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联邦的首府,这里是南部海域最大的一座岛屿,同时也是最繁荣的一座岛屿。
虽然居住在这儿的人口只有九万出头,但这儿却坐落着联邦最大的重工业基地以及造船厂。
算上已经沉入大海的光荣号驱逐舰,联邦十三艘舰艇有九艘是在这儿建造,至于剩下四艘潜艇则分别在安乐岛与珊瑚城的潜艇工厂。
武装控制了总统府与海军司令部之后,查拉斯在联邦海军陆战队的拥护下宣布就职新任总统,并通过广播发表了他的就职演说。
“……我以沉痛的心情告诉诸位,我们的总统先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叛国之罪。”
“在我们的舰队已经取得绝对优势,并将取得最终胜利的情况下,他竟然打算为我们的敌人犯下的罪行翻案!企图用人为制造的歪曲事实的罪证,去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形成的团结。”
“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那个人是我曾经最尊敬的人。”
“饥饿,疾病,强迫的劳动,对反对意见的镇压……只要穿上那件蓝外套一切都是合法的,去问问你们的父亲和爷爷,他们会告诉你们那群寄居蟹们以前是什么嘴脸!去问问他们!建成于废土纪元五十年的人造岛到底是谁建的!是那些半个世纪后突然冒出来的玩意儿,还是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这里的我们!”
“他们只不过是恰巧幸运地出生在了避难所,繁荣纪元就成了他们的东西,用繁荣纪元时代的工具建成的一切东西也都成了他们的专利。而我们这些在外面忍受了一代又一代苦难,并从废墟上站起来的幸存者却成了需要教育的猴子。”
“仿佛我们才是凭空变出来的,是我们在吃他们的用他们的,是我们住在他们盖的定居点里,因为我们的父辈不够伟大,因为我们的父辈没在那個繁荣纪元活过一秒!问问你们家里老不死的玩意儿,问问他们事情是这样的吗!”
“我们要清算的从来不是一座洋流发电站,而是过去一个世纪中的所有!他们觉得那座发电站是他们的功劳,只有他们才是人联的遗民,只有他们才配得上拥有人联的遗产,而我们留的血汗和我们的意见一样无足轻重,我们只是他们重建乌托邦的牲口,那就让他们带着他们的傲慢滚回地底下去吧!那个乌托邦根本没有我们的名字!”
那激昂的措辞在总统府前的广场上回荡着,在造船厂中回荡着,在军营中回荡,也在北岛的聚居地中回荡着……
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在广播前聚集,一张张沉默的脸上渐渐点燃了仇恨和怒火。
查拉斯没有准备演讲稿,也根本不需要那玩意儿,演讲对于他而言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起草宣言的几人之一,说是联邦的开国元勋也不为过,而且又是在军中呼声颇高的强硬派。
蒙戈总统虽然身为联邦海军司令,但那只不过是宣言或者说宪法赋予他的职责,并不是军人们真心诚意地将他拥戴到了那个位置上。
那家伙无论是性格还是处世风格,都是近乎于“迂腐”的官僚,无论是军官还是自己都是如此认为。
身为保守派的他或许受到大多数幸存者和建制人员的支持,但在军中的呼声却远远不如自己。
而且这家伙确实干了一件蠢事儿。
但既不是对洋流发电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任命自己担任幕僚长,而是妄图通过一次政治投机,将两个根本没有达成一致的派系融合在一起。
保守派和激进派确实都需要一个联邦,但两者的动机其实完全不同。前者寻求的是身份与政治权利的平等,而后者寻求的是摆脱繁荣纪元的“幽灵”们的束缚。
那些坐在巨舰大炮上的家伙们可从没说过他们需要一个循规蹈矩的总统,他们的野心也远远不只是一个联邦而已,更远远不只是作为联邦的城墙。
这本来是能在谈判和相互妥协中解决的问题,但一次军事与政治上的冒险却让所有的争议都被搁置了。
这个生于不义的联邦就像一团被手捏起来的砂子,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石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它变成石头。
只要捏着它的手一松,它就会散成原来的样子。
当然,查拉斯承认自己也干了一件蠢事儿,那便是说谎说的太多,连他自己都信了。
在签署那份宣言的时候,他就该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就是一个投机主义者,根本没有慢慢来的机会。
一旦战争结束,总统先生把那只曾经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重启对洋流发电站沉没原因的调查。
帮助火炬教会瞒天过海的自己一定会遭到清算,而且所有涉事的军官都会如此。
新当局一定会这么做,毕竟只要清算了真正的犯人,那帮家伙就能与过去完成切割,然后拉着70号避难所居民们的手走向新时代。
至于自己和自己的支持者们,没有人会为联邦的团结感谢他们的贡献,他们只能面对着铁窗度过下半生。
但也正是因此,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被卷入洋流发电站沉没事件的人们,都是自己的天然盟友!
