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不要再执着那个姑娘了好不好?娘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有白雪从枝桠上落地,发出啪嗒地一声,敲在了他的心上,“不,我就要她,啊娘,你不是答应了吗,爹也答应的,怎的就反悔了?”
杨万芳眉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愁色,“你说你,看上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是她呢?青儿,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许修己的女儿……许修己,就是当朝文丞相,你大伯在朝中最大的死对头……”
他再不济,也是听说过许家的,莲许两家的过节只深不浅,左右丞相在朝中势力不上不下,互相抗衡,且不说这许诺诺能否娶到,就凭着两家的宿怨,这门亲是无论如何也结不成的。
他方才知道这许诺诺能这样的不怕他。
放眼整个京城,有资本同他做对不怕他们莲家的,也就许家了,而许修己就这么一个女儿,有些事就是注定,她既是那个独一无二,却也是那个绝无可能,着实太过讽刺。
“莲许两家的恩怨,与我何干?”他怒怒将桌上的茶具扫下了桌子,一地碎裂的狼藉。这么久以来放在心上的期盼被人忽地打碎掉,怒意让他的手忍不住都颤了起来,“别人我都不要,就要她。”
莲青的执着,在于他从来未受过挫折。
我其实不太清楚,那个时候的他是喜欢上了许诺诺而不自知,还是因为生平还有他无法去做到的事忿忿不甘,所以才对许诺诺生了非卿不娶的心理。
实话我也挺佩服这个莲青的,顶着莲许两家这么大的恩怨,而后他居然往许府跑得勤快,自己家不多见,倒天天醒了就往许家去,许修己此人是个爱才的人,莲青又生得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又虚心受教的,倒让他也生出了几分想将他带上正道的念想。
因为这个事情莲青没少跟自己家里闹,后来莲荣升看着自己的孩子也不在外头惹事了,那样任性的脾气也有所收敛,再怎么样许修己也是当朝的太傅,若是能教莲青懂事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两家的积怨也就在朝堂之上,暂时还没蔓延到小辈身上。
那时候的莲青每天就巴巴地跟在了许诺诺的后头,我想许诺诺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至于是不是爱情也无从得知,莲青同她混熟了也才知道,那些个什么风雅的清高都是假象,她其实也是个闯祸精,一天三次都被许修己训话,同他在自己家里一般,两人而后混在一起,那是大的小的祸事不断,久而久之还生了几分惺惺相惜,可毕竟莲青还是单纯些,总是被许诺诺坑。
这许修己养了一只鹦鹉,许诺诺非得要教它说话,就怂恿着莲青去偷偷抓来,两人把那鹦鹉折腾得掉了毛,最后还是许诺诺将莲青供出来,许修己可不是那种不是自己的孩子会让上几分薄面的人,他管教起莲青来也是下了真功夫的,让他顶着鸟笼在院子里跪着,许诺诺就拿着糖包什么的过来赔罪,又哄又道歉的,典型地打你一巴掌给你一个糖吃,也就莲青这样单纯的受用,可许诺诺也不是一贯地只会坑莲青,这出了门去,倒有些难听诋毁莲青的话教她听见了,也不会饶了那个人,她已将莲青看成自己人,自己欺负也就罢了,别人可不能欺负。
按道理来说,折子戏里通常都会演两人日久生情,此后就是因为两家的恩怨,家人阻扰,后来许诺诺应该是家里生了大变故,出了事,这才生生地拆了一对小情人。
可莲青也没给我看他接下来的记忆。
我心想这接下来的记忆应是不大开心的,他不想让我知道,也不想再重温一遍。
“时候不早了,你好好的休息吧。我会尽快让我娘放了你的。”他目光带着几丝的沉重,应也是想到了从前不开心的事情来。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才好,只是道:“我会尽力帮你找到她的,你放心吧。”
屋内看不见窗外明亮的月光,他的愁思也莫名感染了我,我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
他回头来看我,唇色微红,“你怎么了?”
“当今圣上明珏,明崇枢,你认识么?”我眨了眨眼,“我说的认识,是指有来往的那种认识,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应与你年纪相仿才是。”
莲青面色变得更加不好了,“你提他做什么?”
