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的一段表身份的西皮快板,引得全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孙梅也是从背对着观众,慢慢的转过身来,当听到这真的就是自己的夫君时,终于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孙梅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靠着椅子,开口唱道,
“听一言来喜气生——”
“果然儿夫转回程——”
一边唱着,孙梅一边将椅子转过来,顺便搬到了后面的桌子旁边,跟另一把椅子摆成了一个八字。
“急忙开门来相认——”
孙梅走出了寒窑,两人相见!
“薛郎,你回来了!”
“回来了!”
两人走进寒窑,分宾主落座!
京剧舞台上,从舞台中央画一条线,上场门这边为“小边”,下场门这边为“大边”。
在舞台上,从两个人的站位和座位就能够分辨两人的身份高低!
夫妻二人,丈夫坐在大边,妻子坐在小边!
兄弟二人,兄长坐在大边,小弟坐在小边!
官员之间,官大的坐在大边,官小的坐在小边!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宾主之间,主人坐在小边,客人坐在大边,就算是这个客人的身份比如主人,也是要坐在大边的!
薛仁贵坐在大边,柳迎春坐在小边!
看到自己的丈夫真的回来了,还坐在自己的身边,柳迎春忍不住唱了最后一句西皮摇板。
“好似枯木又逢春——”
十八载的等待,将一个妙龄女子熬成了一个苦守寒窑的少妇,没有丈夫的滋润,柳迎春感觉自己就像是枯木一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她心中的盼望也是在一点点的消失!
如今,薛仁贵真的又回来了,一下子就让她那颗已经快要干涸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真的是好似枯木又逢春啊!
京剧里的很多唱词都非常的抓人,这一句唱词,简直就是将柳迎春这前半生的经历全都是描述了出来!
“薛郎,你可好哇?”
“我好,柳氏,你可好哇?”
“我也好,几载未见,你倒老苍了,我不认识你了!”
“啊,几载未见,你的容颜,不如先前了呀!”
两个尬聊了几句,全是废话,而且薛仁贵的话,放在如今,更是低情商的代表!
“这正是:战火将军边庭老——”
“红粉佳人白了头——”
两人一人一句,都说出了不少的辛酸!
两人坐在那里,不像是久别重逢的夫妻,倒像是素不相识的路人,那一份尴尬之情,就连台下的观众们看了,都替他们难受。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虽然说两人久别重逢,按道理应该是喜极而泣,抱头痛哭,诉说衷肠。
但是,十八载未见,两个人都已经老了,认不出对方了,就算是恩爱的夫妻,十八年未见,也已经如同路人一般,能够坐在一起,也仅仅只是因为两人还有那么一层关系罢了!
“啊,薛郎,你临行之时,说了几句言语,你还记得呀?”
每次都是柳迎春挑起话题,薛仁贵钢铁直男,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打破尴尬的气氛!
“哎呀,什么言语,我倒是忘怀了呀!”
林牧的这句话,让台下的所有人都是暗暗的点头!
女人们心中都是暗想,男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说过的话,转眼就忘,哼,渣男!
男人们心中也是暗想,女人真是矫情,都十八年了,我说过什么话,怎么可能记得!
甚至有些夫妻,情侣一起来的,女人的手放在男人的腿上,男人虽然装作不动声色,但是疼啊!
那是薛仁贵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你掐我干啥啊!
哼,都是渣男,呸!
“你言道,此番前去投军,若是做官,回来见我,若是不做官么,就不回来了,今日回来,一定是做了官了,但不知做的是什么官啊?”
孙梅饰演的柳迎春这个时候也不能免俗,心情愉悦的凑近了一点,问道!
这个时候,薛仁贵又开始犯坏了!
只见他一脸遗憾的说道,
“哎,再不要提了,早去三天也好,晚去三天也好!”
“哎,不迟不早,是刚刚的凑巧啊!”
“嘿,凑巧倒是凑巧,做了一名马头军回来了!”
柳迎春作为一个员外家的女儿,对于军中之事,自然是一无所知了,一脸天真的问道,
“这马头军,有大多呀?”
薛仁贵一副得意的表情,拍了拍肚子,说道,
“这马头军啊,大的很啊!”
柳迎春闻言,自然是心中欢喜,又问了一句,
“那这马头军,是多少品啊?”
虽然说不知道马头军是什么,但是品级这种东西,柳迎春还是知道的!
“啊,慢来,让我来算一算啊!”
只见林牧故作姿态,伸出手来,掐算了起来!
“这马头军啊,哎,有七八十来品啊!”
下面的观众们都是被林牧这一番动作和言语逗得是不禁莞尔,而接下来柳迎春的表现,更是让人啼笑皆非!