他们必须选择自己。
也只能选择自己!
只有自己赢了才能塑造正确的记忆,才能让他们不变成那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材!
望着演讲台下那一双双被点燃的瞳孔,查拉斯用平缓而庄重的语气宣布了最后的结果。ωωω.χΙυΜЬ.Cǒm
“……蒙戈总统拒绝接受法律的审判,不但负隅顽抗,而且妄图发动政变,现在已经被我们的士兵击毙。”
“由犯罪者签署的宣言不再有效,新的内阁会起草一部新的法典,而现在将由我担任代理总统。”
“直到我们获得最终的胜利!”
……
安乐岛。
这座风景如画的岛屿上只生活着五万余人,却坐落着联邦境内最大的海军后勤基地。
岛上一半的居民都是联邦海军的在职人员及其家属,或者至少也是从事与海军后勤业务相关的人员。
当然,也有一部分珊瑚城的难民。
南部海域最早的造船厂也坐落在这里,而最早的一批运输船、海底采矿船也都是从这儿出发。
如果说环形岛是南部海域幸存者们完成的第一座人造岛屿,那么这儿则是最早点燃工业火苗的一座天然岛屿,甚至比70号避难所开启大门还要早。而也正是因为从这座岛上生产的零件,才有了珊瑚城这座海底奇迹,以及后来北岛的重工业中心和大型造船厂。
然而此刻,这座最初点燃工业之火的岛屿,此刻却被另一团无形燃烧的火焰覆盖。
先是东汶舰长的遗言被送来,接着又是光荣号驱逐舰沉没的消息,再后来又是查拉斯幕僚长那充满谎言的就职演说。
一系列骇人听闻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彻底激起了基地内一众士兵和军官的怒火。
其实直到码头执勤的士兵从海上巡逻队的队长那儿收到东汶舰长的遗言为止,这座海军基地仍然有不少人是查拉斯的支持者,甚至用“这是为了联邦的团结”为查拉斯的行为开脱。
然而当“光荣号因舰上船员哗变而失事”这种匪夷所思的消息传来,已经没多少人愿意相信那家伙嘴里吐出来的谎话了。
众人毫不怀疑那家伙已经疯了,他为了一己私欲甚至不惜让联邦舰队自相残杀。
而跟着那家伙一起走的人也都是疯子,效忠于宪法的军官立刻行动了起来,将查拉斯的亲信和同党们送进了监狱里。
在确认这些家伙不会跟着查拉斯一起犯蠢、并深刻反审自己过去的言行之前,他们不会将这些人从黑屋子里放出来。
而就在查拉斯发表就职演说的同一时间,被推到台前的联邦副总统、兼联邦海军副司令以及安乐岛海军基地最高指挥官的李明辉将军,也通过安乐岛的军用广播发表了公开演讲。
“……就在刚才,我们共同见证了联邦历史上最黑暗、最耻辱的一页。在一场可耻的背叛中,莪们不但失去了光荣号和舰上的两百名勇敢的年轻人,失去了我们的总统,更失去了我们共同签署的宣言以及我们仅仅维持了四个月不到的尊严。”
“查拉斯试图用谎言将我们的联邦带向无底的深渊,这场战争已经不再是战争,而是他攫取权力和排除异己的工具。现在,这头披着人皮的‘拉肯’终于露出了他那贪婪的胃口和獠牙,试图将我们带进无底的深渊。”
“我们绝不向野兽妥协,更不会再接受谎言维系的媾和,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团结!”
