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再过一个月,固原边军就会造反,乱军会加入高迎祥的起义军,接着高迎祥就会席卷陕北各府县,然后陕西三边督粮参政大臣洪承畴就会被总督杨鹤调来剿匪。
到时候逃难会饿死在路上,加入起义军会被洪承畴屠杀,没有任何活路,因为洪承畴对待起义军的态度是杀无赦,就算你向他投降,他也会砍了你的脑袋,绝对没有任何侥幸。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明年跟高迎祥造反,并且活着从洪承畴手里逃出去,但从明年七月开始,鼠疫也会逐渐席卷陕西、甘肃、河南、山西、宁夏,州县绝户,虎狼入城,不但有数百万老百姓沦为难民,连九边重镇的官兵都会大量病死,那个时候的三边就是人间炼狱。
所以如果留在米脂县,九成可能会死。
李师道要想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逃到一个偏远的地方,李师道打算去兰州或者甘州从军,这也是历史上李自成李过叔侄杀死艾举人之后的选择,计划是想好了,但李师道还得面对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在这个时代,要想活着逃到甘肃从军,是需要资本的。
没有钱粮,就会饿死在路上,这也是李师道怂恿李自成李过叔侄杀死艾举人的动机,杀了艾举人,动作再麻利些,不但活路有了,还能赚一笔,李自成也可以摆脱高利贷。
李过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就凭我们三个,连艾举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李自成突然问道:“道子哥,李怀仙不是在县墩当兵吗?咱能不能把他拉进来?”
李怀仙是二房长子,跟李师道和李自成同辈,比李师道小一岁,三年前投军固原镇,现在是米脂县杨家墩的墩军士兵之一,隶属参将王国,顶头上司是一名夜不收出身的总旗。
如果真能把李怀仙拉上贼船,事情就好办了。
杨家墩守军七人,计夜不收两人,墩军五名,算上妻妾儿女家属,大概三十四人。
想了想,李师道问道:“杨家墩离这里多远?”
“三里路,半个时辰就能往来,不如现在就让锦子去寻他?”
李自成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神里却充满了神采。
“道子哥,你真要杀人?”
张云飞现在也有些慌了,李师道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李师道点头道:“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今天麻烦了,你回去吧,免得被牵连。”
“你们真要杀了艾举人?”
张云飞一脸不敢置信,杀人全家对于膏粱子弟来说,实在是有些恐怖,今天李师道和李自成能商量着宰了艾举人,明天也许就能商量着宰了他,将来的事谁说得准?
李师道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惴惴不安的张云飞才平静下来,道:“带我一个。”
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成,李师道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歃血为盟!”
四人又计较了一会儿,随后张云飞连夜回家准备三牲香烛神位。
次日一早,四人在米脂县南城五里外的茅草屋前举行了简单的结盟仪式,一个一个割开手指把血流到碗里,然后一个一个在神位前对天发下重誓,最后一起道一句不求不求。
完了喝下血酒,结盟就算完成了,随后四人兵分两路,李师道带着李过去杨家墩找已经当了三年兵的堂弟李怀仙,李自成和张云飞留在茅草屋商量细节,同时准备兵器。
……
崇祯元年十月初十,原本再有几天就该下雪了,可今年处处却都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正午的太阳还是有些火辣辣的感觉,温度不降反升,乡老们捶胸顿足,口中念念有词。
天相异常,必有妖孽。
老天怎么如此不睁眼,陕西遭的灾还不够吗!
河西、河东、陕西、甘肃、延绥、宁夏等处的广阔山河在这反常的节气中隐隐酝酿着一股不安和躁动,人们的恐惧似乎也不仅仅出于预感到的明年大旱或者盛传的高迎祥即将南下了。
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等地数万边军躁动不安,北疆三边的烽火随时可能爆发,紧跟着西驰而去催断肝肠的八百里加急快马都征兆着一股不详。
延安府向南二百里的米脂横山卫杨家墩,高达三丈的火路墩已经成了尘土飞扬的工地,几个汉子把手里的青砖一层层筑在马圈外侧加固,不但七名士兵充当民夫,连他们的家属都在工地上干活,延绥巡抚衙门已经下达了预警通知,高迎祥可能会在开春后南下……
如果不想死,那就得做好防务。
但对于已经欠饷半年之久的固原边军来说,饿死远比流贼恐怖,杨家墩的七名墩兵也没什么精神,加固墩墙也仅仅只是奢求不让即将到来的流贼打进来抢走仅剩的粮食和妻女。
……
李师道戴着斗笠,跟李过一前一后往杨家墩去。
一路而去,皆是平坦的土地,环顾四周,地势开阔,田地也算肥沃,现在的米脂县和后世的米脂县称谓一样,不过此时的米脂县辖区要比后世的米脂县大,因为米脂县上头的延安府隶属延绥巡抚,延绥巡抚又隶属三边总督的缘故,米脂县境内还驻扎了一支外调客军。
大约两千人左右,听命延绥巡抚。
另外,鉴于陕北河西流贼形势日趋严峻,魏忠贤采纳了甘肃总兵杨肇基的建议,在加固边防的同时拨款在延绥境内修建了不少火路墩,又从宣大等镇调来了相当数量的士兵。
杨家墩就是那个时候修建的,是延绥内地的诸多火路墩之一。
虽然是防御节点之一,但守军只有七名,而且因为北京高层的内斗,魏忠贤时代的很多政策已经在事实上停止了执行,现在中央财政都在向河北辽东倾斜,河西甘凉固原等地的边军已经欠饷长达半年了,三边总督杨肇基虽然在想尽办法筹措,但还是堵不住巨大的缺口。
而且据说内阁正在考虑把杨肇基从钦差总督陕西三边兼管粮饷的位子上调整一下,要么给与太子少保头衔致仕,要不就调到辽东方面主持大局,因为据说建奴最近很不安分。
黄台吉已经在沈阳与蒙古诸部会盟,正在组织满蒙联军为征讨林丹汗察尔哈部做准备,北京方面已经接到了这个消息,不过因为精力正在肃清阉党余孽的缘故,北京并未拿出切实有效的预案,当然这也和皇帝的态度有关,皇帝对新上任的蓟辽督师袁崇焕充满了信心。
袁督师对自己的工作也充满了信心,对于部下提出的建奴扫荡林丹汗之后可能会在明年开春后绕道察哈尔入寇北直隶的忧虑,袁督师也没有放在心上,黄台吉有这个胆量?
