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走廊上形形色色的病人面色各异。
“你们是老大,妈到你们家就摔了。本来就是你们没照顾好。”女人尖利的嗓门哪怕克制了几分,也特别刺耳。
明嫣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姑颐指气使推脱责任,而她爸妈垂头丧气地默不作声。
“有你们这么当儿子媳妇的吗?”小姑越说越上劲儿,活脱脱把自己拎得远远的,“现在没医生没床位,你们说怎么办吧?”
“老人都骨折了,你们能找个好大夫给她治病么?”
哪怕是被小姑戳着脊梁骨质问,他们也不反驳,只是脸色越发沉了。
其实哪是不愿意,临近年关医院病床异常紧俏,骨科住院部更是人满为患,走廊上都摆着床位住着人,他们也就是平头老百姓,怎么可能让医院加床。
小姑只顾着旁观指责,见明嫣父母一声不吭,像是受了什么大气似的,抱着双臂白眼恨不得翻上天。
“你…”
“小姑”
明嫣和小姑同时开口,她的音质偏冷,冷不丁的开口,让小姑一愣,转头跟她对视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后面的半句话,明嫣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清冷的眉眼多了一丝凌厉,往父母面前一站,红唇轻扯,“小姑,难道我爸妈不想给奶奶找好医生,看着空床位不给奶奶办住院?你刚也说了,床位紧缺,难道我爸妈还能左右床位?”
小姑没想到平时看着不怎么做声的明嫣,今天突然硬气了,鼻子里哼哧了一声,“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明嫣知道她什么本性,自然也不吃她这套,“大人说话,小孩是不能插嘴,可我爸妈不是没说话么?”
她这个小姑生平最爱落井下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二婚嫁了个有钱的姑父,她一改往日臊眉耷眼,眼睛都望到天上,有了底气反过来踩踏曾经见过她在泥潭打滚的穷亲戚。
小姑明显被噎了一下,再看她小崽子护食一般挡着她父母就来气,跟一个小辈扯,语气自然沉下来,“明嫣,你是能请来医生还是怎么的啊?”
明嫣嘴角扯得平直,身上的气焰却不比小姑弱。
小姑扬起十根纤细手指,若无其事地屈起手指玩,嘴里没玩没了,“要我说啊,忙来忙去,还得麻烦你小姑夫出面,你们也不知道他多忙……”
絮絮叨叨,明嫣听都听起茧子了,她父母老实好拿捏,但她不是这种性格,明嫣转身对父母商量,“爸妈,现在公立医院没有床位,奶奶必须尽快住院,要不我们去私立医院,贵点但总比没有床位要强,再说了,奶奶年纪大了,就算有床位了住在走廊也不合适。”
明嫣父母对视了一眼,眼底焦灼,他们双职工家庭,积蓄供明嫣念书学舞蹈,加上生病住院,林林总总花了不少钱,公立医院他们不是没考虑过,骨折不是做个小手术住三五天就好,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要是住进去,每天烧钱,还不知道有多大个窟窿。
明嫣静静地看着父母,他们担心的事情,她也担心,但比起小姑奚落,她更想维护父母的脸面。
钱她可以挣!但小姑绝不能踩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明嫣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里面有沈时澹提前支付多倍舞蹈学费,可能杯水车薪,但好过看小姑脸色。
过后,她打算找学姐再预支一点,大不了后面两年都给工作室卖力。
父母惊讶明嫣的举动,眼睛里涌动着泪花。
小姑嘴里发出嗤笑,“私立医院你知道多烧钱吗,就你那点继续恐怕窗外费都不够,哥嫂子,我就说不要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参与,你看闹笑话了吧。”
明嫣冷睨着小姑,小姑牵了牵嘴角,“怎么不服气啊?”
小姑转头接电话去了,明嫣嗓子里含着一口气咽不下去,恰时这时,她手机也想了,沈时澹打来的。
明嫣深深吐了口气,走到安全通道接通。
“嫣嫣。”沈时澹低沉悦耳的嗓音喊她的名字总是很好听,别有一番温柔缱绻。
明嫣心情低落饶是怎么掩饰,沈时澹还是听出端倪,他之前轻轻拨动酒杯,面色沉郁,眉头紧蹙在一起,“遇到什么事情了,告诉我。”
明嫣并不想让沈时澹知道自己的糟心事,她低头捏了捏鼻梁,故作轻松说:”没事,就是在考虑团年饭怎么吃。”
沈时澹鼻间哂出声,显然对她拙劣转移话题的方法不满,薄唇吐出低沉笃定的语调,“嫣嫣,你有事情瞒着我。”
明明隔着网络,明嫣有种被他一眼看穿的错觉,睫毛颤动地频率很快,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投下暗影。
“没有啊。”明嫣反驳。
“是吗?”
明嫣心跳很快,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明嫣说真的没事情,让沈时澹不要瞎猜。
沈时澹真不猜了,只不过也不说话,两人同时沉默,听筒内只剩下微小的呼吸声。
“嫣嫣,你知道我要查你很容易,最好不要有事情瞒着我。”沈时澹可能真不高兴了,嗓音带了几分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强势,过后可能觉着话重了,薄唇扯出稍柔和语调,“我是你男朋友,我想做你的依靠。”m.χIùmЬ.CǒM
他最擅长攻人心房,一强一柔地双重试压,明嫣根本招架不住。
她简述了一下情况,沈时澹听完也没发表意见,只是让她回病房去等着。
至于等什么,明嫣问他也不说。
“沈时澹。”快挂电话时,明嫣舌尖滚出几个字,仿佛带着滚烫热度,让她脸都烧红了。
沈时澹微微怔了一秒,喉结翻滚吞咽,压低了声音在耳边灼烧,“有没有想我?