“从即日起,安乐岛将不再承认北岛当局的合法性!同时我们呼吁其他各岛幸存者团结起来,与我们并肩作战!为我们的未来!为所有生活在这片海域的幸存者!”
在演讲的最后,他宣布了成立了安乐岛当局,就职代理总统以及联邦舰队司令,并以宪法的名义向北岛的叛军宣战。
和查拉斯的就职演说相比,李明辉将军的演讲无疑要仓促一些,气势也显得稍有不足。
虽然从法理上来讲,他才是代理总统的第一顺位,但可惜查拉斯已经成为了北岛的实际统治者。
那家伙虽然仍然挂着总统的头衔,但实际上掌握在他手中的权威已经远远超越了法典赋予他的那些职权。而他之所以能成功做到这一点,毫无疑问是得到了北岛军官的支持,至少也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
即便不想面对昔日的战友,李明辉也只能做出当下最实际的选择——以法典的名义宣布北岛当局非法,并在安乐岛成立新当局。
他不想这么做。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他向查拉斯投降,那家伙一定会清算他这个法理上的副总统,随便安排一个什么罪名将他做掉。
就像那家伙不择手段做掉蒙戈总统和东汶舰长一样……
……
全程目睹了整场政变,木达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带去安乐岛上的那张存储卡会掀起如此大的风浪,以至于分裂了整个联邦。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自己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成了起草新宣言的安乐岛军政府议会的一员。
在联邦中,他属于和70号避难所走得比较近的那一类人,在联邦当局中算是被边缘化的角色。
毕竟当初正是那位管理者孙岳池先生,将海上巡逻队从联邦舰队中分离,并划给隶属于内阁的财政部指挥。
这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危机到来的时间,不过也让海上巡逻队被贴上了“避难所派”的政治标签。
不过安乐岛当局显然已经无暇顾忌这些东西了。
应对来自北岛的军事压力,才是他们当下最需要解决的燃眉之急。
哪怕只是几艘快艇和布雷艇,他们也得尽一切努力争取过来……
安乐岛海军基地,作战会议室,一场关乎联邦未来命运的会议正在紧张中进行。
木达是在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喊来的,因此当他进门的时候会议桌前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紧张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看了一眼坐在会议桌前的众人,在空位上坐下的他压低了声音,和坐在一旁的后勤处主任小声询问道。
“有多少人响应我们的广播?”
后勤处主任的脸色难看,低声说道。
“只有四位总督。”
木达愣了下,没想到站在法理这边的他们号召力竟然这么弱,忍不住接着问道。
“舰队呢?”
“我们有一艘巡洋舰,两艘驱逐舰,三艘潜艇……不考虑改装一些民用船只的话,暂时就这些了。”
“……那他们?”
