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下巴托在母亲的颈窝处,她握住我冰冷的手,落下一声尘埃落定的叹息。
“明天我再带你去做检查……陈娇。”她的语气突然严肃,“这些年确实是我们陈家拖累你了。”
“上一辈子的恩怨与仇恨,妈不应该强加在你身上……甚至一开始妈在知道你和楚庭走得亲近时,妈还提出过和你断绝关系的条件。妈当初也并未允许你和秦朗离婚,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听得出母亲话语里的深深自责,我连忙安慰道:“妈,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怎么就拖累了?我一直都特别高兴我是陈家的孩子,我有那么好的一对父母。”
“而且当年事情现在不是还没调查清楚?楚家不一定真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我和楚庭……”也不会有多少的可能性。
再言楚庭对我的情感,是这四年形成了执念,还是真的喜欢……这个问题的答案,楚庭自己是否能回答清楚。
我不愿再重蹈覆辙,可每当我想逃离却又总陷入他的温柔中无法自拔。这样的我,我自己也唾弃。
母亲神色认真:“那娇娇,如果我们抛掉这些外部原因,你能不能告诉妈,你心里一个最真实的想法,你是不是还喜欢着楚庭?”
一滴墨团坠入一碗清水中,漾开层层的涟漪。
我话语说得含糊:“其实我也不知道。”
“让我和楚庭完全断了联系,我做不到。我和他纠缠了这五年,我巴不得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每一次和楚庭见面,我对他的喜欢又会重新死灰复燃几分。我也会想,如果我真的能那么轻易放下过往,松了口干脆就答应和楚庭在一起算了。”
“可是我做不到,我一想到他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我就开始唾弃自己对他的心软。”他能逼我流产、能逼我为他放弃自己的梦想、能把我囚禁在秋山别墅里长达一年……他让我怎么相信,这是他爱一个人的证明?
我幽幽叹了口气,门口处却突然传来了门铃声,我和母亲对视一眼后,起身去开门。
来人正是楚庭,他脸上带着融融的笑意,眉梢眼角都缀着开心,而怀里正有一小块凸起。
“你怎么……”我微微蹙起了眉头,刚想问不过才半小时,他怎么那么快去而复返。
“鸡蛋仔。”
热腾腾的食物从他怀里被抽取出来,他如献珍宝给我双手捧上。
“附近有卖鸡蛋仔的小摊?”我接了过来,掌心里汲取到滚烫的暖意,心里也像有滋滋的电流流过。
楚庭笑得眉眼弯弯,身体倚在铁门处,被路灯拉下长长的身影:“我找到了一户人家,问他们能不能借个厨房给我用……过程还算顺利,最后鸡蛋仔出炉时样子也还好没有丑到不忍直视的地步。”
“可是楚庭,我现在突然又不想吃鸡蛋仔了。”我一松手,热腾腾的食物摔落在地,狼藉、不堪。
“我觉得感情也像这样。不是所有事情过了最佳的时间节点,还能换来补救机会的。楚庭,你让我觉得自己的这五年都像是一场笑话。”
风吹乱了我的头发,而我现在说出的话,不过是顺了刚才和母亲聊天时的思绪。
毕竟,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庭一次两次对我示了好,我就要对他俯首称臣、事事让他如愿以偿?
楚庭眉梢眼角的喜意挂上冰霜,眼眸里又涌入那层我看不懂却让我感觉到异常悲伤的情绪。
他指关节都泛了白,唇角的笑容凝固,有点像咖啡上冷掉的奶油。
他在强颜欢笑,可这一层强颜欢笑让我看了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陈娇……”都不知道有多久,他口中没再呢喃过这个名字了,“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这些天是我唐突与僭越了。”楚庭再次扯出笑容,可到底没有多少的真心实意,“你今后若不想再见到我,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我心下狐疑,甚至觉得有点奇怪。
楚庭居然真的那么快因为我的三言两语打起了退堂鼓?
这明明夜是我想要的结果,为什么我心里却会涌起几分失落与不安?
我看着那个背影慢慢走远,在巷子口的时候他不知为什么步子踉跄了几分。如今他的身影又和当初他提着酒瓶、摇摇晃晃走在大街上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母亲出现在了我身后:“不心疼?”
