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绒也不打算计较这些小事,我这套说辞勉强可以混蒙过关。
“对了,这个给你。”钟绒在我手上塞入一个银片面具,解释道,“刚才不知道谁想了个点子,说要来个什么假面舞会。这样无论是认识别人还是猎奇都更有趣。我觉得这个面具适合你,就给你拿过来了。”
面具的绳子在我后脑勺处打了个蝴蝶结,钟绒又给我拿来镜子。
“看看,怎么样?”
面具精致大方中不失俏皮可爱,眼型被很好地修饰,似有着风情万种、秋波暗送。而它也只遮到高挺的鼻骨处,露出樱桃唇及白皙小巧的下巴。
我点点头,心思却没在这上面,拐了个弯试探性地问着钟绒:“楚总什么时候来?”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应该快来了。但我刚才也没见着他的人。”
那我和靳野刚才见面的事情,应该不会被他知道。
“我刚才一上船时就听到了一段悠扬动听的小提琴声,船上的侍者造诣那么高的吗?”
钟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拉琴的人可不是什么侍者,是一个很有名的首席小提琴手。”
她看着我好奇而不解的神色,“想知道她的事情?”
我忙不失迭地点了点头。
“她叫季佳芮,毕业于曼哈顿音乐学院,年纪轻轻就已斩获了无数国际大奖,而且还进入了巴黎爱乐乐团,坐上了首席的位置。”
这笔履历确实漂亮。
“她应该是刚回国不久吧,也不知道阿裴怎么请得动她来这儿。”钟绒提起顾裴晟时语气倏忽就软了下来,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亲昵,“不过季佳芮回来了,季佳宴也该回国了吧?”
“季佳宴又是谁?”豪门贵族那个圈,是我仰望还不可及的,所以我对此了解的不多。
钟绒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斟酌着话语:“季佳芮的哥哥。那个人的手段狠辣,行事作风也很绝……楚家碰上他,都得屈尊弯腰为他倒茶的一个大人物。”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天。
但我倒真的有几分好奇这对季家兄妹了。
众人议论声中所提到的那句“快别提那个女人的名字了”,应该指的就是季佳芮吧?
靳野把我带到这儿来的时候,还说他之前是在救我。
这看上去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女娃,怎么就成了让人忌惮的一个存在?
我注意到钟绒手上还提着一个便当盒,外面用礼品袋包装好,便随口问:“你等下要去找顾裴晟?”
“嗯,他今天中午太忙了,都没时间吃饭。等一下又要应酬,我不想让他空腹喝酒,这对肠胃多不好。”
我点点头:那你先去忙吧,我这边随便逛逛,再等楚总来就好了。”
在别人面前我仍习惯称呼楚庭为楚总。
钟绒语带犹豫:“可以吗?”
我突然想起了刚才我无意中听到的谈话。
在我认知中,顾裴晟能获得接管华茂的资格是因为他和钟绒把融资一事解决得很漂亮,而钟绒又特别受顾煜的青睐。
但那些人的意思解读下来,为什么竟像是顾裴晟吃了软饭,攀着季佳芮的高枝才获了那资格?
可顾裴晟那人……怎么会是吃软饭的料儿?
我连忙压下自己心头荒诞又毫无根据的想法,笑着对钟绒说:“我自己一个人逛逛更自在,而且楚总很快就来了,等下我直接去找他就行。”
钟绒点点头,不放心地叮嘱了我几句,身影很快消失在小隔间。
我吹了会儿海风,端了杯牛奶出去转悠。
走过船舱中间的舞池,尽头是几间开放的房间。三五人成群,围坐在桌子旁,打着牌聊聊天。
我只往人群中淡淡瞥了一眼,就仿佛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单薄瘦削的身影。
她的脸上搽了好几层粉,显得特白,戴着半个天使面具,穿着的短袍小羽裙的长度到大腿根,再往下是白色的网状长丝袜。
而她的身旁,就坐着一个染着黄毛的半大小子,手却不安分地在她后背上摩挲游走着。
我把视线收了回来,心里笑着自己,怎么会觉得刚才那个身影像唐听露?
“在看什么?”楚庭熟悉的嗓音落在我的耳畔。
“没。”我看了下时间,时针刚转过七点。
舞池里的气氛正推向高潮,楚庭问我:“想去跳舞吗?”
我被逗笑:“身形都笨拙了,怎么跳?”还是别折腾了,“要不然我们去下棋吧?”
楚庭没什么意见,陪着我进了一间空房,我随手从里面把门锁上。
黑白两色的棋子分装两奁,我想出了一个新玩法,和楚庭说着新的下棋规则。
他挑了挑眉:“你确定要这样玩?”