“一艘战列舰,一艘巡洋舰,三艘驱逐舰,以及一艘攻击型潜艇。”似乎觉得情况过于不利,那后勤处主任又试图挽回面子地在后面补了一句,“但潜艇制造厂在我们这边,我们并不是毫无优势。”
听见了两人的交谈,坐在旁边的另一名军官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了声音插嘴道。
“是的,我们并不是毫无优势,但仅有的那点儿优势相对于劣势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没有珊瑚城的反应堆制造厂,我们生产不了静音效果更强的聚变动力潜艇,常规潜艇又很难在正式作战中派上用场……而且,联邦最大的造船厂和弹药工厂都在查拉斯他们手上。”
木达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艰难。”
那军官叹了口气。
“确实。”
最大的工业基地和造船厂都在北边,北方诸岛有着足够多的人口,技术,以及将技术转化成战争机器的工业能力。
时间拖得越久,对安乐岛当局越是不利。
而即便现在便仓促发动攻击,仅凭安乐岛上一巡二驱三潜艇的配置,就想击溃由战列舰旗舰率领的北岛舰队也是几乎不可能。
更别说他们内部还有查拉斯的支持者,即便一部分人被送进了牢里,但安排新人取代他们的位置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当然了北岛现在的状况也是一样,既然有拥护查拉斯的人,就一定有拥护宣言以及民.选总统的人。
无论是北岛还是安乐岛,此刻都同样承受着混乱带来的阵痛。
谁先摆平自己内部的混乱并消灭掉对手,谁就会成为这片海域的新主人。
“环形岛那边呢?有新消息了吗?”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李明辉司令沉思片刻后看向了一旁的副官。
环形岛位于南部海域最西部,靠近百越海峡,位置刚好在安乐岛当局四岛的背后,同时也是联邦人口最多的岛屿。
如果那座聚居地倒向查拉斯,后果将不堪设想。
也正是因此,他们必须竭尽全力地将它争取到安乐岛当局这边。
副官摇了摇头说道。
“那里的总督是个投机主义者,换句话说就是墙头草,他在回电中表示不想站队……我甚至感觉他可能想脱离联邦,加入联盟。”
司令皱起了眉头。
“难办。”
副官也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是的。”
会议桌上一阵沉默。
就在这时,忽然一名军官开口道。
“我们为何不将联盟拉拢到我们的队伍里?”
此言一出,会议桌上一片骚动,几乎一半以上的人都向那家伙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包括很早以前就收了联盟钱的木达。
坐在司令身旁的副官微微皱起了眉头,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合适吗?”
联盟陆上力量确实不俗但他们终究隔得太远了,而且海上力量几乎约等于没有。
就算那些人有一些小飞机,但那种东西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能说他们是真的不怕死,什么奇形怪状的交通工具都敢往上骑。
而且即便不考虑这位潜在盟友的实力,引入外部力量介入南部海域地区事务本身也值得人顾虑。
面对众人的质疑,那提议的军官语气严肃地继续说道。
“我们别无选择,这是唯一获胜的办法,而且就在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联邦的叛徒早已借助了火炬的力量。如果我们继续犹豫下去,我们只能抱着我们的原则沉入海底。”
会议桌前传开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确实。
坐在这儿的人多少都知道一点洋流发电站被毁的内情,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东汶舰长留下的那段录音几乎已经证明了查拉斯当局与火炬教会之间的龌龊。
正是驻扎在北岛的舰队的默许,那些变种人才能穿过联邦北部的巡逻区深入联邦腹地。
这时,一名驱逐舰的舰长缓缓说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行,联盟在银月湾的风评似乎不错。他们之前也支援过落霞行省诸国对抗军团和其仆从国的入侵战争,而在此之后他们并没有趁机吞并那儿的诸王国。”
另一名潜艇艇长反驳道。
“那金加仑港呢?”