“我有什么好心疼的,我早和楚庭没多少关系了。”我的神情平淡,却突然想伸手按在我的心脏位置。
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那里闷闷的,让我感受不到半分的开心?
“没嘴硬没逞强?不后悔不难受?”母亲的问话最犀利,一针见血。
我没有回答,目光遥遥落在巷口的那一盏路灯下。曾经,我多希望能找到一个如路灯般温暖的人,再把自己的余生交付予他。
可过了那个满心欢喜与期冀的年龄,我也收起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妈,风大了,我们回去吧。”我搀扶住母亲,却一时分不清楚是我给母亲力量还是她在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形。琇書網
第二天,天空湛蓝如洗。
我不过在街道上随意驻足了一小会儿,目光落在一家咖啡店的橱窗上,却突然看到了两个相贴的身形。
程浔声完全遮挡住了安宁的娇小身影,从我的视线来看,我只能看见他的姿态像在拥着那名女子。
我摇摇头哂笑,心想:程浔声这棵铁树,终于也有开花的一天了。
而若是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估计我现在也不能如此淡定。
我转身发现了一个卖鸡蛋仔的小摊,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买了一个鸡蛋仔。
热乎乎的鸡蛋仔配上清甜口的豆腐花,我坐在摊位上摆出来的凳椅上,却突然哭得泣不成声。
摊主有些诧异地回望过来,还以为是口味不合我胃口。
我哽咽而含糊地说道:“没有,就是太好吃了。”
就只是……让我想起了昨天晚上从楚庭怀里掏出的那个鸡蛋仔。
时隔一周,当我再次站在明顺创投的楼下时,却恍然生出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我尽心尽力、苦熬了三个月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现在却不再挂名在我的名下。
而前几天唐商雀还告诉我,接任的董事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在周一例会上得知我没来出席会议又未事先和人事部请假时,当初甩了脸子,狠狠扔下了一句:“下周三我要是再看不到她这个人出现,明顺创投她以后就不用再待了。真当我们缺她一个项目总监吗?”
明顺是缺不缺项目总监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现在排名第一的互联网大厂利辰集团由李帘一手创立,但真正让利辰走到盈利轨道不依然得依靠coo?
所以在一切还没尘埃落定时,有些话就别说得那么板上钉钉。
而且我对自己足够自信,在明顺里,没有人的业务能力能与我相比。若我与新任董事长真的撕破脸,公司底下的这些人我有的是办法全部撬走,只给这位“不可一世”的董事长留下一个空壳子。
我不信,我做不到东山再起。
没有楚庭的帮忙,我依旧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我的脚步刚踏入公司,前台接待秘书上前把我拦了下来:“这位小姐,我觉得你很面生,请问是来找谁呢?如果是我们本公司的员工,上班时间一律要佩戴工作牌。”
这个前台是一个生面孔,我环视了一楼的大厅环境,发现很多装饰已经更改,张扬的名画挂满墙壁,甚至连每根墙柱子上都挂着一两幅色调夸张、线条抽象的画作。
而一楼很少能看见员工工作,蓝色格子间里多了许多空位。
各式各样的文件在工位上凌乱,电脑屏幕半亮着,发出微微的荧光。
不把精力放在员工行为管理上,前台文秘倒是调教得好……可门面说撑起来了,却终究虚有其表罢了。
看着明顺一天天走下坡路,股市上的明顺创投资金线也一路飘绿……我不是不心疼,可我终究差了个身份去做一些事情。
我眉眼倏然冷了下来,语气硬梆如棒子:“你们的董事长呢?你转告她一声,有人找她。”
“哦,谁要找我?”高跟鞋在干净的大理石地砖上磕出清脆的响声,有一道女声飞扬跋扈地响起,“听这语气,我还以为你是要上门挑衅找茬呢。对了,阿雅,也别让人家在公司门口傻站着了,把她请去接待室,给她倒一杯茶先降降火呗。”
我循着声音望去,最先注意到的是那个女人身上热烈张扬的红裙子,其次是她的大红唇与精致的妆容,最后我的视线深深定格在了她的五官上。
这个人,居然和我当年没毁容前的样貌有七八分相似!
我的眼神里立刻多了几分警惕,盘着众多时间线,却发现自己脑海里并无关于此人的真正印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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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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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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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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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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