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无大事。
想着沈傲刚刚穿了边境将个南诏要犯护送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王昭一句‘死于安乐’。
正发呆时,远远的传来一阵木屐落地的声音,不多时,她便听到谢蕤来到自己身边调笑着问了一句:“天气这么好,也不说出去转转?”
谢冉偏头看了眼才从宫中回来的妹妹,嘴角不情愿的扯了扯,目光又投远了:“有什么好转的,京华放眼一片天,哪哪都是一个样。”说着,她转而问了句:“阿姐这些时日还好么?”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好与不好。就是……”谢蕤挑着一边眉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道:“担心你的事。”
谢冉不假思索的回过去:“我哪件事?”
谢蕤当即一笑:“哈,合着你也知道自己事儿多呀?”
结果便得来了谢冉的一记白眼儿。
她笑了笑,见好就收,问道:“姐夫都几天没回来了,你说宫里担心什么?”
谢冉哼笑一声,浑不在意的反问了一句:“不回来,就不能是军府府务繁忙吗?往日这时候也多了,怎么这一回就非得有什么事儿。”
谢蕤无奈的摇摇头,心道谁都不傻,多抬这么句杠你就能开心几倍是怎么着。
她转身走到一旁径自坐下,倒了杯茶不急不缓的饮下,这才叹道:“二姐,你这爱抬杠的性子倒真是无与伦比了,也就姐夫能受得了还当个宝罢了。”也是挺厉害了。
“哼,想受着我这份儿脾气的人多了去了!”
“是是是,多了去了。”
似乎嘴上占了句便宜便真叫她愉悦了不少,谢冉呆立了片刻,转身走过去在妹妹对面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不深不浅的饮了一口,片刻,问道:“……外头传得很不好听么?”
谢蕤微一挑眉,“倒也说不上不好听,就是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没个着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自然越编排越多。”说着,她轻笑一声:“依我看,姐夫要是再不回来,再过两天你就能在众口相传里变成个下堂妻了!”
她撇撇嘴,“哪就那么夸张了。”
“人言猛于虎啊。”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里头的份量却是叫人很无奈。谢蕤眼珠子转了转,话锋往过一带,道:“便如同如今市井中传得最疯的是定元王府后院之事,而朝中传得最欢实的,便要数你这个名字了。”
谢冉眸光一动。
要么说她这个名字取得好呢。说出去那叫一风光无限,又是谢氏又是冉氏的,可凡事有利便有弊,一旦这两家关系出点什么问题,首当其冲要里外不是人的自然也是她。
说到这个,又看到谢蕤云淡风轻甚至还带了两分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当时便哼了一声:“臭丫头,你让我表态吧,我表了也罢,到现在得了这么个果你不说宽慰我两句,还跟我玩旁敲侧击这套?太说不过去了吧。”
谢蕤笑笑:“我是觉得这一态是势必要表的,不仅是为了四哥,还为了往后。”
“往后?”她挑了挑眉,思量片刻,眉尖又有些微蹙:“往后如何?陈郡与武陵撕破脸便是你想见的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不认为妹妹会有这样心思,只是此刻她确实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就是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但凡有这心思,阿娘还不收拾死我!”谢蕤笑骂了一句,顿了顿,神色有些收敛:“不过同宗同族却未必同一条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谢冉怔了怔。
明白,就这么一句话,谢蕤的担心,她还真是明白了个透。
只能说她自己心里原就不是那么放心的。
片刻,她轻笑一声,只是眼里神色却很冷静:“你还真是算计起来没够,不给你找一个名头有份量的夫婿,都算委屈你这一腔玲珑心思了。”
谢蕤闻言淡淡一笑,半晌,摇摇头:“我不是喜欢算计,我是偏爱未雨绸缪。……这样,才能将所有事情的掌控权都握在自己手里。”
心头一动,谢冉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日申时前后,谢冉正在府中偌大的地界上来回不停的走动,连日来不知是第几次在这个时辰里犹豫要不要去紫宸府的事了,不过这一日显然有些不同——没等她自己犹豫出个结果,就见下人匆匆寻了过来,回了句王相过劳昏厥话,当场就给她砸懵了。
等她着急忙慌的赶到不远处的王府时,蓝竟沉已经把完了脉回去复命抓药去了,外头打发走了两拨闻讯而来探望的人,她一进门,便撞见了兖国夫人崔氏端着一副压抑着担心的模样,正在榻前拉着儿子的手一遍一遍的嘱咐什么,这场景看得她实在很有些心酸与难过。
明明赫赫高门,最是该荣华富贵,百岁无忧的地界,怎么里头上演的却是这样一副哀戚的画面。
在夫人跟前帮着宽慰了两句,等将人送出去之后,王修便遣散了屋里侍奉的奴仆。他知道,谢冉这一来,虽是为着探病,却一定还会说些别的。
然而今日的嗽玉郡主却像是吃错了药。
“今日倒难得。”王修半躺在那儿,半晌不见她言语,他勾起一丝调笑,语气尚且有些虚弱:“怎么一句话都没有?都不像你了。”
坐在床边的人期期艾艾的抬头眸眼。
她盯着王修看了半天,目光里竟有些可怜,好半天,方才憋出来一句话:“是因为……我让景叙送过来的东西吗?”
