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乌衣巷>第十四章·反转
  杨彻领着一千轻骑直取桓洌大营,一个时辰内生擒桓洌、收复晋安西三县的消息从传令兵的口中逐一道出时,李承光眼里的戾气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许久未曾有过的惊讶之色,而当他转头看向谢冉时,那微弱月光下的昭昭容颜上,却仍是安之若素的态度。

  这就是谢公口中,那个只有小聪明,却无大气度的领南谢将军?

  “传令,让后续战部即刻兵发晋安,与杨将军会和,天亮之前,势必一鼓作气,将夷军贼侮逼退至海岸以外!”

  传令兵接令而去,谢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眼看着战局诸事都在按自己的设想前行,可她心里却并不好受。

  在这一刻,一个念头涌上心间,她很希望自己是李承光。

  ——那个为了世袭爵位,能弑杀异母亲弟的长安侯庶子,那个为了保住北境二百里边线,不惜将亲信挚友枭首祭旗的紫宸府将军,那个只记仇不念恩的人。

  若是这世间的各种情感之间并无对立之势,则人活一世,便一定会轻松许多。

  她默然摇了摇头,回身就逢上李承光阴深如狼的眸子,在这荒地的夜色中,充满了侵略性。

  是觉得被耍了吗?谢冉心头一笑,这人会这么小心眼儿么?

  她挑挑眉,淡淡道:“我说了,我谢冉还不到要别人来操心我之庭院的地步。”

  双瞳剪水。李承光在这一刻才明白,什么叫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过亲疏内外他还是分得清的,真论起来,自己是紫宸府派借而来的人,既非她谢冉嫡系,又不是这军中正经的人,是以她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只是想到自己过往那几记无用的提醒,还是有些不舒坦。他抱拳示了一礼,道:“如此,是吾主与末将多虑了,唐突之处,请谢将军见谅。”

  谢冉忽然笑了出来。

  “不必说这些官话了,你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我也理解,毕竟对你的提醒,我的应对也是多有冒犯之处的。”她说及此处,目露恳切之色,发自肺腑的对他道了一句:“李将军,多谢。”

  李承光有意冷笑,出口却没那么不客气:“不敢,不曾坏事就好。”

  听他的用词,谢冉本来想说,不是谢你桓洌之事上的提醒,而是谢你适才那三言两语的论断,多多少少也能让自己明白一些。

  可是一想到眼前这人是李承光,她就又把后话咽了。

  算了,随他怎么想罢。

  此刻解了晋安之危,李承光静下心来回看自己此番南疆之行,只觉的除了充当主公与南疆之间的信使之外,并无其他用处,委实憋屈。如今眼见局势明朗之日已在眼前,自己在这里便十分显得多余,随即道:“南疆有你坐镇,我这一将,似乎也没什么待命的必要了。”

  “谁说的。”谢冉不以为然,“我四个副将,两个在外作战,一个反了,还一个当人质的尚不知道哪天回来,霍其琛手下骁将如云,我还指望着将军助我平乱呢。”

  这倒是真话。

  南诏,都城太和。

  “不可能!绝不可能——!”青年全身发抖的拢拾着案上的书册纸张,眸眼几乎与那一身赤红滴血的朱衣同色,他愤怒的嘶吼着,抑制不住的摇着头,不知道究竟是要让谁相信自己说出的话:“闻玄不是要行反间计吗?我已经虑在前,我明明都已经考虑到了!四国中央我都算计到了,每一家我都吃得死死的!不可能让他得逞!绝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这三个字,蒙阳从尚未进门时便听在耳中,算算已经被他生生嚎了半个时辰了。

  从魏国攻秦以至秦国退兵大乂北境、西晋受援于大乂,对南越反戈一击,以及大乂领南帐得隆出兵助援西晋南境的消息同时传来那一刻,蒙阳就清楚的知道,这个人定然会崩溃。

  他输了。

  就算前半场泼天之势,演绎到地动山摇又如何?这后半场决胜之局,他一败涂地。

  “你还要发疯么?”终于,蒙阳抬眼,手中的茶盖清脆的往盏身上一落,他就凝着那一泓冰冷到骨子里的目光看着青年,轻描淡写的为他百上加斤:“反间计不过障眼法而已。连横合纵,闻玄与谢冉联手,不过是演了一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青年寻着他的声音望来,分明是绝色的面皮,此刻却如同噬魂的鬼魅,狰狞扭曲,斑斑皆魔。

  他朝蒙阳冲过去,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男人那截脖颈,毫不犹豫的就掐了过去。

  他是下了死手的。蒙阳眉尖一蹙,不急不缓的抬手捏住他的手腕。

  就那么两下,青年便动弹不得。

  “你闭嘴!给我闭嘴!闭嘴!”

