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的警铃大作,我正欲匆忙往屋里赶时,却突然刹住了脚步,身形借着绿萝缠绕的围墙遮映。
我的包里时常放着一套备用衣服,又因着近期吃药的副作用脱发严重,所以我的包里还会备着一顶假发。
把假发匆匆往头上戴好后,楚庭正好开车从院子里出来,车里的副驾驶上还坐着晕倒的母亲。
车速极快,从我身旁驶过时,正碾过路面上的水坑漩涡,溅起的泥水点子大半落在了我白色的百褶裙上。
楚庭匆匆往车窗外瞥了一眼,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模糊身影。
他从后视镜往回看,只记住了那人身形纤细,留着及肩的柔顺长发,及踝的裙子上小雏菊的图案被溅到的泥点子糊得惨不忍睹。
他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感,却记得母亲旧疾发作,到底没有降了车速。
我刚走进屋子里,就看见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五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都是我爱吃的菜品。
而母亲的手机落在桌旁,是一条正要发送的信息,在提醒我此刻别回来!
而紧邻手机放着的,是奶奶当初给我当嫁妆的那份四合院的房产证明!
我拿起手机,咔擦拍了几张房产证明的照片,这才发现母亲没在屋子里!
我刚才只顾着要躲楚庭,却没去想楚庭为什么走的那么匆忙、我看到的那个晕倒的身影究竟是谁,而又是为什么,母亲在准备给我发信息让我别回来?
难道刚才在楚庭的车子上,副驾驶上坐的就是母亲?!
我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手掌心冰凉一片,可就算我现在追了出去,楚庭的车子早已望尘莫及,有关他的去向,我也一无所知。
我逼自己冷静下来,决定就在屋内等母亲回来。母亲与我说过,这几年楚庭一直照顾她……这个骨节眼上,楚庭也不至于对母亲做出什么。
屋内只留了一盏灯,光线昏暗,下雨天招来蚊虫,地面上都是虫子扑棱之后掉落的翅膀。
坐在凳子上的我快要打起瞌睡,终于听见了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我条件反射般睁开眼睛,看见母亲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正打算给我披上。
我的嗓音干涩,圈住母亲的腰身:“妈,你究竟去哪儿了?”
母亲揉着我的头发,话语里带上安抚意味,“之前的毛病犯了,又有高血压,刚才突然感到心悸……还好小楚及时送我去了医院。”
“之前忘了和你说,每个月他都会来看望一眼我,就算真的太忙了赶不过来也会派人过来陪我聊聊天、解解闷……今天小楚过来时我也被吓了跳,想起你不一定想见他,正准备给你发条信息,没想到就晕倒了。”她包了一半的饺子,也还随手搁在桌子上。
像幅未完成的画作。
我把母亲抱得更紧,又听她絮絮说着:“刚才去医院时检查了一下身体,又打了吊针,才慢慢清醒过来。我一看病房里的时钟,都已经两点多了,便想着我要赶紧回来了,要不然你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怎么办。”
当然,她态度固执地拒绝了楚庭送她回来的请求,一回来果然就看到了脸上挂着担忧神情的我。
“至于这份房产证明,是我前几个月和小楚说,我在这块儿住的不舒心,问问他能不能在a市帮我找套房子。挑来挑去,我也没想到最后他会把这套房子的房产证明拿过来。”
只是她觉得今天楚庭的态度隐约也有不对劲,四合院好像承载了他太多太沉重的回忆。
我抬起头,眼眸望向母亲,一字一顿认真地问她:“妈,你究竟患的是什么病?”
除了高血压之外还有什么病……才会让她突然晕倒?
我心里害怕答案,害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母亲的嘴角抿起一个勉强的弧度,而我的手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皮肤温度相传,我们却不能从彼此身上汲取到零星暖意。
挂在客厅里的落地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落下几字:“阿尔兹海默病。”
起风了呀。
风从窗外呼啸着灌进来,一下便把我的骨头敲碎重砌。
我抱着母亲,哭得泣不成声。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总爱黏着母亲,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好像回到了我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做她小尾巴的小时候。
而我偶尔翻看手机信息,仍能看到网络上的舆论甚嚣尘上,有关我的话题热度不减,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微博上甚至出现了一个有关于我的超话,超话名字叫“sofia这个女人究竟什么时候去死”,每天在里面讨论的人成百上千,最近热度最高的一条便是“sofia消失了那么久,什么时候才会出来正面回应?”
可我做了什么?
