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那是个出尔反尔、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手。
“砰——!”
眼看着拉西就要将那些帮派分子们砍的做鸟兽散奔逃,乌迪想起那个“皆杀”的命令,还是驱动着胳膊抬起了枪口。
那是特制的子弹。
别说拉西出门去机场的时候就没带防弹甲,就算带了防弹甲也是一样的下场。
胸口中枪的拉西身子一晃,用军刀支着小巷中的石板路,单膝戳在了地上。
磨牙吮血的虎豹豺狼们瞧见了机会,抄起手中的家伙想要一拥而上,结果只被瞪了一眼,一個二个又瑟缩着不敢上前了。
拉西咧嘴狞笑,血顺着嘴角涌了出来,滴在了地上。
“你终于开枪了……”
被那两只眼睛看,乌迪只感觉浑身上下一片冰凉,仿佛那血洞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那拉西到底只是个人,最多不过觉醒者,到底是不会魔法的。
拉西看着他,轻轻喘息着说道。
“我刚才想起来了,是沙瓦还是你的上司阿克曼和我说过,你是他从塔桑河边上的村子里捡来的孤儿……”
乌迪冷冷看着他。
“那你现在还好奇我为什么背叛你吗?”
拉西呵呵笑了笑。
“我有问过你这句话吗。”
冲锋队哪个孩子不和他一样都是孤儿?又有哪一个不是因为打仗而成的孤儿?
要说恨,总是能恨到他头上的,阿赖扬还在的时候他就在打仗了。
他从来都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养,确实也没怎么对他们设防。
无论是在马州大山里被他教训过的阿克曼,还是最忠诚的沙瓦,他们对于他来说既是他的部下,也是他的家人……或者说孩子们。
乌迪愣了些许,眉头皱了起来。
见他没有说话,拉西缓缓坐在了地上,用所剩不多的时间继续说道。
“我确实欠他们一条命,我本想下去和他们道歉的,却没想伱父母催的这么急……”
脑袋靠在了小巷一侧的墙,他轻轻叹了一声。
“你要是再给我十年就好了,哪怕五年……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那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后来又是如何……不管你信也罢,不信也好,你看那水坝就知道,我是想过活着的时候去赎罪的。我走之后,下一个就未必会认了。”
乌迪的眼眶红了起来,举着枪的手轻轻的颤抖,一时间竟是忘了自己的使命,歇斯底里地吼道。
“特么的!少在那装英雄了!你杀了多少人!这是一个交代能解决的问题吗!还有,你现在特么的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吗?”
“活不过来,活人除了继续向前之外别无他法!”
拉西摇摇头,咳嗽一声,忽然洒脱地笑了起来。
“你有父母,我本来也有的,可被帝国杀了。起初我只当那是弱肉强食,丛林中的法则,结果后来一个叫尼扬的家伙一声呐喊唤醒了我。”
“他说……若不消灭帝国,消灭封建,消灭那一千根压在婆罗人心中的柱子,会有一代又一代的婆罗人前仆后继地为此而死。”
“你是有父母的,你确实该为他们报仇,现在我把我的命给你,但你得替我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你有那个勇气吗?”
“……”
乌迪无法回答,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感觉自己的使命已经出现了动摇。
他甚至觉得,也许等他下去之后,他的父母可能并不会夸赞他……甚至会觉得自己白死了。
可不是白死了吗?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大洪水来临之前那天。
不过眼下也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了。
他不想去设想那以后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最后。
然而就在他要开枪的时候,两盏炫目的光芒忽然在小巷的两头爆开,一瞬间将整个小巷点亮成了白昼!
闪光弹!
是冲锋队!
“砰!!”
被夺去视野的乌迪心中一惊,凭借直觉和本能仓促开枪,抠动食指清空了整个弹夹!
然而因为内心的动摇和胳膊举了太久,这最后的六发子弹全都射在了距离拉西不过一掌宽的墙上,甚至还误伤了一名队友。
被包围在小巷中的帮派分子们全都慌了神。
他们只是些逞凶斗狠之徒,平时也就欺负下学生和老实人而已,哪里和特种部队对上过?
一只只小老鼠都慌了神,还没开始打就颤抖着丢掉了家伙,从豺狼变回了鼠辈,已经心念电转地盘算起一会儿被按头的时候该如何求饶。
乌迪很清楚自己身旁这些小喽啰是靠不住的,想完成上级的任务只能靠自己了!
