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澹上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养神,忽然胳膊被人撞了一下,他倏地睁开眼,看过去。
一个年轻女孩弯腰跟他道歉,只不过脸上笑意不减,眼神直白的在他脸上,很不礼貌。
沈时澹收回目光,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起来,目光被一篇芭蕾舞演员的专访吸引了注意力,手扶着页面停下来,专注地阅读。
芭蕾舞演员介绍自己的童年学习舞蹈的经历,沈时澹脑子里浮现明嫣,小小的明嫣也因为被老师压腿开筋哭吗,下了舞蹈课,走路也会一瘸一拐吗?
他边看边想明嫣,思念如藤蔓一般疯长,刻骨到连他自己都觉着过分夸张。
专访文字变得索然无味,沈时澹阖上杂志,取出游戏机,关掉音量然后打开。
进入游戏界面,沈时澹微垂的眉眼稍稍勾了起来,眼底的愁绪变成温柔和煦的薄光。
这个游戏是明嫣在管理,他只不过偶尔登录看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只能在界面上乱跑,遇到了小动物,跟他们交谈两句,纯粹打发时间。
要是明嫣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手把手教他怎么做,然后给他分配一些游戏任务,哪怕是最无聊的挖沟渠,他也乐此不疲。
沈时澹跑了一圈,手肘忽然被人碰了一下。
他侧头看过去,隔着一条走廊,女孩笑眯眯地扬了扬自己游戏机,跟沈时澹同款不同色,她说:“好巧啊,你也玩,加个好友,你来我的小岛玩。”
沈时澹神色淡漠地回复,“抱歉,我女友不让。”
女生尴尬了几秒钟,随即略带歉意的点点头,“不好意思,所以这个游戏是你女朋友在玩么?”
沈时澹薄唇牵动,语气冷沉疏离,“是。这是她的游戏机,放在我行李里了。”
女孩点头,识趣的靠回座椅上,只用眼角偷偷瞥沈时澹,一眼两眼三眼,眼眼不舍。
沈时澹靠着在岛上闲逛打发了余下的四十分钟航程,抵达港城将近凌晨三点半,停机坪一片漆黑,摆渡车像一颗颗小星星在地面上跑来跑去。
港城的天气要比里城稍微暖和,只不过临海,空气潮湿很多。
沈时澹踏入公主楼时,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四点整,四周一片鸦黑,他站在门口,与夜色融为一体。
只不过一向冷清的公主楼,主楼亮起了灯,硕大的菱形窗被照得亮堂堂。
沈时澹站着没动,司机低声说:“小时,外面冷,赶紧进屋吧。”
沈时澹点头回应,慢条斯理地摘掉皮质手套,抬步往里走。
中年妇人穿着整齐的坐在椅子上,腿上盖了一条素白的狐裘毯子。没有看到预料中的人,他松了口气,放下手套,来到妇人身边蹲下,替她掖好毯子。
“怎么还不睡觉?”沈时澹起身,推着妇人来到沙发旁。
妇人一脸柔和,眼神在沈时澹转打量,“睡不着了,干脆起来等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要过来?”
沈时澹轻抿着薄唇,将坏情绪藏匿在眼底,语调轻缓地解释,“忙完了,就过来了。”
妇人笑盈盈的,丝毫看不见脸上有任何担忧,仿佛被岁月善待,身上有股岁月静好的平静感。
“这么突然过来,是不是害怕沈常伟对我做什么?”妇人语调温和地问。
沈常伟是沈时澹父亲,也是让沈时澹不惜连夜赶过来始作俑者,只不过对方还是只敢嘴上说说,怕是不敢动真格破坏这么多年来之不易的和平。
沈时澹嘴角下压,沉默着。
妇人不想谈及过往,转而问道:“怎么没带明嫣一起来?”