明嫣感觉手机烫着耳朵了,她换了边接听,声音很小很闷地含糊过去。
“什么?”沈时澹问。
明嫣不肯说了,沈时澹却不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再次开口,“你要是不想在电话里回答,我现在过去找你,当面告诉我。”
从路城来里城,沈时澹不是做不出来,明嫣真害怕他当真,吸了口气,仍旧很小声说:“想。”
回答地倒是比之前要清晰很多。
沈时澹含笑逗弄,“不想?”
“你明明都听清楚了。”明嫣控诉,“我不说了。”
沈时澹说:“不说了,就是想见我了?”
明嫣想说没有,但又怕惹他不高兴,咬着红唇一言不发,耳朵染上一片通红。”
“我猜猜,不说话了,是想现在立刻马上见到我?“沈时澹低缓地嗓音故意拖得长长的,宛如琴声敲在细小的神经上。
“想你。”为了不让沈时澹继续发散思维,明嫣先一步堵住他的嘴。
“想谁?”
“想你。”明嫣捂着脸,老实回答。
“我是谁?”
“沈时澹。”
沈时澹嘴角弧度有笑,他对乖顺听话甚至有点小倔脾气明嫣爱不释手,若不是隔着虚无的网络,他真想立刻揽入怀中,好好得寸进尺一番。
沈时澹收回思绪,语气浮浪地教明嫣,“你应该说我想时澹哥哥,说一遍我听听。”
哥哥两个字咬得极重,颇有些意味深长。
明嫣抿着嘴巴,不肯再搭理他,沈时澹等待了几秒,对明嫣说:“我倒数三个数开始订票。”
“三”
“二”
情绪莫名线绳牵扯,无形的力量提了提心脏,明嫣几乎在他快要张嘴喊出一时,薄唇吐出娇嗔语调,“我想时澹哥哥了。”
沈时澹心满意足翘起嘴角,眉梢坠满笑意,被明暗灯光切割的半张脸颊显得深刻俊朗。
挂了电话,明嫣擦了擦手心的汗回到走廊。
不知道小姑又说了些什么,各自分开占据一点位置,像是在各自僵持立场。
过了会儿,走廊那头出现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脚步极快,视线在走廊扫视,最终落在明嫣身上。
“你是明嫣?”男人目光在明嫣身上打量。
明嫣点头时,扫到了男人胸口的身份牌——汤文勇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汤文勇应该是骨科专家,一周只在门诊坐两个半天班的那种。
“汤医生你好。”明嫣反应过来,立刻给汤文勇打招呼。
同时心里也犯疑,她跟汤文勇从未见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小姑见到汤文勇,眼睛都亮了起来,贴过来打招呼。
汤文勇礼貌点头,对明嫣说:“你们的事情,沈……小沈给我交代过了,老人家在哪儿,我们现在带病人先去做检查。”
大家俱是一愣,眼底充满浓浓疑惑和震惊,现在是什么情况?
明嫣妈妈先反应过来,追问了一句:“小沈是谁?”
明嫣心口一紧,下意识看向汤文勇,紧盯着他嘴唇,生怕他说出不能说的。
汤文勇笑了下,薄唇刚启,明嫣随后编造了一个身份,“是我同学。”
汤文勇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连声附和,“对对对,小沈是我家孩子,明嫣的同学。”
大家更是惊讶,就连明嫣都觉着后背凉飕飕的,汤文勇说:”小沈的拜托的事情,我会帮忙办妥。”
汤文勇亲自接奶奶去做检查啊。
大家都走远了,小姨楞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在沈时澹授意下,奶奶住进了高级病房,明亮宽敞的独居病房,见不到闲杂人,可以静心休养。
明嫣从病房出来。
主动打给沈时澹道谢,沈时澹那边很热闹,像是在什么宴会上。
“你在应酬吗?”明嫣问。
沈时澹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低沉的嗓音缓缓道:“很普通的家宴。”
明嫣对这个形容很感兴趣,“什么样普通家宴?”
沈时澹找了几个词语形容,过后补了句,“主要是家里有人相亲。两家一起吃顿便饭。”然后用很轻的气声说:“我早就想走了。”
气声像是小羽毛在心上挠了一下,明嫣脑子闪过好多画面,她问:“是你相亲吗?”
沈时澹没想到明嫣这么觉着,从她语气里品到了一点点酸涩,“明老师吃醋了吗?”
“是不是你相亲啊?沈时澹。”见他闪烁其词,明嫣提高了声调,语气格外冷。
沈时澹哄着说:“当然不是,我有女朋友,漂亮温柔会跳舞,谁比得上?”
明嫣自觉没出息,叫他三言两语哄得没边了,沉着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翘了起来。
沈时澹听见一道声音,他抬起眼眸循声看过去。
沈初阳站在庭院抽烟,神情有些落寞,还有些心不在焉。而盛禾背着手,轻轻悄悄走到他伸手,垫脚伸双手蒙住沈初阳的眼睛。
沈初阳反应极大地拽开盛禾,冷着脸转身看见盛禾委屈地盯着他,眼睛里盛满了水光,他脸上冰冷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沈时澹收回目光,垂眸看见明嫣发来一条消息。
【明嫣:沈时澹,你要守男德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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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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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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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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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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