我的语气再肯定不过,手执黑棋先行时,我听见自己的声线四平八稳:“你之前在楚家受的伤,现在还疼吗?”
楚庭紧随其后落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小伤,现在也没多大问题了。”
第二颗棋子落下:“程浔声昨晚说他也是有过案底的人,可有过案底的人又怎么能做律师?”
“他之前是过失伤人。”白棋紧咬黑棋。
“是因为什么事情才导致了过失伤人?”
新增的规则上,不允许欺瞒或说谎话,但可以选择拒绝回答。wWW.ΧìǔΜЬ.CǒΜ
而这一回楚庭选择了后者。
我眉心微锁,难不成这个问题涉及个人隐私,楚庭觉得不好回答所以不想回答,还是另有隐情……
这回变成楚庭率先发问。
“为什么那么想找到那个男人?”
“哪个男人?”
“孩子的生父。”
“说不定是因为想把债都讨回来呢?”我半真半假开玩笑地说道。
那个男人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让我的生活迟迟回不到正轨上,前前后后还让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难道不该当面好好地“谢谢”他?
“那见到他后,你又打算怎么做?”白棋已将黑棋提了许多,在棋盘上白棋纵横、大开大合、横扫四方,占据的目数也可观。
可楚庭却突然说道:“算了,不必回答了。”
于是话语主导权又重新转交到我手上。
“叶倾榄对你来说,算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其实我想不明白,楚庭明明喜欢叶倾榄,那为什么还会让我当他的“情人”?
这不相当于做出了对不起白月光的事?
等了半晌,我还没听到楚庭落下声音。难不成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为难了?
我没有催促,但下棋已经开始慢慢变得心不在焉。
“在我心里,她更像是长姐,而不是其他关系。”
这个回答,从来不在我设想的答案范围内。
“可是靳野说过你喜欢她。”我心里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
“朋友妻,不可欺。”楚庭抬头看着我,“我认识叶倾榄时还没回到楚家,靳野比我更早认识她。”
他补充道:“他们父母双方在孩子出生时就相约定下娃娃亲,而且我第一次见到叶倾榄时,靳野其实也在场。”
“你输了。”
不过十五分钟,胜负已经一目了然。
我兀自笑了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为什么那么想知道叶倾榄的事情?”
其实我还有其他的办法知道当年的全貌,但这点小动作一定瞒不过楚庭的眼睛。所以还不如把牌都摊在明面上,直接挑明了去问楚庭。
“我吃她的醋。这个原因可以么?”我故意放柔了腔调。
而又是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原来那天并不是一个谈这件事的好时机。我和楚庭的感情根本就没有发展到水到渠成那一步,却在那个节骨眼上逼着他“坦白”过往。
以至于无论那天楚庭用了什么语气,都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硌得我心里很不舒服。
“唐叶两家来往频繁,一定程度上唐家还需要巴结叶家。”所以那一天叶倾榄为楚庭出过一回头后,至少唐听露在明面上不敢再那么放肆针对楚庭。
而楚林顷动用自己的关系网,不出两个月很快查明了楚庭的真实身份,并把他接回了楚家。
当时因为楚庭,楚家上下闹得鸡飞狗跳。
正房决不允许小三的儿子进入楚家的大门,而小小年纪的楚庭倔强地替自己的母亲做着辩解,一再强调他母亲不会是那种红杏出墙的女人。
在一次被楚母扫地出门时,天空下起瓢泼大雨,他坐在台阶上,又饿又累。
而这个时候,从一辆私家轿车上走下一个精致得堪比洋娃娃的可爱小女孩,她把书包里所有的散钱和零食都给了楚庭。
“但我那个时候却咬了她一口。”
“为什么?”我觉得楚庭外表看起来虽然冷冰冰,但不会是那种以怨报德的人。
楚庭目光变得缱绻,是我待在他身边那么久,从未看到的满眼温柔。
“那个时候不相信有谁会无条件对另一个人好,而且觉得她特烦人,老挑别人囧困的时候出现。”
叶倾榄被咬了一个大口子,血印都清晰可见。叶家的司机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把叶倾榄护在身后,对着楚庭破口大骂。
那司机说了很多侮辱人的脏话,刺痛楚庭的不过是一句“有爹娘生没爹娘养”。
可楚庭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叶倾榄居然还在为他着想。
楚庭笑得无奈:“也不知道该说她是真心地善良还是对外人毫不设防,让司机先回车上后,她还坚持要和我做朋友。”
可就在几分钟前,他明明刚咬了一口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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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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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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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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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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