我又叹了口气,“如果我说他是我的心上人呢,你会不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对吧,他是当今天子,大明国的皇帝,应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我怎么也无法相信,我的崇枢,会是当今的圣上。”我将此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也吃了一惊。
这些话我明明收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为什么对着莲青会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口来,仿佛眼前的他是全天下最可以信赖的人,可这明明不过是几面之缘的男鬼啊。
我连忙停了口。
莲青看我的目光如利箭,片刻后有了冷笑,“那我希望,他还是不要喜欢上你的好,不然……我会杀了你,一定。”
我从未见到他这样恐怖的样子,目光里如千年化不开浓烈的寒冰,恨意浓烈如地狱里的修罗恶鬼,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房里的冷意重了几分。
莲青是认识崇枢的,我想,那些过往纠结,应也比我想的要深很多。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我正迷糊地睡着,忽然听得这房门被猛地推了开去,夜色森冷,从门口灌进来的冷风徐徐,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有几个婢女上前来扒我的衣裳,他们端上的木盘之中,一套绣着金丝线的大红喜炮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们想干嘛?”几个婢女齐齐起来按着我,我发了蛮力也无法反抗分毫,为了制止我的喊叫,更是卷了布团将我封了口,我瞪红了眼睛,眼看着自己被他们换上了红色的喜炮,眼前的光芒被遮住,红色的盖头也掩了下来。
被强押着无从反抗的我,硬生生挣出了一身大汗。
盖头之下一双红色喜鞋蓦地出现,声音带着急色,“我娘怕是不行了,我刚刚得知,想着她应该等不及了要对你下手,她应是要你给我陪葬,配成这冥婚,万无一失……我……对不起对不起……我要怎么救你,你说……只要我能做的……”
我猛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杨万芳可真狠,想来是要将我活生生地埋了,我若真是是个寻常人,今日可能免不了一死,可不会死才是最可怕的,往后的人生若是要长埋着地底不见天日,那是比死还要难受。
我禁不住又想,我若是被埋在地底下了,崇枢还能找到我吗?
他还会来找我吗?
我有那么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可全都还没有问出口来,真真是不甘心呀。
崇枢……
崇枢……
不知是我心底的呐喊太大声,还是真的只是巧合,阴风拂过,亮堂着的灯烛就这样尽数灭去,掀起了我的红色盖头,浅盈的月光之下,着着那我为他量身定做的紫金云袍,他的身影就这样化在了我的面前。
我眼睛蓦地就红了。
莲青骇然地瞪大了眼睛:“明崇枢……你……你怎会是个鬼魂?你死了?不……你没死……”
崇枢只冷冷扫了莲青一眼,对我安慰道:“莫慌,很快有人会来救你。”
我心底的最后那点希望也随着莲青的错愕一并消失。
之前曾自欺欺人地想着,应该是个巧合,或者这是个假名,可莲青的反应告诉我,这的确就是明珏,明皇。
我反倒不挣扎了,眼里的光芒随着被云层掩盖住的月光,悄悄的黯淡了,婢女们想着我是绝望了不再反抗,倒是松了一口气来。
今晚的事想来也是谋划已久,我很快就被押着关进了棺材,棺材里十分地寒冷,万物归于黑暗的那一刻,我心底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涌了上来,眶里忍着的泪就这样无声无息滑了下来。
我不知我为何要哭,是因为被杨万芳强制配了冥婚要被活埋觉得委屈?www.xiumb.com
抑或是在悼念心里那段还未开始就得结束的爱恋?
“你还好吗?”莲青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
我虽然碰不到看不见他,但心想他应该也是在这副棺材之中,心下不由得也定了些许,“我没事。”
他不说话了。
我听到棺材上的沙土翻动的声音,沙沙沙地落了下来,一层一层,细细密密。
“不要喜欢他。”莲青的声音闷闷,“喜欢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明崇枢他……是个比谁都心狠的人……所以,你不要喜欢他,若是从前喜欢他,以后就不要喜欢了……”
裴夕是他所害。
华容也可能是他用来牵扯裴家两兄弟的棋子。
他不是个好人,这些我都知道,我甚至还十分不耻于他的作为,我也希望,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诺诺,从前也是那样喜欢他。”几近忧伤的,带着无可奈何的话语在我的耳畔响起,我心下一阵疼痛,眼眶莫名的又红了,却不知道这样莫名其妙的情绪从哪来。
“她……喜欢过崇枢吗?”
“嗯。”他小声地应。“像我喜欢她这样,她很喜欢很喜欢他。”
原来之前我猜想的折子戏里演的那些都是错的,这对小情人并没有互相喜欢,而是她有了另外的心上人。
“那……崇枢呢,也喜欢她吗?”
“那点喜欢,在他的天下面前,微不足道,许家满门抄斩皆是明崇枢所害,你说他喜不喜欢诺诺?”我的心如被重击,深深一刻,痛得我那刻几乎闯不过气来。
“许家不是被太子所欺骗,被太子与莲家联手所害吗?”
莲青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他骗了天下人啊……哈哈哈哈……这明崇枢的心呀,藏得可真深啊,从先皇在位就存了勃勃的野心,可从未有人去留意过他,这位不曾受宠过默默无闻的皇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
当年太子的确是欺骗许家,若许家助他夺位,他就封许诺诺为后,给许家无尽的荣华,而后夺位成功之后,连同莲家将许家连根拔起,真真是一分不留,如此之狠,然而此计确是当时蛰伏在太子身旁的明崇枢出的,与这莲家,一并将许家逼入了绝境,那太子,不过是他明崇枢手上的一颗棋子罢了,是他处心积虑将许家灭亡一个重要的棋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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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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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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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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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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