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光让人统计了伤亡。
驻扎在长久农庄的警卫有37人,死25人,重伤4人,其余皆带轻伤。
参战玩家一共221人,不过真正接敌的只有一半,不少从前哨基地赶来的增员刚刚抵达战场,前面的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除去混战中阵亡的4人和2名重伤之外,其余都是些轻伤,哪怕把晕车的给算进去也不到10个。
由于没有不可逆的损伤出现,受伤的玩家回避难所的培养舱里躺一会儿就行了,问题不大。
而掠夺者那边,虽然一开始攻势势如破竹,但随着玩家们加入战场,很快被按在地上摩擦。
一共107人被歼灭,其中40人更是被蚊子炮决,当边缘划水带人搜过去的时候,就一个还剩半口气。由于那画面过于狰狞,边缘老兄不忍心看,便给了他个痛快。
除此之外,还有四十多名,其中一半重伤,四成以上轻伤。
屠杀放弃抵抗之人并非义举,扳手并没有处死这些俘虏,但这并不意味着宽恕。
一死了之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应该在冰天雪地中用劳动去忏悔,开垦菱湖以北的荒原,直到偿还罪孽或者死亡。
由于牢房不够用,所有人被塞进了一间仓库里,面积小的甚至连躺下的地方都没有,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药品,甚至没有包扎用的绷带,一些重伤的俘虏很快没了呼吸,另一部分即便还活着,也很难熬过今晚。
……
另一边,警卫队的驻地。
安置伤员的屋子里。
肚子上缠着绷带的少年,正仰面躺在担架上,虚弱的只剩下半口气。
他肚子上至少中了两枪,肩膀上还嵌着一块弹片。
如此严重的伤,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废土上,基本上可以下死亡诊断书了。
他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拿起枪的时候就想过会死,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如果要说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到最后也没喝上那晚新年的热汤了。
真想知道是什么味道啊……
就在他感觉有些困了的时候,隐约中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吕北!”
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吕北看见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少年,朝他这边跑了过来。
“……徐顺?”
“吕北!太好了,你还活着!”
虚弱地笑了笑,吕北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徐顺手忙脚乱地取出一只针管,接着便扎在了他的胳膊上。
并没有刺痛的感觉传来。
吕北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针头。
看着松了口气的好友,他略微迟疑了下说道。
“这是?”
“治疗针!管理者大人发给我们的,据说只要还有半口气就能救回来!”
徐顺嘿嘿一笑,如释重负地继续说道。
“可算是赶上了!我还以为来不及了!”
治疗针?
吕北一愣。
那玩意儿能有用吗?
就在他刚这么想着的时候,肚子和肩膀上的伤口就像一万只蚂蚁爬过,痒得让人忍不住想去挠。
痛觉开始回归。
这是好事儿。
吕北逐渐感觉到,发凉的身体似乎正在回暖,原本恍惚的意识也渐渐清醒了起来。
他的眼睛瞪大,写满了难以置信。
真管用?!
简直神了!
看着渐渐恢复过来的吕北,徐顺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兴奋说道。
“兄弟,感觉好些了吗?”
吕北点了一下头。
“好多了……不过我肩上的弹片还没取。”
徐顺说道。
“你现在太虚弱了,没法做手术,弹片恐怕得等恢复一段时间再取了。”
说到这儿,他感慨了一句。
“哎,可惜那疙瘩汤都糊了,不过热一热味道也还行,你现在感觉能吃下东西不?能吃得下,我去帮你弄一碗来。”
吕北一听有吃的,顿时精神了,伸手扶住了床板。
“走,一起去。”
“一起去?”
徐顺还没反应过来,便诧异地看见,前几分钟还只剩半口气吊着的好兄弟,竟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吕北嘿嘿一笑说。
“我也不太清楚,但感觉好多了……你看,这不一点事儿都没有。”
说着,他麻溜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催促着自己的好友。
“赶紧的,再等又凉了!”
恢复过来的不只是吕北,另外三名重伤的警卫也在治疗中的帮助下缓过了劲来。
不过,治疗针虽然能加速恢复,并不能让断肢重生,也没法让被烧毁的皮肤恢复成和以前一模一样。
吕北大概算是最幸运的,那两发子弹并没有打中要害。
如果是往下偏一点儿或往上偏一点儿,他的下半辈子恐怕都得在遗憾中度过了。
“药都发下去了么?”