一听七八十来品,柳迎春立马就开心的站了起来,用手抹了抹眼角残余的泪水,一脸兴奋的说道,
“哎呀妙呀妙呀,我儿夫不做官么就不做官,今日做了官么——就是七八十来品喏!”
柳迎春的这番表现,瞬间就让人想起了一个经典的形象!
孙悟空!
孙悟空被招安到天上去当弼马温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天大的官,乐滋滋的就去上任了!
谁知道这弼马温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跟薛仁贵所说的马头军也大不到哪儿去。
孙悟空在得知了自己弼马温是个什么官后,恼羞成怒,打下了天宫,回去当自己的齐天大圣去了!
这就是孙悟空和柳迎春的相似之处,就是没有见识!
有很多京剧演员或者资深戏迷,都觉得《武家坡》和《汾河湾》的剧情相似,所以,在演出王宝钏和柳迎春的时候,用的是同样的方式,甚至于表演的时候,两人没有任何的分别!
其实,这是大错而特错的。
这两出戏虽然剧情大同小异,但是相同的只是薛平贵和薛仁贵,最后一个是当了西凉国王,一个当了平辽王,身份可以说是不分上下。
但是,王宝钏和柳迎春两人那可是天差地别!
王宝钏是丞相之女,见多识广,表演的时候,要十分的稳重,笑容也不多,就算是手,也不会太多的露出来。
但是柳迎春的身份是员外之女,虽然是青衣,但是可以带着一点花旦的那种娇俏。
总的来说,演王宝钏要收着演,是正儿八经青衣正旦的演法。
而柳迎春则是可以稍微放一点,不过这里的尺度还是要拿捏的很好,否则的话,真的演成了花旦戏,也是要闹笑话的!
孙梅的表演就十分的到位,一开始两人见面的时候表现的十分稳重,这个时候,见到夫君之后心情愉快,动作也变得多了起来,说话也没有那么端着了,尤其是在得知夫君做了“大官”之后,开心的都站了起来,任凭谁都能看出她的欢愉!
而林牧看到孙梅这幅小女儿的表现,以及对方真的以为马头军是什么大官的时候,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
柳迎春坐下之后,急不可耐的问道,
“啊薛郎,但不知你全管些什么呀?”
薛仁贵终于笑着说道,
“还是与人家看马呀!”
听到这句话,柳迎春就仿佛是孙悟空听说自己就是给天庭放马的一样,顿时五内俱焚!
但是柳迎春可没有孙悟空的本事,能够大闹天宫,她只是感觉一阵阵的悲凉!
】
自己苦等了薛仁贵十八载,没想到他回来之后,还是个看马的小官,这真真的是让人不值啊!
这就跟你在家里看孩子,丈夫出去工作了一年,回来之后,扔了一百块钱到你面前,说这就是我今年赚的钱!
换任何一个女人,这日子都没法过了吧!
只见孙梅搬着自己的椅子,走到了窑外,一脸悲苦的说道,
“还是与人看马?好,有心胸,有志气。我在寒窑,一十八载,等你做官回来,没想到,你还是与人家看马,我柳迎春好命苦啊——”
柳迎春哭哭啼啼的坐在窑外,惹得薛仁贵有些不满的起身说道,
“我不回来,你盼我回来,我如今回来,你就是这样哭哭啼啼么,我在家住上个三两天,还是要出外呀!”ωωω.χΙυΜЬ.Cǒm
说着,薛仁贵也搬着椅子来到了窑外,跟柳迎春分别坐在窑门两侧,就跟两个石狮子一样!
随着鼓点,两人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发现对方都在看自己,顿时收回了视线!
这一幕,看的台下的观众们都是笑了起来!
在舞台上打情骂俏的,还真挺可爱的!
柳迎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眼眸一转,故作不知的问道,
“啊薛郎,不知我那公婆死后葬埋何处啊?”
“哦,葬埋在龙头山上!”
“依我看呀,不叫龙头山!”
“不叫龙头山,那叫什么山呀?”
“叫做马头山啊!”
“哎,怎么叫马头山啊!”
“你看看你,在家的时节,就是与人看马的,今日回来,还是与人看马的,岂不是马头山么,这也是你们家坟地的风水幼!”
柳迎春果然不是好惹的,这言辞犀利,骂得薛仁贵是狼狈不堪!
下面的观众们也都是被逗得哈哈大笑,尤其是那些女同志们,感觉出了一口恶气!
薛仁贵被抢白了一顿之后,也是不甘示弱!
“啊柳氏,我来问你,我那岳父岳母二老死后,葬埋在何处啊?”
“我爹娘死后,葬埋在凤凰山上!”
薛仁贵冲着台下的观众挤了挤眼,说道,
“哎呀,到了他们家,就是凤凰山了!”
薛仁贵轻咳了一声,说道,
“嘿嘿,依我看来,也不是凤凰山!”
