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天堑斩断了脉脉温情,也斩断了一切有可能的亲情。
见镜之曜不言不语,沉渊干脆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前,双手撑在桌沿居高临下地瞪着镜之曜。
虽然两人的身位看起来有差距,但是镜之曜竟是一点都没有落入下风。
最终,还是沉渊不得已先开口了。
“我父亲,到底是怎么驾崩的!”
父亲二字,从沉渊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多了几分酸涩和凝滞。
他从小不在皇帝的身边长大,就连母亲,对皇帝也只是浅浅的一面之缘,后来,更是无从获得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份。
但是,他在所有的压抑和狂躁之后,依旧有一份对自己父亲的濡慕和渴望。
镜之曜颇有些怜悯之意,要是可以的话,他倒是愿意和沉渊交换人生。
沉渊更想要那份父爱,而镜之曜早就看破了虚假,是根本不愿意去触碰的。
“先帝死于镜江寰之手,镜江寰被自己的母后说通,拿到了夏家的毒药,一碗毒药毒死了先帝。”
怜悯归怜悯,但是既然有人想要知道真相,镜之曜没有不说出口的理由。
哪怕这份真相会让人更加痛苦,镜之曜也是没有办法。
沉渊双目血红,他的嘴唇轻颤着,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声:“啊!”
叶幼仪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少年人的遗憾与愤怒,很难感同身受,却也无法置之不理。
“你的亲生父亲从未对你尽到过父亲的职责,就连你的城守之位也是世袭罔替了你名义上那位父亲的,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她的声音很冷,宛如一道令人清醒的冰雪。
沉渊双手握拳放在身侧,痛苦地昂起了头。
他早就听说了皇帝驾崩的消息,随后便勒令石城不允许见笑声,谁若是有笑声传来,被侍卫听见,便是斩立决!
他不知道该如何地表示哀痛,只能遥远地作出微薄努力。
但是,作为先帝之子,他连进宫哀悼的级别都没有。
“你懂什么!你这种出身便是高高在上的人,能懂什么?”他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怒吼道。
叶幼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其实她的身份也比较可怜,但是,她是一点都不在乎,反正她不是真正的护国公府大小姐,谁爱在意谁去在意吧。
“我只是认为,人呢,不应该执着于失去的东西,而是应该往前看。”她安慰道。
虽然沉渊看起来比较恐怖,似乎像是一座沉睡的活火山,随时都要准备爆发,但是至少人还不错。
没说动手,就动手。
叶幼仪还是愿意多费口舌,安慰一两句的。
镜之曜站起身,他身材高大,哪怕是在沉渊面前,也显得比沉渊高出了半个头。
他定定地道:“你名字的由来,你的母亲和父亲没有和你说吗?尘缘沉渊,你的未来和凡尘俗世一概无关,忘记皇城里那位,方才是你真正的人生。”
镜之曜所说的父亲,自然是沉渊那位被戴了绿帽子的倒霉爹。
沉渊有些意外地看着哥哥,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没说得出口。
见过恋爱脑,没见过亲情脑!
沉渊能活这么大,完全是石城被前任城守保护得太好了,民风淳朴,无人要害他。
否则,他这人怕是早就没了。
“我知道,你能当上城守,一定是先帝对你有恩惠,但是他能给你的明明可以更多,却只施舍似的给了这么一点,你何必对他恋恋不忘?”
叶幼仪无奈地撇了撇嘴。
真要追根溯源,或许连前任城守的殒命,都要重新调查。
谁知道里面还藏着多少阴私?
沉渊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坐了回去,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闷酒。
石城自己酿的酒很是甘甜香醇,回味无穷之余,也十分地上头。
只是几杯下肚,沉渊便已经有了醉意,一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迷茫,就连总是透漏着狠辣的眸光都变得柔和了。
所以,很多人都说酒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叶幼仪是抱着不同的想法的。
酒精能让一个人的精神舒缓,看见一个人的本质,人的本质往往才是一个人最放松的姿态,不戴面具,很好。
她倏然觉得正厅里头有些憋闷,于是便和镜之曜打了个招呼,自己走出去透透气。
城主府的花园不大,但是从假山到景致,处处都有一副奢华的格局,并不显得低调,只要是走进来的客人,都会觉得主家有钱。
“真是暴发户!”叶幼仪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绿色氧吧的空气很是舒服。
“你说得对。”一道带着酒气的声音喷在了她的背后。
叶幼仪微微侧首,看见了跌跌撞撞走过来的人影,他的青色衣衫已经被酒液给打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胸膛上,看着很是勾人。
这算是男人的湿身诱惑吗?
好在这会儿沉渊已经喝多了,否则一定会觉得自己被京都来的女流氓给盯上了。
“我不是故意要说你坏话,只是你这布局实在是太土豪了,放在我们那个时代可是要遭殃的。”叶幼仪也笑着和他打趣。
沉渊抓着假山上的石头,借着石头的重量稳定住了自己的身形,他盯着叶幼仪。xiumb.com
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闷闷地道:“你……不怕我吗?”
怕你?
为什么要怕你?
我害怕鬼,鬼未伤我分毫,我不害怕人,人却把我伤得遍体鳞伤?
叶幼仪脑中百转千回过几个念头,又扯着笑容,道:“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镜之曜的弟弟,四舍五入,也是我的弟弟。”
沉渊又陷入了沉思,他虽然喝多了,但是脑子还是好使的,记忆没有错乱。
传闻中的叶大小姐,今年年方十七,比他年纪小……
这不是占自己便宜,是什么……
“我不是你弟弟,我更不是镜之曜的弟弟。”沉渊闷闷地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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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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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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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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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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