站在警卫队的驻地门口,楚光找到了正在指挥善后的扳手。
这位仁兄也是个狠人,挂在“五式”外骨骼前面的聚合材料防弹板已经完全碎了,左胳膊和右腿分别中了一枪,但愣是靠着外骨骼的驱动,顽强地战斗到了最后。
和玩家不同。
他们没有痛觉的削弱。
也没有第二条命。
这份勇武,至少配得上一枚银勋章!
“已经发下去了……”注意到管理者落在自己胸前的视线,扳手低头看了一眼,表情瞬间有些惭愧,“抱歉,我把您给我的装备弄坏了。”
楚光看着他说。
“把头抬起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装备坏了可以修,修不了了可以换新的,但命只有一条,我希望你能把后者看得比前者更重要。”
四支治疗针,两盒消炎药,还有十多盒止血绷带。
以前楚光嫌弃没用的中级盲盒,这次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不过这一波消耗,也几乎把他的药品储备全给掏空了。
大战在即。
积分似乎攒到120点了,这次回去先扔在中级盲盒上好了。
扳手的脸上露出一丝感动。
那外骨骼有多昂贵,去商店里看过的他是清楚的。
抬起头,他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
“是,大人!”
楚光看着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之后我会让人给你做一块钢制的胸甲换上去。”
“现在,带我去看看伤员们。”
“是!”扳手兴奋点头,领命走在了前面。
就在两人朝着警卫队驻地里面走去的时候,一个小伙子正从驻地里溜了出来。
外面的北风呼呼刮,吕北紧了紧身上破了好些个洞的大衣,朝着北边一点的地方走去。
这儿先前才爆发了一场大战,地上满是被踩脏的雪和混着血的泥水,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脚印硬在地上,尚未完全冻结。
几名增援过来的警卫站在附近执勤,监督着几名战俘将尸体拖到空地上排着。
尸体很好辨认,警卫们都穿着黑大衣,掠夺者们的装束这大多套着件很丑的毛皮。
那些警卫们的尸体用布或者别的东西盖着。
而掠夺者的尸体则仰面朝上放着,一会儿会有卡车拖走。
尸体会引来食腐的异种,更有可能带来瘟疫,必须及时处理掉。
注意到了那个裹着大衣的少年,一名警卫走了上去,催促着他离开。
“喂,你在这儿晃什么,赶紧回去,小心伤口冻烂了。”
吕北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等等就回去,我找个人。”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那警卫怔了怔。
沉默一会之后,他点了下头。
“那你快点。”
“谢谢!”
点头谢过之后,吕北立刻小跑着进去。在这死人堆中寻觅了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呼吸微微停顿。
颤抖的手指揭开了麻布。
看了一眼结着霜的皱纹和眉毛,吕北喉结动了动,这次总算是信了战友们和自己说的话。
无言中沉默了许久,吕北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只还热乎的饭盒,放在了老大爷的脸旁边。
“……队长和我说,这比面对死亡之爪更需要勇气。”
“他还说,多亏了你,我们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我们的敌人比血手强得多,战胜他们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我们不止战胜了我们的敌人,我们更战胜了我们的过去。”
“队长还说了好多话,但我都记不得了,就记得疙瘩汤还挺好喝的,尤其是刚从锅里舀出来的时候,一口下去全身都是热乎的……”
“……我放这儿了。”
吕北正准备起身,忽然看见了那根咬在干裂唇缝上的哨子。
沉默了一会儿,吕北伸手轻轻拽了拽那根被牙咬住的哨子,将它从他嘴里取了下来。
在伤痕累累的大衣上找了个没破洞的兜,他小心地将它放进去保存好。
“谢谢。”
“我会替你保管好的。”
小声说了一句,少年替他盖上了布,起身行了个军礼,朝着警卫队驻地的方向走掉了……
……
官网:
【全服公告:紧急任务结束,感谢大家,你们挫败了掠夺者的突袭,胜利是属于你们的!】
【全服公告:所有响应动员的玩家将获得一铜齿轮枚勋章,分数最高小队将获得一枚银齿轮勋章。】
【战役奖励将在稍后结算,祝大家节日快乐。】
对于废土上的原住民而言,任何一场胜利的代价都是沉重的。
但对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玩家们而言,这终究只是一场游戏。
摘下头盔的他们还要去吃没吃完的饺子,或者把冷掉的外卖重新热一下,一会儿也许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要忙。
楚光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把沉重的心情写在公告里。
今天是元旦。
天亮了还有一场葬礼。
战报可以等明天再发。
主线之外的事情可以写在官网资料的设定集,或者作为彩蛋放在游戏里等玩家们自己去发掘。
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应该被狗策划拷问人性。
论坛:
西红柿炒蛋:“兄弟们,前线情况咋样?团战打完了吗?”xǐυmь.℃òm
老白:“打了个寂寞,我们从前哨基地赶过去的时候,前面都已经打完了。”
尾巴:“尾巴第一个上的!这次肯定是MVP!(`∀´)Ψ”
WC真有蚊子:“不用想了,MVP肯定是我,老子一个人灭了四队!(龇牙)”
尾巴:“!!!”