提起明嫣,沈时澹紧蹙的眉目稍稍舒展,他说过段时间再带过来见她,妇人笑了笑,又问沈时澹有没有拍明嫣照片。
沈时澹从手机里找出明嫣的照片,展示给妇人看,妇人看着照片连连点头,“长得很标致。”
妇人笑起来眉目温柔,就连眼角的纹路也掩饰不了妇人姣好的五官,并且将这份好看,遗传给了沈时澹。
妇人让沈时澹推着去卧室,她在保险柜输入密码,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四方形丝绒礼盒交到沈时澹手上。
沈时澹垂眸,展开礼盒,一副红宝石珠宝耀眼夺目。
妇人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发髻,笑得眉目温和,他轻声细语地说:“早就准备好了,送给明嫣的新年礼物。我腿脚不方便,你帮我送给她。”
沈时澹默默阖上礼盒,他自然知道这份珠宝,还是他外婆留给他妈的嫁妆,沈时澹道谢擅自替明嫣收下。
妇人摆手让沈时澹去休息,她唤了刘妈进来伺候。
第二天一早,沈时澹是被电话吵醒的。
他倏地睁开眼,缓了几秒钟,拿过电话一看是大嫂打来的,稍微等待了几秒才按下接听。
“时澹,你怎么才接电话,老爷子昨晚就到港城了。”大嫂语调急切。
沈时澹这才想起昨晚陪明嫣,把手机设置成了震动,而自己睡得太沉,之前的电话一个都没听见。
沈时澹倦怠地靠在床头,指尖揉了揉眉心,熬夜后头有些疼。
“还是来了。”沈时澹问,“他人在哪儿?”
大嫂报了个地址,便仓促挂了电话。m.χIùmЬ.CǒM
挂了电话,沈时澹闭着眼睛靠了好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
穿戴整齐后,他拨通老爷子的电话,估计对方也在等他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沈时澹面色低沉,语气早没了在沈家老宅的平和,淡漠的语气仿佛伤人的利器。
双方都不肯退让,僵持着,沈时澹主动提议,“我们见面谈吧。”
对方同意。
沈时澹下楼,见妇人在正坐小桌边侍弄花草,沈时澹三两步快速下楼,来到小桌旁,拾起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嗅了嗅插回瓶子里。
“我在汀园做了一座花房。”沈时澹随意一提,“改天跟你学学花艺。”
妇人停下动作看向他,有些吃惊,“你不是最讨厌摆弄这些吗?”
沈时澹指尖拨了拨尤加利叶,很轻地笑了下,“现在喜欢来得及吗?”
妇人以为他认真发问,点头鼓励他:“当然。”
余光扫向沈时澹:“准备出门?”
沈时澹说有点事情出去一趟,没一会儿宋城赶来,妇人见到宋城倒有些意外,没忍住数落沈时澹,“你就不能给员工放个假,真是让人过年都不安生。”
沈时澹不置可否。
沈时澹弯腰给老妇人盖好毯子,低声哄着,“我让宋城带你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回来。”
明明语调温和,但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强势,连看过来的眼神一并带有分量。
妇人脸色稍变,扔下剪刀看向沈时澹,“是不是沈常伟来了?”