是因为那些消息,才让你这样疲惫不堪,才激动的你如此劳神吗……
王修没有立刻回答。
他定定的看着谢冉,直至那缕安定沉稳的目光将她的心神稍稍安稳下来之后,他方才不轻不重的开口,却是在说:“景叙说,你并未看过他带回来的那些消息。”
他这么一说,谢冉眼睛当时就湿了。
“对不起哥哥,若不是我将这件事推给你……”
王修摇摇头打断她自责的话:“这原就是我份内之事,我自己没发现,幸而得你相告,是哥哥要谢谢你。”
“我……”
他的话并没有让谢冉好受半分。
“我真是错了。……您不知道,我之所以自己不看,反而让景叙将消息告诉您,那是因为我在……”
“顾及含章?”
谢冉一愣。
“您……”
王修面色平静,唇边带着温和可靠的浅笑,不多时,又说出了一句让她惊讶万分的话:“含章是什么性情我很清楚,之前定元王府这场闹剧,也是你们做的戏罢?”
谢冉被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痴痴的看了王修半天,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神思,缓缓坐了回来,踌躇着问道:“……您都知道什么了?”
他摇摇头。
“也没什么,之前不过是捋着蛛丝马迹,猜着些东西,不过在景叙的信送来之后便豁然了许多。”说着,他轻笑一声,看着谢冉颇为轻松的眨了眨眼,问道:“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戳破那层窗户纸罢?”
谢冉又倒吸了一口气。
她不大敢问王修究竟知道多少,不过对此,她倒也并不担心。这世上能让她全盘信任的人算来并不多,而王氏一家便占了两个,不论王修猜到了什么,又或是真的知道什么,对她而言都全无危险。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疑惑了一句:“……您还知道窗户里是什么?”
“大概是……”他放缓了语气,半天,一笑:“他的出身?”
“——!!!”
端看着谢冉的表情,王修忍俊不禁,宽慰道:“不必那么惊讶,也不是什么太难猜的事。你也不必怕别人也能看出来,我之所以能猜到这一步,也是景叙送来的信儿占了大功劳的。”顿了顿,又说了一遍:“别担心。”
谢冉脸上神色变换的很精彩,一时半刻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王修见此,心下一动,便主动言道:“我猜测,大概你们俩是在借着之前端午夜宴上的行刺之事布局,想引出这条威胁朝纲的大鱼,拔出萝卜带出泥,一网打尽。”说着,他顿了顿,细细看了看她,继续道:“至于你自己不看景叙的查探所得,反而让我知悉,应当便是为着私情与国事之间的权衡——既不能在私情上有所愧对,又要在国事上面面俱到。是以,我便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听完这些,好半天,谢冉长长呼出一口气。xiumb.com
“看来我是错了,”她杵在那儿颇有些颓丧,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似的孩子:“倒不是您不合适,只是景叙带回来的东西——我真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王修一笑:“真没想到?”
谢冉摇摇头:“没想到会给您气成这个样子。”
王修垂眸片刻,忽而颇有深意的一笑。
“也不算生气。”他清浅一叹,比之刚刚看到那些消息的时候,他如今已经算是很冷静了:“就是有些伤心。……还有些遗憾。”
谢冉心头一抽。
王修这样一说,跟着却是有意的调转了话题,自嘲了一句:“我也没想到自己这身体如今这么不争气……又让你们担心了。”
闻言,谢冉下意识的便皱起了眉,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道:“您既然知道,就好好对自己上上心不行吗?适才看阿姨那样的担忧,再看着您看她的神色,我都不知道该宽慰谁了!”
王修在此事上着实不占什么理,也就任她教训了一通儿。
“你呀——”最后,王修看她心里发燥不安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说道:“若是一时半刻下不了决心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也不必操之过急,万事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哥哥……”
“还有,”说着,他目光往床里某一处一扫,回过头来眼里带了两分愉悦,对她道:“看你最近心神不安,哥哥给你吃个定心丸吧。”
谢冉疑惑的看着他。
王修一笑,问道:“你还记得试儿礼时的那柄匕首吗?”
她一愣。
怎么会不记得。
三易其主的匕首,如今还在闻玄身上带着呢。
她还没反应过来王修这话的意思,又听他道:“明威侯目光如炬。”
“他最疼的是你。”
三句话完毕,谢冉呆了一会儿,脑子停停转转的想了一遍,竟真的领悟了些什么。
只是,她还有些不敢确定。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您何妨不再说明白一点?”
王修笑着摇摇头。
“再明白就没意思了。”说着,他沉吟片刻,不无感叹的对她道:“闻玄这个人呐,内里是很性情的。只是一向能撩起他性情的人太少,而你则是个中头筹了。你相信他,他便会对等以报的。”
谢冉心头一热。
“这颗定心丸好吃。”她目露感激之色,脸上的笑意终于切实了不少:“多谢哥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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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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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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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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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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