战地气氛组:“卧槽?!”
夜十:“卧槽!你开挂了?!”
雷电法王杨教授:“不懂就问,四队是多少人?”
狂风:“掠夺者一般都是十人队……”
雷电法王杨教授:“牛逼!”
戒烟:“我擦,这么强?!”
伊蕾娜:“可以可以,地精科技强势崛起。(滑稽)”
亚儿我要上厕索:“牛逼个锤子牛逼!炮是我们的!(掀桌)”
爷傲奈我何:“笑,就这?加起来还不到一个连。我舅舅他们团,最弱的炊事员手上也有个百来条人命。才四十个,连菜鸟都算不上。”
伊蕾娜:“兄弟,虽然咱是黑论坛,但这话也不信乱讲啊。(滑稽)”
夜十:“不懂就问,您舅舅就是海尔丁?(滑稽)”
……
阵亡警卫的葬礼在第二天清晨举行。
全体警卫在北门口列队,朝着天空鸣了三枪,随后将阵亡者的遗体运上了卡车。
在废土上,埋土里等于给异种送吃的,很多异种都有在土里刨食以及打洞的习惯。
如果能选,几乎没人会选择土葬。
绝大多数警卫的愿望,是和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的蓝外套们一样,去那个铁炉子里。
也有人希望火化了,把骨灰撒在湖里,高楼上,或者他们曾经战斗过、保卫过的地方。
没有人比他们的战友更清楚他们的遗愿,活下来的人会替他们去做那些“之后的事情”。
在葬礼上全程待到了最后。
离开之前,楚光忽然注意到,有几个玩家也在旁边远远地看着,而且和他一样待到了最后。
少扯犊子:“话说……这游戏的NPC死了,是不能刷新的吗?”
玛卡巴子:“应该是的吧,我记得设定上死了好像就没了,不过会有其他人接替他们的岗位。”
少扯犊子叹了口气。
“哎……”
玛卡巴子瞅了他一眼。
“咋了兄弟?一大早就emo?”
少扯犊子:“没啥……就是刚才数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
玛卡巴子惊讶道:“噫,你还能记住他们的脸?”
他脸盲,现实中能记住的面孔都没几个,更别说带着滤镜的游戏了。
唯一能记住的估计也就小鱼和夏老板,最多再加个卢卡。
哦对,还有尊敬的管理者大人。
不过管理者不总是露脸,记住他的脸意义不大,那套深蓝色的动力装甲反而更有代表性一些。
少扯犊子叹了口气说道。
“没,我也只记得那么几个。比如那个老大爷,每周的休息日他都会去湖边看我们钓鱼,我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是同道中人,当时就把鱼竿安利给他了,还教他用瓶子抓水蛭……”
玛卡巴子愣了下。
“啊这……有隐藏任务吗?”
“没。”
少扯犊子摇了摇头,第三次叹了口气。
“虽然是没什么意义的事儿,但也挺有意思的。”
“而且一想到那位钓友不会再来了,果然还是有点寂寞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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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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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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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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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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