息发了出去。
“查个车牌号。”
那个黑色头像秒回:“好。”
此外再无任何交流。
容时确保周漾看到了车牌号,才又将手机收了回来。
他是故意把宋瓷车祸的事情说了出去。
容时毕竟是容家的人,以他的立场,不好明着去对容晟下手。
但周漾不一样,他冠了个周姓,而容家人欠了周家一条人命。
只要周家人那边不闹大,容家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下我去警局说一声。”宋瓷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扎了个低马尾,用一个粉色的小发圈,上面镶着一簇小花。
她又说:“我先去看看那个师傅。”
“先回家——”容时皱了眉,话音还未落。
周漾就拉起她的卫衣袖子,把她往反方向拽,声音压的极低:“回家休息。”
车子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医院门口。
“进去。”周漾开了车门,沉声。
宋清野在车里睡觉睡得正舒服,猛然一醒,看到后座被塞进来个人。
黑色卫衣,头发极肩,衬得皮肤白皙。
他迷迷糊糊的脱口喊出:“卧槽?嫂……子!”
宋清野看情况不对,又急忙改口:“宋医生怎么在这儿。”
许是那句“嫂子”,周漾罕见的没有怼他,而是弯腰钻进后座,棒球帽压低。
他说:“送她回家。”
宋瓷瞥了一眼一旁生闷气的周漾,报了个地址。
“哦哦,好。”
车子不紧不慢的行驶在马路上。
车里的气氛一度尴尬,宋瓷不明白周漾为什么无缘无故生气。
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周漾脸色也不好看,薄唇抿着,一言不发。
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他对宋瓷无条件包容,生不起来气,而且他不喜欢冷战。
他开口问:“你怎么不说你出车祸的事情?”
他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一阵尖利的刹车声,惯性太大,周漾下意识的去护着宋瓷。
“宋清野,你干什么?”周漾冷声。
“我错了漾哥。”宋清野连连道歉。
他说呢,这气氛怎么这么尴尬,原来是某人又开始吃起了飞醋。
要不是宋清野惦念周漾车库里的车子,他真想好好问问他。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吃醋醋?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的人,醋吃得倒挺起劲。
但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他硬是把这话憋进了心里。
宋瓷低头搅着葱白的手指,嗓音微软。
她说:“都已经解决了。”
“解决?凶手抓到了吗?”周漾看着她,无奈的道:“是蓄意谋杀还是意外事故?”
宋瓷别过头,看着窗外渐渐后移的绿植。
窗外葱郁一片,入了秋,叶子开始慢慢凋零。
周漾叹了口气。
宋瓷听见他说:
“你安心回家睡觉,剩下的交给我。”
-
临近宋瓷家门时,十几辆黑色车辆开了过来,车轮碾过一地枯木枝,发出微弱的噪音。
“怎么这么多人?”宋清野刚停好车,出于好奇,朝窗外望了一眼。
霎时,十几辆黑色汽车发动,扬长而去,泄了一地尾气。
“宋医生?”宋清野笑着打趣:“你这是被人盯上了?”
“没事。”宋瓷也朝窗外看:“这个月都第四次了。”
周漾本来有了困意,听到宋瓷的话,又掀了掀眼皮,眉头狠狠的蹙了一下。
他睁眼往后看,最后一辆车的车牌号落入眼底。
他皱眉,想点一支烟,碍于宋瓷在,又把烟放了回去。
宋清野的笑意也突然凝固在嘴角,最后面那辆车的车牌号,他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是刘伯的车,去年他过生日,还是周漾送的。
窗外街道上车辆寥落,凌晨的寒意渐渐被盏盏暖灯驱散。
“这算扰民了。”周漾声音懒散:“怎么不报警?”
宋瓷说:“报过警,他们没管。”
“嗯。”周漾微微点头,声音沙哑:“我帮你管。”
待到黑色车队消失的无影无踪,宋瓷才收回她的视线。
“周漾,我下车了。”
“宋瓷。”周漾唤了她一句。
“嗯?”宋瓷开车门的手一顿,偏头看他。
“我送你回家?”周漾失声笑道:“要不要给点报酬?”
“我没带钱包。”她下意识的说。
话罢,她又掏出手机,目光洒向周漾,一本正经道:“微信还是支付宝?”
周漾愣了一下,语气平静的开口,眼底笑意蕴藏,沉寂了一潭弯月。
他说“不接受扫码支付。”
然后慢慢靠近,右手绕到她后颈处,轻轻的取下了她的小皮筋。
一个淡粉色的发圈,上面缀了几朵小花。琇書網
车窗外,偶尔过了几辆车,车窗上腾起水雾,一滴滴的从车窗上划过。
他说:“我要这个。”
------题外话------
周漾os:送媳妇儿回家了好开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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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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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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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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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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