是在发布会上莫名其妙地针对谌总,是在公司用刀抵着下属脖子,还是我和顾鑫说“我有女朋友”?
但每件事情的全貌还未完全浮出水面,所有人却开始恨不得用舆论这把看不见的利刃把我捅得体无完肤。
我被扰得烦心,决定外出散散心时,想起明日就是楚庭定期去看望他的养母虞俞的日子。
若当年害死王灿畊真的另有其人……我的手紧握成拳,决定先去虞家附近探个究竟。
线人之前与我说过,每周周二虞俞都会离开别墅。
她一大早人就已经不在别墅了,到第二天清晨才回来。回来后不久楚庭就会登门拜访。
女人神通广大,甚至还给了我一把虞家的钥匙。我确定了虞家四周没有安装监控后,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进去。
我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长款卫衣,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平底帆布鞋。卫衣帽子往下压,遮挡了我大半的面容。
为了稳妥,我又戴了个口罩,全副武装。
虞家的构造是一厅两房,宽敞、u形沙发居中,正面对一个高清大屏电视机。而真正攫取了我视线的却是电视机旁边的柜子里摆着的一尊佛像和一座小型墓碑牌位。
牌位上的名字正是王灿畊,上面不染纤尘,仿佛时刻被人勤拂拭。而玉石佛像低敛眉眼,一副普度众生的悲悯姿态。
香灰炉里积攒了厚厚一层灰,燃烧殆尽的香只留下香尾艳红的一截,颤颤巍巍栽在灰里。
原来虞俞还是一个虔诚信佛的人?
我觉得不可思议,视线又从香灰炉上转移到了四周。
大厅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的印象主义的画作,空间扭曲混乱,给人的感受压抑。一楼总体布局也几乎以冷色调为主,灰黑白三色充斥。
我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检查沙发上的坐垫。手指相捻,我从沙发的缝隙里拿出了一条长达二十厘米的头发。
之前线人给我看过虞俞的照片,虞俞长相温婉淡雅,留着一头长长的卷发,这种长度的头发绝对不会是她的。
亦或者说,这更像是男人的头发。
我仔细观察着那根头发,发现它居然有半截呈白色。难不成……当初线人和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的记忆往回溯,隐约记起我居住在四合院的童年时期。
那时候楚庭那户人家刚搬到巷子里,有关楚庭养母作风不检点的流言已经如鬼魅般不知不觉流传了出来。
我第二次与楚庭见面时,他在买桂花糕,奶奶远远落在我身后,可我仍听清楚了奶奶的嘀咕:“挺好的一个男娃娃,就是不知道为何摊上了这样一个母亲。”
现在想想,一切原来早有迹可寻。
螺旋楼梯往上走,左转第一间房便是卧室。
卧室里摆设简单,家具很少,竞有种空荡荡、冷清的感觉。房间里的色调仍以灰黑白三色为主,压抑感也越来越强。
我往床边的桌子里的抽屉翻了翻,里面虽然放了许多份文件,可都是资金交易往来的账单。
让我隐隐感觉到不对劲的却是,为什么每隔半年,虞俞就要给一个固定账户转去十万块钱?
我再细翻,发现近几年来虞俞给这个账户转钱越来越频繁,而且数额也越来越大。我干脆用手机拍了照,留了底。
第二间房是虞俞的衣帽间,一打开衣柜,我便像一头扎入了灰黑的海洋中。
那些老旧过时的款式设计,我完全想象不到风韵犹存的虞俞穿上会被掩了几分姿色。
这座房子,这些衣服,都像禁锢了一个疲惫、乏味的灵魂,随即又将它早早催残。
我随便翻着衣柜,手像突然碰到一个隆起的开关,硌得掌心生硬。
衣服堆被我扒拉开,原来里面真的藏着一个开关!开关按下,衣架的伸缩杆自动往两旁缩去,露出一个新柜子。
而这个柜子里装的衣服色彩缤纷,大红大紫。更多的衣服居然还是暴露的吊带裙与撩拨心思重的睡裙。
在角落里还塞着一盒刚拆封不久的草莓果味的杜蕾斯。
我倒是想知道,这么多年来楚庭真的对自己养母的生活作风一无所知吗?
杜蕾斯的旁边还放着一部黑色手机,手机没设置锁屏密码,我手指向上滑拨开屏幕,正进入一个微信的聊天界面。www.xiumb.com
虞俞给对方留的备注是“clj”,两人聊天的话语十足暧昧,兼以“宝贝”互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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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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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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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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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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