那驱逐舰的舰长继续说道。
“他们在当地成立了由当地幸存者组成的新当局,虽然在西岚帝国皇室的角度来看是不可接受的,但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帝国动手在先……而且我总觉得他们和变种人同时出现在百越海峡不像是一个巧合。”
坐在他旁边不远的另一名军官食指摩擦着下巴,思忖了片刻之后也点着头说道。
“有道理,那些人甚至允许落霞行省的封建王国继续存在,只要当地王室废除奴隶制以及在法律上实现人与人的平等……而关于在这一点,我们比那些封建主们走得远的太多,他们没有理由对我们的事务指手画脚。”
先前那提出异议的潜艇艇长迟疑了片刻,却也想不出来反驳的道理,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这倒也是……”
随着话匣子打开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交流了起来,会议桌前的凝重氛围也跟着散了不少。
寻求联盟的帮助确实不失为一条解决问题的思路,至少那些人要比海涯行省的疯子们可靠多了。
而且听说联盟和火炬是宿敌。
哪怕是从自身战略需求上考虑,那些人也确实有介入南部海域地区局势的诉求。
“他们和70号避难所的居民还是存在不同之处的,至少他们敢在70号避难所的寄居蟹们不敢去的百越行省安家,而那帮家伙刚从海底下爬出来没多久就想着鸠占鹊巢。”
“我赞同,这场战争早就不只是我们的战争了,火炬从一开始就搅合了进来!如果东汶舰长的遗言是准确的,那么摧毁洋流发电站的真正凶手毫无疑问就是火炬!”
“我也赞同,洋流发电站的事情还需要调查,但出现在环形岛北边的变种人尸体是确凿无疑的!”
“咳……我建议不要使用寄居蟹这个称呼,我们得想办法争取同样身为受害者的70号避难所居民。”
“这有什么关系,薯条港的蓝外套还自称蓝地鼠呢,我记得那是威兰特人给他们取得外号。”
“你都说了,他们是不同避难所的居民,想法自然也不一样……我们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会议桌上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坐在会议桌角落的木达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
联邦巡逻队只有十几艘超长续航的快艇而已,他们最多能干一干帮忙布雷的活儿。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坐在一旁的后勤处主任,胳膊肘碰了下他的胳膊。
“我能问个问题吗?”
那人点了下头。
“当然。”
停顿了片刻,他将那个压在心头好一会儿的问题问出了口。
“……这算是内战吗?”
那后勤处主任微微愣了下,耐人寻味地看了这位队长一眼,似乎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
看了一眼围在会议桌周围热议着的同袍们,他重新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巡逻队队长。
“难道还有别的说法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木达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压在心中的那颗石头也终于落在了地上。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意外会走到这一步,甚至于两个月前他就隐约感觉到,这么下去一定会出大事儿。
只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心中仍是不禁一阵怅然。
内战……
没想到短短四个月的时间,曾经无比团结的他们竟然碎成了三块……
……
黑压压的乌云正在北岛与安乐岛的上空堆积,而此刻空旷的大海上却是一片夕阳西下的宁静。
海豚号核潜艇的休息区。
看着迎面走来的陈建宏艇长,已经换上一身衣服的东汶脸上一半感谢,一半是惭愧。
感谢自不用提,这艘核动力货运潜艇救下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两百名驱逐舰上的船员。
至于惭愧则是,这是双方开战四个月以来,他头一回面对面地见到他们的“敌人”……
嘴唇动了片刻,他微微颔首说道。
“谢谢。”
“不客气,要来一杯吗?”
两手各端着一支马克杯,陈建宏也不等他回答,便将其中一杯塞到他手上,随后便坐在了一旁的长凳上。
“‘冠军’牌咖啡豆,我个人喜欢加一点儿糖和牛奶,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尝尝吧。”
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钻入鼻尖,其中夹杂着一丝咖啡豆的甘苦。
透过杯壁传入掌心的暖意驱散了海水带来的寒冷,东汶沉默地坐在了陈艇长的旁边,心不在焉地随口说了句。
“好东西……你从哪儿弄到的?”
陈建宏咧嘴笑了笑,品尝了一口之后,缓缓说道。
“不是我弄的,是我的新东家弄的。”
“联盟?”