用长官教给自己的战术,他稳住心思一边后退,一边迅速更换弹夹,然而还没来得及上膛,就被那呼啸而来的枪托差点砸歪了下巴。
“啊啊啊!”
阿克曼狂怒地吼叫着,这个比乌迪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将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兵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他以前是月族人抵抗军的少年兵,很久很久以前就跟着拉西北上了。
他还记得在马州的时候,他们被帝国贵族圈养的士兵像养猪一样养在大山里,隔三差五就拿他们当土匪练兵!
那些月族人的元老们嘴上喊着要带着他们推翻帝国,手上拿着海外劳工们的钱,结果仗却越打越窝囊,逼着他们所有人只能在山里捡野菜根拌红土!
是拉西带着他们打出了他们的脊梁!
直到今天他仍然记得,这个狠人一耳光将那个带着他们打呆仗的队长抽翻进地里,揍的后者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是他们的领袖……
这家伙怎么敢的!
阿克曼眼眶通红地举着枪托,看着几乎被揍晕过去的乌迪,恨不得用枪托把那张不阴不阳的脸捣成肉泥喂狗!
但那到底是他的兵,他狂怒的吼了一声之后,最终还是丢下枪抡起了拳头。
“我要杀了你!!!”
“你这个畜生!你杀了我们所有人的家人!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他每吼一声就揍一拳,揍的那张脸青一块紫一块,硬生生肿成了猪头。
乌迪醒过来晕过去,又被重新揍的醒来,直到恍惚中听到一声“够了”。
还在伸着拳头的阿克曼被两名冲锋队的士兵拉起来架到了一旁。
直到这时乌迪才看清楚,揍自己的那个人正是当初将LD-47步枪塞到自己手中的少年……
那时的他捡到了站在河边没人要的自己,说以后自己就是他的兵了。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几乎都快忘记阿克曼当时对自己说了些什么。
不过确实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无依无靠的他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
除了乌迪这个叛徒,还有三十名帮派分子被按在了地上。
眼眶通红的沙瓦搀扶着拉西从地上站起,想要将他从小巷中带出去。
然而后者起身之后却摇摇头,接着伸出颤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只染血的笔记,交到了前者手上。
“我没时间了……对你的话都在这本子里,你静下心来慢慢看。”
“至于我的后事,不用大操大办,遗骨安在塔桑河下游河畔即可……日后再有水患,先从我淹起,莫怪其他人了。”
“我这条命是借来,到时候该还了……阿赖扬怕是还没合眼,我听他在下面喊着,要等我大战三百回合……咳……果然,还得是我下去陪他才行。”
“对了,我的配枪……请替我还给方长先生,感谢他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
“这份恩情我下辈子去还。”
沙瓦没有说话,只用身体支着他,红着眼眶听他说完,随后眼中噙着泪水点了点头。
手按在那血色的笔记上,他用哽咽的声音说道。
“我答应您……”
“老子特娘的就是扔下这条命……也要替您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拉西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拨了下这孩子的刘海。
他没有孩子,也没有父母,却没想到有这么多可以托付遗志的人。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猛犸国……就交给你了。”
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他躺在医院。
那子弹八成是加了什么“万无一失”的东西。
交代完最后一句,拉西终于安详地合上了眼,如他期望的那样站着死去。
沙瓦拖着他的身体站在原地许久,随后抬头看向了那凉如水的夜空。
他想到了在大裂谷的时候,那位老先生留给他的意味深长的忠告。
每一个联盟的居民都是楚光,每一个婆罗人都是罗威尔——
如果将这句也看成谜语,这题倒也有另一个解法。
想变天?
你们得杀到换种才行!
淌过胸前的热血渐渐发凉,沙瓦的眼神也愈发的冰凉,终于那冰冷的夜空挪开,落在了那俯首的三十只鼠辈头顶。
不只是他在看,近百名冲锋队士兵也杀气腾腾的瞪着眼睛,不少红了眼睛的士兵甚至已经打开了保险,食指扣在了扳机上。
这些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地痞们瑟瑟发抖着,无论人模狗样还是歪瓜裂枣,都像老鼠一样匍匐在地上,完全没了先前那般喊打喊杀的狠毒模样。
他们兴许是真的怕了,也许是真悔悟了,也没准只是想等按着他们的人松开掐脖子的手。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沙瓦的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用清晰而冰冷的声音说道。
“我刚问了天意,若这云把月亮遮住,那就是我想错了答案,可等了半天也没有。”
长月当空。
万里无云。
那话说的云里雾里,却掩不住锋芒毕露的杀意!
