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聊天时舒缓的语气和措辞来看,他深谙人情世故,相处下来印象不错。
许之澜也很配合地聊了几句,气氛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僵持。
“许小姐喜欢听小提琴吗?”
秦从诺斯文地笑着展开话题:“听说这里请来的乐团,是曾经红极一时的首席团。”
许之澜保持着笑容和倾听的态度:“很好听。”
秦从诺继续引导话题:“许小姐呢?听说许小姐自小练习钢琴,应该很有一番造诣吧?”
许之澜动作优雅地用着刀叉,听到他的话顿了下:“也没练多久,后面就搁置了。”
秦从诺笑容中带点遗憾:“那确实有些可惜,感觉有一样喜欢的乐器还是很好的体验感。”
许之澜微微弯起眼眸:“喜欢的乐器吗?那还是有的,我挺喜欢吉他。”
闻言,秦从诺微微愣了下,温和地笑道:“许小姐还会弹吉他?”
许之澜轻笑:“不会,可能是因为我不会弹,所以带了层滤镜吧。”
秦从诺附和道:“是啊,我小时候也被逼着练小提琴,从前觉得枯燥半途而废,长大后再听反倒觉得好听了。”
许之澜微默,觉得两人所说的意思可能不同。
她不那么喜欢钢琴,就是单纯不喜欢。而她喜欢吉他,反倒不是真的有多好听。
更多的,是出于爱屋及乌的道理。
听他提及这个话题后,许之澜脑海里开始浮现很多年前,某个人弹吉他时的样子。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双手轻轻拨弦,干净清澈的声线中是舒缓的曲调。
两人同处在琴房里,他的吉他声带点调笑和促狭的意味,总会把她的钢琴音打散得七零八落。
偏偏那人没有半分自觉,勾着唇角散漫地笑出声来。
想到回忆深处的画面,许之澜微微恍神。
秦从诺的手机轻轻振动了下,他露出带有歉意的笑容,走到屏风之外接起了电话。
许之澜尝试着回忆了下,却想不起来盛西准当时唱了什么歌,能让她神魂颠倒这么多年。
大约几分钟后,秦从诺略带抱歉地回来:“不好意思,刚刚我朋友有急事。”
许之澜并不介意:“没关系。”
她低头用餐,余光却瞥见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手机反扣在了桌上。
许之澜眼底滑过思索,没有说什么。
秦从诺的语气依旧温文尔雅:“许小姐,法式棍有点硬,你可以搭配着浓汤一起用。”
许之澜轻轻眨了下眼眸:“好。”
两人接着聊了几句,没过多久秦从诺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许之澜眼眸静静地打量着他的一番表情变幻。
秦从诺这一回没有像先前那般镇定,他面容上有不耐烦闪过,重新拿起了手机。
许之澜看到他像是要挂断的样子,率先出声。
“秦先生,看来你的朋友是真的有急事,不如你先忙吧。”
她不等对方回答,拿上手包抿唇微笑:“我就先不打扰了。”
秦从诺抑制住眼底的烦躁,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唇角微绷:“真是抱歉,许小姐。下次再重新约个时间吧。”
闻言,许之澜微不可察地微微皱眉。
她不着痕迹地错开了对视的眼神:“好,再说吧。”
秦从诺买单后径直离开,看样子不是一般的匆忙。
许之澜没有其它重要的事,发觉脸上有些脱妆后,转身停在了洗手间的镜子前。
“怎么样,相亲结果如何?”林若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
“情况有点复杂。”许之澜正补着妆,轻咬了下唇:“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一番接触下来,秦从诺温文尔雅又谦逊有礼,挑不出什么大的差错。
若是仅仅因为几通电话怀疑对方,显然过于片面。
林若充当着狗头军师,安慰道:“不行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呢。”
一想到排除掉秦二公子,还有其它各种的备选公子,许之澜觉得额角有点隐隐作痛。
她不想一次性应付那么多,随口敷衍道:“先观察着吧,毕竟下一个乖不乖并不好说。”
林若不由揶揄:“你这话听上去有点渣啊。”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许之澜挂了电话将口红放回包里,准备起身离开。
下一秒,她措不及防地撞进了熟悉的一双眼眸里。
这双眼眸是三月桃花的形状,眼尾上挑,瞳色带着几分熟悉的潋滟。
盛听淮似乎只是路过,看到她后,眼里也有惊愕闪过。
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也不知是否听到了方才的这几句话。
洗手间的走廊有些狭窄冷清,没有其他人经过。
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而立,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再假装不认识,难免有些可笑。
许之澜语调缓慢地开了口:“盛听淮,你回国了?”
她那双月牙般清亮的眼眸眨了下,仿佛完全不记得上一回聚会时的事。
许之澜本以为他会不冷不热地打声招呼,擦身而过继续当陌生人。
没想到盛听淮那双天生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的片刻。
仿佛是隔着不知名的光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极为自然地启唇出声:“嗯,好久不见,许公主。”
对方叫了最熟悉的称呼,尽管语气不如几年前熟稔,许之澜还是怔愣在了原地。
她抬眸静静看向他。
离得近一些后,她能更清晰地看到对方近在咫尺的模样,和她记忆里的如出一辙。
当初这人也是这般眼眸含笑地看着她,然后出声利落地拒绝,直言只把她当妹妹。
想起当初自己发誓绝交的狠话,许之澜并不想在他面前输了阵仗。
她仰起脸看他,自然平静地道:“嗯,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盛听淮显然不是那么的认同,轻撩了下眼皮:“不是前两天刚见过吗?”
