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们正在回程的马车上,方才裴念本是想回去找叁花解释当日的事,却没想到我意外地寻到了华容的魂。
窗外的风穿透而过,她眉眼盈盈,发丝偏飞,端端生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来。
她从屋子里出来,立在我面前,看着裴念的眼神深邃复杂。
“你是华容对吧?”我对着华容说道。
裴念看不见华容,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声音有几丝颤抖,“华容的魂,在这里?”
“你为何能看见我?”她直直望着我,出声问道。
裴念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华容解释我阴阳信使的身份,她似乎看出我的难处,只是笑了笑。
“裴念一直在寻你。”
“我知道。”她终于出了声。“他拿回玉指环了吧?”
我点了点头。
我以为她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她身形一荡,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裴念还没从震惊之中回神,呆呆的看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她走了。”
“她说了什么?”裴念咽了下喉咙。
“只是问我你是不是拿回玉指环了……”我皱了皱眉,觉得华容提这个玉指环的时机来得有些巧合,我不由得出了声,“裴念公子,能否将玉指环暂借我。”
裴念没有拒绝,从怀中拿出玉指环递向我,他的指尖凉到透骨,我不由得一怔,玉指环冰凉的寒意从掌心传来,心里隐约有了些答案。
马车内温暖舒适,夜晚的寒风都被隔在了外头。
裴念终于定下神来,开口说道:“你看到的华容,是什么模样?”
我回想了一下华容的样子,“眼睛很有神,简洁的扎了马尾发髻,个子挺高,长得不算漂亮,就是有一股莫名的英气。”
“应就是她无疑了。我见你同她说话,她的声音好听吗?”
“恩,怎么说呢,跟世家的小姐们都不一样,一点也不软,说话也直接。”
“我从来没听见过她说话。”顿了一下,他又补充,“我仅存的记忆里,她没开过口。”
“呃……寻到了她的魂,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说是想寻回从前的记忆,可又害怕寻回那些记忆,更不能接受的就是,华容的魂出现了,就在我面前,可我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觉得这些荒唐的行径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
“她是真的。”
他将脸埋进指缝之间,“我知道,我今日才发现,我这么地想她。”
我摩挲着手上的玉指环,华容的残念还留在这上面,带着几分缠绵的爱恋。
回到别院已是二更天了。
小冷……不,应该唤他崇枢了,大概是来过发现我不在院里,所以径自离开了,我原本还想向裴念打听一下崇枢这个人,结果今日寻华容变故太多,这个时候提感觉也不太好,只得来日再找机会了。
收拾完毕准备就寝,我将玉指环拿出来放在了床头,很快就睡着了。
门外打更的声音又响起,窗户门忽地一下打开,声响惊得我蓦然睁开了眼睛,隐藏在黑暗里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就着院子里的灯火,那身简练大方的粉装风采飞扬。
我的目光不由得移到了床头的玉指环上。
想来我猜得没错,华容的魂的确是附在这个玉指环上面了。
“你是什么人?”她站在我的床边,开口问道。
我起身披了一件外衣,慢悠悠地燃起了房内的灯火,“你知道阴阳信使吗?”
“你是来帮我去投胎的?”
“算是吧,不过我原先寻你,是因为裴念的嘱托。”
她反倒扬眉笑了,“他倒是没多大变化,身边的女人从不间断。”
“我不是。”我定定看她,灯火明亮,她愣了一下,我不由得重复一声,“裴念心上有你,也只有你。”
华容显然是不信的,“他不是将我忘记了吗?若是说他对我有几分愧疚之情,也就罢了,说他爱我,若是从前我还是信的,你要是知道他失忆之后是如何对我,也许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同我说过。”
华容轻皱了下眉。
“记忆可以忘记,感情是不会变的,失忆之后的裴念,的确是爱上了当日带着孩子来到裴府的哑女华容。”
“那又如何,我已死,既定的伤害和事实也不会改变,爱不爱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了。”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淡,仿佛那些痛苦和爱恨,随着她的死亡也一并消散了去,我想她对裴念的爱,终究是停留在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里。
“不知道裴念知道你已经放下过往,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有人应该活在过去里,他还有大好的未来,不应该困在过去。”
这世界上有两种好看的女人,一种是看上去好看,怎么看都好看的女人,另一种就是看上去其实也挺一般,但是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好看的女人,华容属于后者。
当然也不是说华容长得并不好看,只是因为在裴家呆了一段时日,听说过裴念的几段风流韵事,再加上绿波小筑的堇娘,大概明白裴念身边的美人是没有最美,只有更美的状态,所以第一眼看华容,的确是并不出彩,放在裴念的那些女人堆里,就是平平无奇了。
此刻我看华容,觉得是越看越顺眼。
不过她也的确让我费解,让我不由得问道:“既然你已经放下了前尘往事,为何你还不去投胎?”
她又笑:“不是我不去投胎,而是我投不了胎。你应该知道我与裴念生前有一子,可你知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我想了很久,想裴念同我说的那些过往,想得头疼,还是想不起来那孩子的名字。
“那孩子进裴府之后,本就没什么人在意他,又死得不明不白,连牌位都没有,连我也记不得孩子的名字了……”
“孩子的名字?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她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从前与裴念一起,他曾为孩子起过名字,可我死后,竟然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明明那些记忆还清晰可见,就是名字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也就是说,没有那个孩子的名字,你就无法投胎了?”
她点了点头。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既然裴念他也想找回从前的记忆,我可以帮他,毕竟现在也只有他才知道孩子的名字。”
我原先还寻思着找到华容的魂后,需要花费一些精力和时间来劝说她,甚至担心她恨裴念躲着不愿意出现,现在这些想法一下就被推翻,她还主动想帮裴念寻回记忆,这种感觉真是……
就好比如我心心念念地想买一件漂亮的衣服,甚至都存好了钱,安排好时间准备要去买那件衣服了,结果还没出门口,店家老板将那件衣服送上门来……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有点惊喜。
心上还有些落差。
“时候不早了,姑娘休息吧,明夜里亥时我会再来。”她作了一个撮,一阵寒风拂过,身影就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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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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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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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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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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