他要开拉西不敢开的杀戒!
反正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他无所谓了。
一只只趴在地上的小老鼠们都慌了神,拼了命的磕头认错。
“大,大爷我们错了!”
“是家人会!是家人会骗了我们!”
“我们也没办法……我们要是不动手,他们说以后没我们好果子吃啊!”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那哭哭啼啼的声音非但没有让人心软,还让一众将士们觉得恶心。
他们在前线肝脑涂地,竟保护出来这帮没种的玩意儿!
或许真正的忠诚,早已经死在了前线。
剩下的全是这帮玩意儿!
沙瓦不为所动,只将拉西的遗体交给一旁红着眼睛的战士,然后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军刀。
“是老天的意思,下去莫怪我,都是它亲口和我说的——”
“可杀!”
这次下凡的不是罗威尔,而是比罗威尔还要凶狠的大月王!
论杀个人头滚滚,没人能比得过他,就连西岚的开国皇帝都比不了。
毕竟一个是横扫十三州,另一个不过是捡现成的便宜罢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几颗脑袋就已经掉在了地上,吓的那些鼠辈们屎尿一起流了出来,扑腾着挣扎着想要逃跑。
然而擒住他们的士兵哪里会让他们逃走,纷纷挑出步枪的刺刀一顿戳刺猛砍。
几个呼吸的时间,小巷里已经四处是血,只剩下一个叫乌迪的贼首。
看着走到面前的沙瓦,鼻青脸肿的乌迪轻轻的喘息着,眼睛盯着他。
“长官说要留你一命,就留你一命,我许诺过,他交代的每件事我都答应。”
不等这小子回答,沙瓦伸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拍了拍那张肿成猪头的脸,然后伸手一推将他扔到了那堆尸体上。
“滚吧!”
“去找你的‘家人’去。”
乌迪跌跌撞撞地摔倒在一滩肉泥里,惊恐地看着那一行行走出小巷的身影。
他急促的喘息着,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想出去给家人会的其他成员报信,然而外面已经响起了兵荒马乱的枪声。
他的心中“咯噔”一声,忽然明白了那句“可杀”的含义。
他还记得上级在交代任务的时候说过,想要战胜强大的对手就必须超越自己的底线,而这正是他们一直以来无往不利的神兵利器。
然而他的上级并没有讲过,当杀红了眼的对手也放弃底线,像对付虫子一样对付他们的时候又该如何……
他不知道今夜之后会发生什么,也许这夜晚不会结束了……
……
午夜凌晨,空中划过一声惊雷,原本无云的天上不知为何乌云密布,霎时间下起了漂泊大雨。
坐在床上横竖睡不着的扎伊德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点了根瑞克五。
他总觉得有人在远处看着他,却不知那视线从何而来。
“这蛇州哪里都好,就是赤道太热了。”
他兀自念了一句,把房间的灯打开,却瞧见那床底还是黑着的,总忍不住往那瞄,最后一拍大腿干脆走过去瞧了一眼。
那里当然没有人。
就算有光学迷彩的东西,也不至于能躲过他布下的重重暗哨接近这里,并且趴在他的床底。
想到这,扎伊德忽然一时间有些气馁,他为今天做了整整一年的部署,结果很多部署压根就没派上用场。
赢的太快他反而心里发慌,他甚至还没使出全力对手就倒下了。
而他最没有算到的是,联盟还没打到巴托亚行省,戈帕尔眼看着就已经要把天都给打下来了。
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情。
以后肯定会有人拿他和拉西、阿布赛克两个暴君比较,他好不容易拿到东帝国的投资,不真刀真枪干一仗怎么成就他的威名?