他妈年轻的时候何等聪明,所以才将沈常伟迷住,但也就是这份聪明让她葬送一双腿,强留了一条命,所以沈时澹盘算什么,她看得明明白白,只是不说而已。
在新年之初,沈时澹兴师动众要送她去散心,她就预料到了要发生什么事情。
“是,我不会允许他靠近你。”沈时澹沉缓镇定,他拿过刘妈准备好的围巾,替妇人围上,“听我的安排,不要担心。”
妇人直直地看着沈时澹,他儿子长大成人,身上有着上位者强势手段,再也不是跟在她身边的小孩子,最终妥协,让宋城推她离开。
公主楼一下就空了,本就冷清,小窗未关,一阵风吹来,风吹落一支尤加利叶。
沈时澹拾起叶子,放在小桌上,然后离开。
——
一周后,明嫣收到了一封来自港城的快递。
沈时澹去了港城之后,两个人的联系不太频繁,沈时澹每次早出晚归,但明嫣找他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回复。
明嫣担心他很忙,便也不敢缠着他。
沈时澹偶尔还会抱怨,明嫣为什么不主动一些。
但从昨天开始,她主动了,沈时澹却没有回复,不知道在忙什么,明嫣决定,如果他下午还没回复,再发一条好了。
明嫣拿着快递躲回房间,锁上门,拆开。
她有种直觉这封快递应该是沈时澹寄过来的,只不过分量很轻,像是卡片。
拆快递时心跳加快。
明嫣小心翼翼,害怕碰坏了里面的卡片,划开快递袋封口时,明嫣动作顿住,眸光定格了几秒。
指尖解开卡片上用丝带捆着的上玫瑰花,放到鼻子下闻闻,带着淡淡的花香。
她嘴唇微微扬起,然后拿起卡片,对着太阳光的地方照了照,纸质太厚,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明嫣怀着好奇的心思,拆开卡片。
一张手写信,印入眼帘,字迹隽秀,落笔干脆洒脱,如他的人一般清隽,而信件里夹了干花瓣,所以纸页上泛着幽幽的香。
明嫣视线下移,定格在沈时澹一字一句的内容上——
“我的嫣嫣:
展信佳,第一次用写信的方式这么称呼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往后,嫣嫣可能要习惯我这种老套的方式,我想把之前的缺失的情书补起来……”
目光往下,明嫣的眼角渐渐泛起湿润,那些压在心底思念如潮水般涌出,盈满眼眶。
沈时澹的思念藏在书信里,将浓烈和的克制的情感一并传递给明嫣,那股情绪上缠到了心脏上,无法排遣。
明嫣蹭了一下眼角,目光落在信的落款——“你的沈”。
这是沈时澹第一封手写的情书,明嫣快被这种仪式感感动哭了,她将书信叠起来,塞回信封装好,然后去翻书柜找纸和笔,她也想给沈时澹写一封回信。
明嫣伏在书桌上,脑子里很乱,望着纸半天没下笔。
搁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明嫣拿起来一看,一个陌生号码,她以为沈初阳又来骚扰了,便按了拒接。
刚挂断,号码又拨过来,明嫣再次果决挂断。
几分钟后,一条消息无声无息传进来,屏幕亮起来时,明嫣刚好瞥见。
【陌生号码:请问是明嫣吗?我是沈时澹妈妈,方便接电话吗?】
——
明嫣被司机接到了公主楼。
站在一栋老派欧式别墅门前,明嫣竟然生出些胆怯和晕眩。
她开始思索沈时澹的家庭到底什么背景,能在港城拥有这么一栋年代久远的别墅,远远超越了她的认知。
“明小姐,请跟我来。”司机恭敬地领着明嫣往里走,跨过大门,明嫣看见一位坐轮椅的妇人,看着她笑。
明嫣笑着回应了一下,司机跟妇人介绍,“明嫣小姐。”
妇人朝明嫣伸手,明嫣迟疑地挪到她身边,被握住手背,妇人的手心很暖,很软,握着她很亲和。
“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是时澹的妈妈。”妇人笑得温柔。
明嫣一下不好意思了,“阿姨,对不起,我之前看到陌生号码,挂了电话。”
妇人摇头,她拍拍明嫣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你能来看时澹,这份心我感激还来不及。”
提起沈时澹,两个人的神色骤然一沉,明嫣面露担忧地问:“他怎么样了?”
妇人松开明嫣的手,指了指楼上,“他在房间,你上去看看他?”
明嫣迫不及待地点头,面对妇人的视线,她害羞的垂下脸,踩着楼梯上往上走。
大理石地板上发不出任何声响,明嫣来到沈时澹房门口,抬手轻扣房门。
沉沉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明嫣手压在门把手上,她不知道沈时澹到底怎么了,所以忐忑不安,心跳加速。站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推开,明嫣视线看过去撞进沈时澹漆黑的眼眸里。
两人俱是一愣,空气凝固了几秒钟,时间反复被无限拉长。
“嫣嫣,你怎么来了?”
沈时澹赤/裸着上半身站在窗边,手里夹着一支烟,玄白的烟雾拢在指尖,却因明嫣的突然出现,出现少有的慌忙灭烟,然后去找衬衫,然而转身时,却还是将满背伤痕,暴露在明嫣眼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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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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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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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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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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