  嘶吼声就在耳边,可是蒙阳却仰天长笑。

  “哈哈哈……你以为我不说,你失败的事实就可以不作数吗?”他笑得那样痛快,目光深深的似乎要摄进他的骨子里,一句句悠闲道来:“过去你输给谢鸣,今天你也一样输给了闻玄谢冉,你呀你……空有一腔智计卓绝,有什么用呢?你永远都赢不了。”

  平静的,惋惜的,极尽残忍的。

  青年恶狠狠的看着他,在他手腕上咬出了鲜血来,可是蒙阳依旧没有松开禁锢他的双手。

  濒临崩溃的边缘,他听到青年还在那念咒般的重复着:“都得死……他们都得死,所有杨家的人、所有萧家的人,所有阻止我的人,都得死……一个都不留……杀,杀了他们……”Χiυmъ.cοΜ

  是,都得死,所有让你变成这样的人,都得死。

  他手起,在青年毫无察觉的时候落下一记手刀,生生将人砍晕了。

  侍从疾步从外头进来时,就看见一身火红朱衣的青年跌躺在地上,已然陷入了沉睡,而自己的主子坐在那儿,俯视其如同蝼蚁。

  侍从狠摇了下头,转身回禀道:“殿下,皇上的人就要到了!”

  蒙阳饮下最后一口茶,不急不缓的应了一声,起身后将人捞在肩头一扛,转身便要离去。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侍从抱拳应声:“殿下放心,属下明白!”

  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侍从狠狠的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想。

  十月下浣的时候,几回你来我往后,与南诏的战事初初有了个分晓,谢冉也是第一次这样深切的品尝到惨胜二字的滋味。远远看着霍其琛高挂在前的免战牌,她已经有好些天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这回该让我去了吧?”

  她在那儿研究着阵法,忽听云渊清进帐来了这么句话,抬头便问了句:“去干吗?”

  云渊清哼笑一声,“你还想一直跟他打?”

  谢冉搁了手里的兵书,坐下来转了转脖子,笑问道:“你是要去敌军大营议和?”

  他没回答,就那么看着她,肯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战局到了这一步,再打下去,今天是惨胜,明天就该是同归于尽了。至于君上的意思,亦是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眼下这个时候,敌人能少一个就少一个,绝不可得陇望蜀,贪多恋战。

  谢冉笑道:“你觉得打到这一步——或者说从这场大战的开端看起,南诏下了这样的心思来对付我大乂,范围之广早已不单单是一个南境了,蒙忌在太和城中一个决定便演出了一场天下大乱,凡此种种的功夫,是你不怕死的往霍其琛眼前一杵,一番道理砸过去就能化解得了的么?”

  显然,所谓议和,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不然怎么样?”云渊清眉头一紧,走到案前死死看着她,“嗽玉,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不能那么做。”

  这么多年的默契,她这几日的神色被他看在眼里,她心头的打算,他已经猜出了五分。

  谢冉本就无意瞒他,眼见他如此,不由一笑:“你能做我不能做?”

  “这是一回事儿吗?我去霍其琛军中议和,好歹还有个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你做的打算,”他拍案俯身,压低了声音,出口却死咬着每一个字:“羊入虎口,你还回得来么!”

  谢冉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你得对我有信心。”

  云渊清便急了:“他妹妹外甥生死未卜,蒙忌是个什么性情你不知道?你别以为他杀不了你!”

  她挑了挑眉,随即狡黠一笑,道:“就因为生死未卜,所以才有条件可谈。”

  云渊清微微一怔。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兵行险招也没有这样的行法,更何况眼前这人,是一军主帅,而非兵卒之辈。

  “我绝不同意!”他坚持道,“就算要去,也不能是你去。”

  “那你觉得谁还成?”谢冉叹了口气,跟着给他悠悠算来:“你自己就不必考虑了,半点武功都不会,万一有点什么净耽误事儿了。剩下会武功、身份还够的,彻儿就根本不必考虑,澍识也差不多,曜之才回来没两天,你忍心让他再去涉险?”

  她越说,云渊清的眉眼便绞得越紧。

  最后她没心没肺的拍了他一下,肯定道:“认了吧,咱们帐中智勇双全还能用的,就我一个。”

  “嗽玉!”

  他气急败坏,脑子一转甚至用上了威胁的招数:“你要是敢去,我这就八百里加急给皇上递密折。”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谢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兄弟,你当我是吓大的吗?”

  “你——!”

  她看得出来他有多担心,她又何尝不知道前头摆着的是龙潭虎穴,可是没有办法,该走的路,必须要走。

  她说:“别担心,蒙忌重情,蒙蕴汝就是我的保命符。”

  云渊清狠狠瞪眼,一字一句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他除了是王嫂的兄长,更是一国之君,你谢冉的命,抵得过千军万马的重量!”

  谢冉哼笑了一声:“我要是不去,再过两天我同这千军万马就得跟霍其琛玉石俱焚。”

  在早死早托生与好死不如赖活着之间,她宁愿选择后者,怎么说,也得去试一把。

  而且内心深处,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叹了口气,她走过去安慰道:“渊清,你知道劝我没什么用的。与其在我这儿浪费口水,不如去替我安排吧。”

  云渊清看着她,似乎有许多能说的话,可是眼下却一句也找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劝不了她,而且也知道,若要此事得成,也是唯有她方才可以,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她走出领南帐一步。

  谢冉的脸色显然比他要轻松许多,还不忘嘱咐道:“不过我写好了密令,我若不济,则由曜之暂代主帅之职,还是老规矩,逐级行传,你知道的。”

  云渊清立时眸色一厉。

  她嘻嘻一笑,“以防万一而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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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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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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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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