编一些虽然也是可以,但几番对比下来总难免留下蛛丝马迹。
“……或许拉西能给我些惊喜,此人刚愎自用,性格必是多疑,身旁之人恐怕防之又防,萨瓦说要启用乌迪这条暗线怕是得成败笔。”
不过也无所谓了。
拉西若是活着更好,就让约卡勒领着伊舍尔的北方野战军去填塔桑河的大坑,让他们和昔日的盟友杀个两败俱伤。
婆罗国最多的就是狼族军人,从帝国时代开始就是如此。
只要捏住了狼州这块风水宝地,他就等于捏住了半个婆罗国士兵的命根子。
想找出某个士兵的家在哪儿对于阿布赛克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那家伙甚至都不一定搞得清楚哪支部队归谁管,但对于他来说也就是几颗鸡蛋的事情。
最近他下面的人又摸索出来一些方法,甚至连鸡蛋都能省掉。
就在扎伊德仔细审视着自己的计划是否还有疏漏的时候,房间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捏着一份电报的萨瓦推开门,却见扎伊德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随即憨厚的笑了笑说道。
“先生,您还没睡呀。”
扎伊德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个点你来做什么?”
萨瓦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右手抠了抠头,腼腆的说道。
“我们刚才收到电报,猛犸城的事情有结果了,我看到你房间灯亮了就赶紧给您送来……我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这确实没什么毛病。
尤其是那腼腆的表情。
扎伊德的表情柔和了些许,从萨瓦手中拿过电报瞧了两眼,表情一半是惊,一半是喜。
“他们还真成功了……”几乎不敢相信这个结果,扎伊德嘴里默默念着,“这事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萨瓦却爽朗一笑道。
“我就说吧,拉西这人是个孤儿,他的冲锋队也都是孤儿,他们一定不只是上下级的感情,可能还有那种家人与家人之间的感情,家人对家人怎么可能设防呢?”
话说到这里,他又连忙补上一句。
“当然,他们是假的家人,和我们是有着本质上不一样的,我们是真正的家人。”
收起惊喜的笑容,扎伊德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自己白捡来的孩子一眼,似是赞许又似是试探地点了点脑袋。
“你的觉悟不错,看来我没白教你……对了,这戈帕尔进城没?有没有在狼州磨蹭?那里是他故乡,这家伙想做什么可得盯紧。”
萨瓦笑着说道。
“快了,他乖的很呢,就像条狗一样,路上一刻也不敢停!另外,镇守天都的皮克利本来就是我们的人,更不要说沙鲁克还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把另外几个大委员全都策反了。”
天都反倒是变数最少的一步棋。
伊舍尔可能带着北方野战军跳反过河,王牌内鬼乌迪可能白白牺牲而拉西却没死……这几步棋的变数反而大得多,但结果却好的出奇。
显然婆罗人是发自内心站在他们这边的,否则也出不了这样的暴击。
然而如此简单的事情,沙鲁克却还看不透,甚至还做着“取而代之”的美梦,真以为格罗夫手上的八十万大军和灰狼军十万精兵都是自己人了。
很快这些叛徒们都会成为小丑,而他们也确实配得上这个结局。
就在萨瓦正高兴着的时候,却见扎伊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萨瓦。”
觉得那声音有些不寻常,萨瓦立刻收敛了得意忘形的笑容,小心翼翼看着他。
“怎么了?先生。”
扎伊德走到了窗边,将瑞克五搁在烟灰缸旁边弹了弹。
“我们可得吸取拉西的教训,不知根知底的人一定不能用,用了也不可堪大用,尤其是我们身边的人,我们才是真正的家人,这事儿你可得牢记了。”
“放心吧先生,我肯定不会犯和拉西一样错误的,我们不但得掌握他们的底线,还得抓到他们的把柄……当然,这些东西都掌握在您的手上,您可以放一万个心。”
萨瓦脸上憨厚地笑着,背后却是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
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突出了?