“那叫做什么山?”
“改名叫做穷苦山!”
“何谓穷苦山啊?”
“你想啊,我在家的时节,你就住这个破窑,我出外一十八载,如今回来,你还是住这个破窑,这也是你的父母生下你这苦命的女儿,嘿嘿,这也是你们家坟地里的风水呀!”
这一番话,引得台下一片嘘声四起,就算你的牧王爷,说这样的话,也是不行的!
确实,这句话太不像是人话了!
你也不想想,人家为啥十八年了还住在这个破窑里,不就是因为你这个当家人不在家,家里也没有进项,只能住在这里吗!
你倒好,不反思自己,反而说是人家的风水不好,果然是个大渣男!
放在现在,这种人估计早就被打死了!
太特么气人了!
如果台上的薛仁贵不是林牧表演的,估计现在都有人想要上去揍他了!
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太可气了!
听到薛仁贵这一番不是人话的言语,柳迎春那副泼辣劲儿又上来了,直接插着腰站在薛仁贵的面前,问道,
“薛郎,我来问你,我住在这寒窑一十八载,却是为了哪一个呀?”
“你为的是哪一个呀?”
“我啊,为的就是你呀——”
薛仁贵也是一脸认真的说道,
“柳氏,我来问你,我在外与人看马,为的是哪一个呀?”
“你为的是哪一个呀?”
“我为的就是你这苦命的人儿呀——”
一番话,气得柳迎春是胸闷头疼,哀叫了一声就瘫倒在了椅子上!
这一下可吓得薛仁贵不轻,开玩笑开大了!
薛仁贵赶紧走上前去,扶住了柳迎春,言道,
“柳氏,不必痛哭,我与你带了一件宝贝回来!”
柳迎春看都不看他,声音虚弱的说道,
“哎呀,你能有什么好宝贝呀,也不过是马刷子,马嚼子,马环子,马鞭子……”
台下的观众们再次被这番话都逗得哈哈大笑,也是,你一个马头军,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宝贝啊!
薛仁贵也是哭笑不得,于是从腰间掏出了一方宝印,一脸得意的递了过去!
“你且看来!”
柳迎春起身接过了宝印,打量了一番,一脸失望的说道,
“哎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块生黄铜,吃也吃不得,用也用不得,待我摔了它!”
说着,柳迎春就抬手准备要摔,唬得薛仁贵赶紧上前拦住,从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抢过了宝印!
这里就能看出王宝钏和柳迎春之间的差距了!
同样都是看到宝印,王宝钏看到薛平贵的宝印,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赶紧欢天喜地的要就要跪在薛平贵的面前讨封!
而柳迎春见到宝贝也认不出来,竟然将这平辽王的宝印,当成了一块生黄铜,可以说是十分的可笑!
“我对你实说了吧,为丈夫我保定唐王,跨海征东,挣下这汗马功劳,官封平辽王,这可是平辽王的虎头金印,生黄铜?这样的生黄铜你们家有几块呀?”
薛仁贵一边说着,一边逼近柳迎春!
柳迎春也是被说的羞愧难当,只能掩面后退。
薛仁贵一脸得意的模样,柳迎春也是心花怒放,虽然之前两人拌嘴,但是如今得知丈夫做了大官,之前的一切种种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心中的欢喜了!
柳迎春又从薛仁贵的手里要过了金印,仔细的观看,一听是金印,柳迎春眼珠一转,笑容满面的说道,
“薛郎,你我夫妻有了这块金子,去市上换些银钱,买些柴米,够你我夫妻吃半辈子喽!”
听听,这是多么没有见识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呀。
王宝钏和柳迎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在表演的时候,绝对是不能一样的!
两人重新回到了窑内,薛仁贵又是要吃,又是要喝,柳迎春无奈,只能送来吃喝,喝的是白开水,吃的是鱼羹。
薛仁贵多年在外,锦衣玉食,怎么吃的下这些东西,直接将白开水泼在地上,将腥气难闻的鱼羹扔了出去!
薛仁贵感觉到浑身疲惫,准备安寝,柳迎春说这前窑不干净,她要去收拾一下后窑让薛仁贵去住!
“夫妻分别十八春——”
“奴在寒窑受苦情——”
“今日等来明日等——”
“等你回来做夫人——”
孙梅将这段西皮摇板唱的是声情并茂,将柳迎春此时的快慰心情全然展现了出来!
等到孙梅下场之后,林牧四下打量了一番,开口言道,
“虽然是一座瓦窑,却也收拾得干净!”
突然,林牧低头一看,好像在桌子下面看到了什么,顿时双眼一瞪,弯腰伸手一探,手中拿起一物,气得是三尸神暴跳,怒火中烧!
<!--over-->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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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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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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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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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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