“嗯,他们从79号避难所里捡到的黑箱合成的宝贝,后来弄去了驼峰王国委托当地的种植园种植……这种咖啡豆好像得在高原环境培育,卓巴尔山脉的海拔刚好合适。”
“他们还挺会享受。”东汶也缓缓品尝了一口,却被苦的忍不住皱紧了腮帮子和眉头。
看着他那副接受不了的样子,陈建宏哈哈笑着说道。
“算是吧,我多少也沾染了一点儿他们的习气,不过我倒认为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看着沉默不语的东汶,陈建宏从那张紧皱眉头的脸上挪开视线,看向了正前方,缓缓开口说道。
“其实这些天,在了解了其他避难所的事情之后,我有认真地想过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东汶抬起了头。
“那你想到了吗。”
“算是吧……”陈建宏耸了耸肩膀,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发现你们可能是对的,我们确实没什么区别。”
东汶惊讶地看向了他,后者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我的曾爷爷在休眠舱里躺了一百年,但我的曾奶奶是岛上的居民,如果说我的爷爷身上还带有蓝外套的烙印,到我父亲那一代其实已经不剩下多少了。甚至于我的教育都是在珊瑚城中完成的,而联邦不少工程师也是在那儿,甚至和我读的是同一个课本。”
东汶看着他。
“那问题是出在了哪呢?”
陈建宏想了想说道。
“或许……是出在了管理者身上。”
东汶的脸上浮起一丝惊讶。
“你说孙岳池先生?”
“孙岳池?”陈建宏愣了下,随即笑着摆了下手,“那你误会了,不关那家伙的事儿。我以前很瞧不起他,但自从去曙光城和他聊过之后我发现,那家伙其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也很努力地在给我们身上已经穿了一个世纪的外套打补丁了,只是一个人的力量在大势的面前实在太过渺小了。”
东汶不解地看着他。
“那还有其他人吗?”
陈建宏耸了耸肩膀。
“只是我个人的愚见,或许……问题出在管理者这个职业本身。说实话我们的管理者本来只是70号避难所的管理者,我们用我们自己的办法选拔出下一任管理者当然也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关键在于门开了之后……我们的管理者需要管理的不只是避难所,还有十三座岛屿和一座海底聚居地。”
东汶略微迟疑了下。
“这有什么问题吗?”
陈建宏摇了摇头。
“没问题,一开始都没有任何问题,比如巨石城,在黑卡变质之前他们做的很好。奇点城一开始也做的不错,只是在失去战建委的帮助后走了一点弯路。甚至包括我前不久路过的帝国,不管罗威尔将军和当时的幸存者们是否足够严肃,用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大草原接纳上亿难民确实不是人干的活儿……当然,我们也是一样,甚至直到四个月前为止都做的很好,不能因为这四个月的混乱就否定了过去两个世纪的所有。”
东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陈建宏停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
“或许管理者只有最初的管理者就足够了……如果不把缝补匠的工作代代相传下去,等那位大人离去之后,我们就可以把他的名字刻在同样该寿终正寝的避难所门口,一起感谢他和繁荣纪元赐予我们的恩惠,一起纪念他的诞辰和离去,手拉着手一起商量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说到这儿,他看向东汶咧嘴笑了笑。
“你看,至少这样一来我们至少有一样共同的传统了,不需要再去过繁荣纪元那一百多个没完没了的节日。我其实从来没想过繁荣纪元如何如何好,你们都以为蓝外套知道那个地方长啥样,但老实说我真没去那儿看过一眼,一切就从我们脚下的起点开始也没什么不好。”
将后脑勺枕在了墙壁上,东汶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或许吧。”
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很仇恨那些蓝外套们。
搞不好他祖上也有过避难所居民,或者差点儿成为躲进避难所里的幸运儿们。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走到如今的田地。
或许他真应该好好想想了。
不过……
那不是现在该做的事情。
将最后的咖啡一口喝光,他看向陈建宏问道。
“现在呢?你们打算怎么做?”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不等这位海豚号的艇长回答,一道冷静而清晰的声音便从旁边传来。
“我们打算趁着联邦舰队正陷入混乱,直接前往70号避难所。”
“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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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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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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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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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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