可是干爹……
咱可还没赢呢,干掉沙鲁克这个前朝重臣,还得把戈帕尔这个尾大不掉的麻烦剪掉。
虽然戈帕尔大概觉得格罗夫会先走,但那个匹夫扎伊德其实还想用一用的,那好歹是唯一一把沾了威兰特人血的刀。
可现在萨瓦忽然又觉得,自己这个太子要是不小心一点,搞不好得比戈帕尔先走。
看来完事儿了得找个无伤大雅的法子自污一下了……
看着温顺乖巧的养子,扎伊德眉头微微松弛了几分,却又情不自禁的皱起。
说来这个养子捡的太便宜了。
他本是想学楚光调教吕北来着,捡个养子放在身边边看边学,当一把快准狠的刀,结果用了之后却发现,这玩意儿终究不是亲生的,始终是别人身上的肉长的。
不过话也说回来,这家伙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就算是养条狗也养出感情了……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那崇拜的眼神有时候甚至都让他忍不住恶寒,甚至怀疑是这家伙取向出了问题……如果这要是都能装出来,那这家伙的城府恐怕不是一般的深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换哪个孩子搁这三天两头的试探,也架不住修炼出这般城府来。
况且这还是他自己挑的“机灵鬼”,点一下就精通,点两下那得神通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口井,而能困住的也只有自己。
在这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明晃晃的白炽灯光就像一艘摇摇欲坠的偏舟,没人知道这艘狂飙的小船接下来要开往哪里。
或许得养几个萨满帮忙算算。
但总之一件事情是毫无疑问的。
老谋深算的那个磨刀霍霍,五体投地的那个战战兢兢。
此时此刻的两人并不知道,他们往后相爱相杀的日子还长着。
不过那又是另一段腥风血雨了。
……
风和日丽的新西帆港,在海上飘了三日的罗斯双脚总算踏在了岸上。
总的来说,这是一座欣欣向荣的港口,乏味的沙子上点缀着一两棵绿树,尘土飞扬的工地边缘已经能看见一栋栋房屋的轮廓。
萨伦打算在落霞行省的西南角再造一座新的西帆港,与东南角的银月湾遥相呼应,并将这里作为东帝国的特区。
这里虽然没有银月湾的冲积平原、富饶河流等等特殊地貌,却也有着那里没有的优势——来自南方军团的威兰特人移民。
人就是最大的财富。
比斯特镇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哪怕他们连最基础的淡水资源都需要从蜜獾王国的“河堤”系统进口,依旧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生存下来。
而那些来自猎鹰王国的幸存者们,迟早会变成一股进步的力量去改变他们的家乡,肩负起联盟在猎鹰王国建立的行业代表会没能肩负起的责任。
未来的事情姑且不论,忙碌在岸上的不只是威兰特人,也有一些落霞行省本地幸存者,乃至遥远东方的居民。
萨伦向他们许诺了一些好处,譬如拥有和威兰特人平等的权利,譬如开放媒体,譬如禁止奴隶贸易以及蓄奴……虽然这份权利仅仅局限在特区。
总之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许多事情都才刚刚开始,但这个新的开始明显要比上一个好的多。
拜他所赐活下来的一家五口对他千恩万谢,非说要报答他的恩情,他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让那对夫妻照顾好自己的三个孩子,便同他们告别了。
生活还在继续。
婆罗人的生活是如此,威兰特人的生活也是如此……
港口的入境通道,罗斯按照东帝国士兵的要求,来到了一座登记岗哨处。
坐在岗哨前的士兵翻了翻文档,很快找到了罗斯的名字。
发现这位居然是个万夫长后,他立刻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起身站直行了个军礼,并双手将信递到了罗斯的手上。
“久仰您的大名!罗斯万夫长,请您带着这封信去地图上的港务总署报道,那里的工作人员会登记您的军衔和您的履历,以及帮您安排‘监视居住’期间内的工作……请您放心,虽然是监视居住,但没有人会时时刻刻盯着你,也希望您在时间结束之前不要离开这座港口。”
“另外,我们还为您准备了一栋别墅,一会儿港务总署的工作人员会带您过去的。监视居住期间您可以住在那里,还可以把家人接来一起!”
罗斯回了个军礼,从小伙子的手上接过信,感谢的说道。
“谢谢,我会考虑的。”
“不客气,摊上玩那么大的军团长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士兵笑着握了握他的手,打趣地冲他挤了挤眉,“总之恭喜你回家,没落到婆罗人手上。”
罗斯笑了笑说道。
“他们……其实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野蛮,我回来的一路上,他们对我还是挺好。”
士兵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懂了似的笑着说道。Χiυmъ.cοΜ
“真的?啊……那看来您是白天走的,不是晚上。”
罗斯问道。
“有什么区别吗。”
士兵耸了耸肩膀,笑着说。
“听说每晚都有枪声,也许白天没有?具体的你问其他人吧,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总之祝你好运。”
罗斯倒也没有细问,那里的事情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了港务总署,罗斯很快办完了入职前的手续,并领到了别墅的钥匙。
他的工作很简单,主要是给东帝国的储备军官们上课。
用麦克伦将军的说法是,只有和联盟交过手的人才知道该如何对付联盟。
他们要分析联盟是如何作战的,如何在当地展开工作,以及如何扶植幸存者势力等等……
听说诺德城也成立了一个社科研究院,专门针对联盟以及避难所居民相关事例进行研究,还要和曙光城的研究所进行交流。
联盟对此倒也欢迎,似乎压根不担心他们见招拆招一样。
亦或者这本身也是那位管理者的阳谋的一环。
联盟正在慢慢地将东帝国拉到联盟熟悉的游戏规则里,用温和的方法促成旧军团势力的改变……并且很可能从很早以前就开始。
高烈度的热战应该不会再有了,兵棋推演或许会成为新的常态。
毕竟用嘴打仗不用死人。
罗斯不禁感慨,或许世道真的变了,他也得学着与时俱进了……
回家放了随身携带的行李,他在街上四处转了转,用预支的薪水买了点人吃的食物,随后在路边又找了家报亭。
日子太悠闲了。
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甚至想买瓶啤酒坐在沙滩上喝到日落。
而数日前躲在山洞里吃虫的日子简直就像假的一样……
所以提尔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眼神一时有些迷茫,身为万夫长的自己忽然一下看不懂了。
但他还是得好好想想这个问题,毕竟他现在可是东帝国的“研究素材”,也许要不了几天他就得在课堂上说给学生们听……
“你们这居然还有《幸存者日报》?”