言归正传,对于一触即发的陕西三边,如果北京调走杨肇基,形势无疑会快速恶化,不管皇帝清不清楚,匹夫李师道是很清楚的,杨肇基一走,固原等地的边军就会哗变,失去强力控制的边军会成建制加入流寇,贼首高迎祥也会哈哈大笑,继而在陕北掀起新一轮高潮。
这一切取决于皇帝的裁定,就看皇帝对局势是否清楚了,不过李师道知道,在内阁首辅对三边人事调整提出反对意见之后,皇帝不但没有听,那位内阁首辅还罢官下野了。
到底是因为党争,还是因为皇帝不开心,这就很难说了。
不过在周延儒这些人看来,他是自己找死。
新帝才即位,你就对他的裁决指手画脚,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但对于李师道个人来说,新皇帝是非常圣明的。
李师道边走边想,嘴角露出了一阵笑意。Χiυmъ.cοΜ
再走了三里多,远远就看到一个微微隆起的小丘上有一个高大的火路墩威严耸立,墩身高达三丈,整体外形呈覆斗式,隐隐可以看到望厅和灯柱军旗,在墩楼四周还有一道长达百步的马圈围墙,墙体外面还有壕沟,那就是米脂县横山卫辖下四个火路墩之一的杨家墩。
内有守卫士兵七名,李师道的堂弟李怀仙就是其中的墩军之一。
眼看就要见到李怀仙了,李师道内心非常喜悦,吆喝着让李过加快步伐,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杨家墩围墙外面的壕堑,这道围墙高约一丈,北向开有大门,门匾上写着杨家墩。
大门上首有悬楼,里面擂石火油箭矢等守卫兵备。
出入则靠门前的吊桥,平时杨家墩的七个士兵出入都靠这座吊桥,李师道小心避开几个暗藏的塌窖陷阱,来到大门前,冲悬楼上喊道:“我是李家站的李师道,找墩军李怀仙!”
一连喊了好几声,楼上才露出一张懒洋洋的脸,道:“找李怀仙?”
李师道点头,那人也没说话,回头朝里面喊道:“李怀仙,你家里死人了!”
接着里面就响起了一阵欢声笑语,当然也有那人的告饶。
又过了一会儿,吊桥才慢慢放下,接着悬楼下的大门也打开了。
一阵男女的吵杂声传了出来,一道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映入李师道眼帘。
这名士兵生的高大英武,长相极为美丽,眼神里充满了戾气,身上穿着破旧的红袢袄,原本的鲜红几乎褪去不见,头上的红笠帽也垮了半边,脚下同样是一双烂草鞋。
这就是李怀仙了,身上穿的明军制式军服鸳鸯袄。
旧例鸳鸯袄每三年换一次,不过此时很多边兵的衣裳怕是十年都没换过了,李怀仙腰间还挂着一枚表明他身份的木质腰牌,正面篆刻墩军守卫李怀仙七个字,左侧刻着横山卫勇字叁佰肆拾伍号十一个字,背面刻着墩军守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
这是李怀仙军人身份的凭证,遗失是要按律论罪的。
在他手里,是一柄老刀,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年代,兵器不能离身。何况近来民间疯传闯王高迎祥就要来了,各据点的墩军也非常紧张,连平日荒废的军事操练都捡起来了。
根据这副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李师道的前身跟李怀仙的关系很不错。
两人本来就是堂兄弟,年岁相差也不大,以前能领到军饷的时候,李怀仙还时常接济李师道一家人,这回听说李师道被衙门皂隶打死了,李怀仙还准备请假回家去看看。
“你来干嘛?”沉默了一会儿,李怀仙坐下,皱眉道:“最近已经有小股流贼进入米脂县,你回去给族里都说一下,没事不要乱跑,对了,你身体好些没?不要跟衙门作对啊。”
李师道笑而不语,反问道:“你几个月没发饷了?”
“那还用说?”听到饷字,李怀仙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道:“半年没发了,一开始以为是总旗贪了钱,结果总旗都穷得砸锅卖铁了,北边弟兄抓了千户,吊起来打到半夜,也没找出一文钱,事后刘千户到巡抚衙门询问,结果咨询上官的时候言语失当,反被打了一顿板子。”
说罢看了李师道一眼,道:“想借钱?我现在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李师道摇头,低声道:“我有一桩好买卖,你敢不敢干?”
“什么好买卖?”
李怀仙来了兴趣,只要能搞钱,什么买卖也能干啊!
墩里的弟兄都在商量要不要出去找个偏远村子借几个老乡赚一笔流贼赏格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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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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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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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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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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