对方不打自招地提了聚会那茬,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心虚和不自在。
许之澜脑海中浮现了他和苏安夏深情对视的画面,顿觉刺眼和可笑。
她轻抿了下唇,语气意味不明地道:“哦,我以为你当时只顾着安夏,没看见我呢。”
盛听淮不由轻笑了下。
他站在她面前,那条英伦风的围巾遮挡住了他微微紧绷的下巴,眉眼比几年前更加成熟了些。
他不再是那个略显单薄的少年,身上原本的年少轻狂已经褪去。
盛听淮嗓音低沉地反问:“不是你说过要形同陌路吗?”
他笑得漫不经心的模样:“这不是为了避免被你的同学们误会,所以假装不认识吗。”
被倒打一耙,许之澜不由反唇相讥:“你那是怕误会吗,难道不是单纯的不想跟我打招呼吗?”
盛听淮原本已经作好被她疏离的准备。
听到她这标准又熟悉的公主式控诉后,桃花眼底有微微的恍神。
盛听淮眼眸沉了些,不动声色地切换回熟悉的腔调:“许公主,难道你很希望她们误会什么吗?”
许之澜从前经常听到圈里名媛聚会时讨论他,都说从年少开始,他身上的各种绯闻就没有断过。
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不少人被吸引而跃跃欲试,最终又以惨败而归告终。
这人一边保持着绅士风度,一边腔调又散漫轻佻,太容易让人多想沉沦了。
当然他的桃花眼就长那样,也许看街边的行人都是多情含笑的模样。
许之澜轻眨眼眸:“你在国外待了这么久,是忘记怎么用中文说人话了吗?”
她瞳孔一片浅浅的琉璃色,静静地望着他。
盛听淮视线从她的脸庞往下,在黑色礼裙的领口处微微停顿了下:“许公主。”
许之澜不明所以,轻轻皱眉看向他。
盛听淮俯下身来,这种时刻依然保持着风度,没有靠得太近。xǐυmь.℃òm
许之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有些紧绷:“怎么了?”
盛听淮见她退避,长身而立站在原地,伸手指向她领口处的金属胸针以示意。
许之澜恍然发觉里边缠绕进了一缕发丝,伸手将发丝抽了出来。
她轻声道了句谢,声音平静而疏离。
盛听淮脸上原本散漫的笑意慢慢褪去,双手重新插回了风衣口袋里:“不客气。”
隔着几年的光阴,无形的裂罅很难再重新合上。
许之澜一时还没有调整好心态,不想继续面对他,便径直转身打算离开。
她没有注意脚下的路,高跟鞋戏剧化般地踩到了盛听淮的鞋面上。
而为了保持平衡站稳,许之澜又连着重重踩了他一脚。
对方轻嘶了声之后,她反应过来移开鞋跟,改为拉过他襟前的围巾来保持平衡。
盛听淮虽然又是被踩,又是被扯了围巾。但总归保持着他那绅士风度,好心般地扶了她一下。
记得之前有女生也用过这招,盛听淮当时径直后退避开,眼睁睁看着对方摔在地上没有管。
相比之下,他这次已经厚道很多了。
许之澜怕他误会自己也有这种心思,先一步开口甩锅道:“是你先挡路的,我不是故意要踩你的。”
盛听淮听着她这话,眼中有错愕闪现,舌尖轻抵了下后槽牙。
“我先挡的路?许公主,你这样贼喊捉贼的良心不会痛吗?”
见他较真,许之澜利落地承认了错误:“对不起,那是我没看清。”
盛听淮绅士地松开了她,语调轻扬起:“肯承认错误,说明还有救。”
拜这一摔所赐,原本两人刻意拉开的距离不复存在,氛围轻松了些许。
盛听淮轻掀眼皮:“你力气这么大,要是我今天戴的是领带,不就被锁喉成功了吗?”
许之澜:“……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盛听淮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口吻像极了年少玩笑时那样带了点轻佻。
“要是被外人看到了,说不定还以为你想大庭广众下想掀我衣服。”
他语气慢条斯理地道:“早知道不扶你了,有点损坏我的名誉。”
许之澜:“……”
他几句明显玩笑的话,蓦地使她思维跳脱想起方才纠结的,当年他弹着吉他所唱的歌。
“海浪一泛小船,在慢缓地靠岸。拉太多会不习惯,害怕你领带会断。”
当时是在她房间楼下的琴房里,隔着天蓝色的半透窗帘。窗外喷泉的水流声和明烈的日光被淡化,窗隙间风轻微地在振动。
那个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习惯用MP3听歌,里面的歌词常常模糊不清。
偏偏盛听淮唱的时候咬字清晰,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你慢慢,你慢慢,掀开衣服按我看,说你的胸前越来越不自然……”
许之澜听清他唱的是什么鬼东西后,瞬间呆住。
许家的家教比较开明宽松,但她还在情窦未开的年纪,只隐隐约约能听出其中的意味。
她原本在练钢琴,被他的吉他声打断时本就憋了一口气。
许之澜没忍住把手里的琴谱扔过去:“盛听淮,你唱什么呢?”
他伸手将琴谱接住,手边吉他的和弦声戛然而止。
盛听淮唇边笑容不变,淡定道:“歌词而已,又不是我原创的,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许之澜没想到他能这样强词夺理:“盛听淮,你要不要脸?”
他浅色的衬衣袖口挽起,一双桃花眼中神色潋滟:“你不听啊,那太可惜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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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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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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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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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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