看着站在报摊前的万夫长,卖报纸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笑了笑。
“可不是呢,这港口才刚刚通船,这报纸就跟着进来了……不过我偷偷告诉你,这新西帆港的《幸存者日报》和曙光城的不同,是你们的陛下抢注的。”
罗斯闻言一时间哭笑不得,不知该说萨伦滑头,还是该说像这家伙能干出的事儿。
放了一枚第纳尔在报摊上,他捡起报纸展开瞧了眼,结果刚看过去就被那几乎塞满头条的标题给愣住了。
【猛犸城兵变!拉西遇刺!凶手究竟是冲锋队还是月族抵抗军元老,亦或者家人会?!】
拉西……死了?
罗斯整个人都懵了一下,没想到那个令奥莱特万夫长恨的牙痒痒的杀神居然就这么死了?
他倒没有和拉西交过手,只和伊舍尔交手过,却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
他横竖想不明白,脑袋里一头雾水,下意识又丢下几枚第纳尔,把报纸往下翻了翻。
【刺刀之夜!多名月族人抵抗军元老被捕!冲锋队大开杀戒!】
【恐怖!报社惨案!《家国天下报》、《大义凛然报》、《正义之言报》等多家报社竟全被Pu-9冲锋枪一锅端?!】
【狼子野心不在掩饰?!冲锋队队长沙瓦宣布就任猛犸国新任统领!并宣称要将清洗进行到底!】
【1500号特别行政令!沙瓦亲自部署!对涉嫌参与前统领刺杀案的1500名家人会成员判处死刑,并当庭执行枪决!】
【扎伊德为死去家人召开追悼会,责令约卡勒率北方野战军奔赴羊州前线,并表示冲锋队必须为死去家人负责。】
这报纸的标题确实写的乱七八糟,倒不像是仿照《幸存者日报》弄的,反而像是仿照那什么地精报……或许这才是未来的潮流。
而且就算新西帆港没什么新闻可讲,也不至于盯着隔壁使劲嘲笑吧。
不过那几行标题虽不着调,每一个字却都像是淌着血一样,让不久前还在前线厮杀的罗斯都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认为,旁边不远处的两个东帝国的军人也是如此想的。
“1500号……啧,这编号咋听起来像是列了清单之后才补上去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1500人……都够一支千人队了,这婆罗行省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啊。”
“这么看南方的哥们儿输的不冤,他们人确实少了点。”
“不过这拉西也是够惨,没死在奥莱特万夫长的手上,居然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何止是拉西,那个伊舍尔不也是吗。”
“等等,你是在说那丛林之鼠?他也死了?!”
“死了有几天了吧……妈的,一千万第纳尔!真是糟蹋了。”
“……连自己的英雄都杀,我看这帮人是没救了。”
伊舍尔……
听到这个名字,罗斯一瞬间屏住了呼吸,颤抖的食指往下再翻了几张。
很快他便看见了那些人说的一页——
【震惊!“丛林之鼠”竟被婆罗人击毙!幸运的提尔又省下一笔发不出去的赏金!】
【约卡勒平叛有功!接任北方野战军总指挥!】
站在原地好久好久都无法释怀,罗斯最终长叹一声。
“……倒不如死在我手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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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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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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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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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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