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开始西落,码头一角并排停着十来条大船,一队队扛夫正从船上扛下成包的丝绸。
两个船工提起一包丝绸,放到一个扛夫肩上,扛夫一个趔趄,腿一软扑跪在地。
“你这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着!”坐在旁边的管事拧着眉头,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
“这包货份量不对。”扛夫站起来,抹了把汗,指着那包丝绸,没好气道。
“放你娘的屁!什么叫份量不对?一包就是一包,轮得着你说三道四!”管事更加恼火了。
“就是份量不对,娘的,不扛了!”扛夫一把扯下包头垫肩,呼的甩了下,掉头就走。
沾满灰尘的垫肩布甩出一片灰絮,扑得管事一头一脸,呛得咳起来,“咳,咳咳!娘的!他们老大呢!把他们老大叫过来!还想不想干活了!娘的!”
扛夫大步下了跳板,几个扛夫迎上来,“怎么啦?出什么事儿?”
“这货份量不对,你们没觉出来?娘的!两趟算一趟还嫌不够狠,还要加份量!老子不干了,这还有什么干头?他娘的!不干了!”扛夫气的喊的脖子上青筋都爆起来了。
“我也觉得份量不对,重了不少。”旁边一个扛夫附和。
“我也觉出来了!”
“对对对,我没敢说,想着是不是因为没吃饱,他娘的,咱们连饭都吃不饱了,看人家,一天挣咱们两天三天的钱!老子也不干了!”
“就是多了一匹,我刚才摸着数过了。”
“太他娘的狠了,老子也不干了!”
“不干了!”
“走!”
……
几句话间,扛夫们就聚拢成堆,呵骂着,一个个扯下垫肩,正在船上扛活的扛夫也扔下货,连走带跑下了船,挤进愤怒嘈杂的扛夫群,跟着骂着喊着,呼呼啦啦往外走。
“我去趟行里!”这一队十来条船的总管事又气又急,下了跳板,连走带跑赶往丝绸总行。
他们这批货泊进码头,到今天已经第六天了,从前,码头上最忙的时候,也不过等个两天多,从来没超过三天过。
好不容易开始卸货了,这帮扛夫拖拖拉拉,有气无力,原本半天就能卸完,从昨天午后开始卸,到现在一天多了,才卸了不到一半,这会儿,这帮穷扛夫竟然直接撂挑子了!
………………………………
码头扛夫成家帮老大邹当家身后跟着几个孔武壮汉,晃着膀子进了江南丝绸总行。
朱会长耷拉着脸,厚沉的眼袋显得分外显眼,厌恶的看着大剌剌坐在椅子上的邹当家。
“刚刚码头上闹的事儿,你知道了?”朱会长直截了当问道。
“刚刚听说,说是一包多装了一匹绸子。”邹当家接过随从递过来的茶。
“每包绸子,少了八匹,多了十匹,向来如此,明光行这批货,每包九匹,并没有超量。”坐在邹当家对面的韩管事微微皱眉道。
“你从行里领的银子,贴补下去了?”朱会长冷着脸问道。
“第一,贴补不贴补的,这是我们帮会的事儿,朱会长德高望重,更该知道不该插手我们帮会内的事儿;第二,朱会长吩咐把这银子贴补下去,那我们帮里老弱病残,还有这些人,都是有家有口的,他们怎么办?吃什么?”邹当家靠着椅背,昂然问道。
“行里给你们帮里的银子,是用来贴补扛夫工钱的,这是有规矩的。”韩管事皱着眉头。
“这规矩在哪儿呢?有白纸还是有黑字?打我师父的师父那会儿起,这银子就是现在这么用的,可不是在我手里才兴起的。
“朱会长,话儿我都说给咱们韩管事了,如今要改码头规矩的不是我,是那位世子爷,要么,您找世子爷要一份贴补银子,要么,您出一份贴补银子,改规矩这事儿,你想让我们穷扛夫自己吃进去?我只能老实说一句,我们穷人穷帮,吃不下!”
邹当家翘起了二郎腿。
朱会长眼袋抽动了几下,紧紧抿着嘴,片刻功夫,冷声道:“你先回去吧,这是大事,我得跟几位行老商量商量。”
“行唻,那我就回去恭候佳音!”
邹当家站起来,晃着膀子横着步子出了丝绸总行。
“会长。”韩管事喊了句会长,看着朱会长阴寒的脸,后面的话没敢说下去。
“你去忙你的。”朱会长冷声吩咐了句。
看着韩管事退出了屋,朱会长招手叫过侍立在屋角的小厮,吩咐道:“叫老万过来一趟。”
没多大会儿,一个干瘦矮小却劲道十足的中年人跟着小厮进来。
朱会儿挥手屏退屋里的小厮,示意老万靠近些,低低吩咐道:“找个机会,送成字帮的邹万庆上路。”
顿了顿,朱会长接着道:“他既然爱女人,就让他死在女人肚皮上,马上风吧。”
“是,什么时候?”老万神情不变。
“越快越好。”
“是,会长放心。”
朱会长挥了挥手,老万站起来,拱手告退。
………………………………
李小囡赊织机收布的生意,被余家老号横插一脚,余大郎除了在何家村偷袭那一回,成功的劫走了几乎全部织机,别的村子,陆嫂子已经先他一步,挨家走过,余大郎再去,那些心眼活的,想法也多,一二三的提要求提价钱,就不怎么合适了,余大郎能劫走的织机,最多也就是过半了。
除了余家老号,还有一家锦绣布庄,也加入进来。
锦绣布庄有板有眼,围着各大织坊附近的村镇布局织机。
李小囡和王雨亭悄悄去看过两趟,照王雨亭的说法,这家锦绣布庄只怕存心不良。
在陆嫂子暗中推波助澜之下,被余大郎找上门的人家要求越来越高,余大郎很快就掉头寻找新的人家。
没多久,三家就开始各自布局,暂时相安无事,李小囡接着去王府别业书楼看那些卷宗。
几天没去,长案上的卷宗竟然由三摞增加到了七摞!
安静无声的看了一天,太阳偏西,李小囡合上卷宗,用力伸了个懒腰。
晚晴一路小跑从外面进来,眉开眼笑的将一大包点心塞给李小囡,“刚烤出来的鲜肉月饼,鲜肉馅里放了蟹粉,鲜得不得了。我已经让他们备好车了,快走!路上快一点儿,到家还是热得呢。”
“那咱们快走!”李小囡抱着热乎乎的包袱,和晚晴一起往外跑。
两人连走带跑,冲出月洞门,目瞪口呆的看着二门里满满当当的人和马。
顾砚刚往月洞门走了两步,瞪着一头扎出来的两人,目光落在李小囡抱在怀里的那只大包袱上。琇書網
包袱太大,藏肯定来不及了。
李小囡抱着包袱,随着顾砚的步子,一点一点侧过身。
顾砚走到李小囡面前,弯腰闻了闻,突然伸手,从李小囡怀里提走了那包鲜肉月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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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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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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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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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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