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她与无边的月色,复读时他的尾音沾着一点微微上扬的逗趣,声音轻了下来:“原因呢。”
夜里实在太冷,嘲湿的海风无孔不入,她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鼻头微痒,仰起头忍不住“阿嚏”一声。
她打喷嚏的模样真的很像一只小猫。
秦砚忘了他的手片刻前刚被她打过,如今反而失忆了一般,再次搭上她的胳膊,轻推着她进门:“进去说。”
“不行,我和你说着说着就容易大小声,容易把菠萝吵到,”宋桃不肯进门,就和秦砚僵着,嘴硬道:“其实也没有很冷,就坐那说吧。”
见她如此,秦砚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坐在船头的小板凳上,宋桃自以为聪明的往秦砚身边靠了靠,挡住了一点风。他们贴得有些近,秦砚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唇角微微勾起,调侃她:“你确定不再挪近点?”
小动作被发现,宋桃尴尬又不失优雅地报之一笑:“不了,这样就好。”
秦砚很给面子没有戳破,“嗯”了一声,“说吧。”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晚宴我和你说的那本日记本?”
“记得,你说和菠萝一起出现的还有一本来自七年后的日记本,日记并不完整,一些原因不便和我细说。”
“记性不错。”那天过去也快一个月了,这个人竟然能把自己的话原模原样复述出来,她在心中微微惊叹了片刻,继续说道:“另一个时空的我和你,准确的说,应该是七年后的我们…可能已经出意外了…”
“菠萝和我提过一点,”虽然男人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方才逗趣的语调却已消失不见,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他说七年后的我们出一趟远门再也没有回来,我猜,我和你应该是遭遇了不测。”
风吹得宋桃一阵哆嗦,她搓了搓手,往掌心呵了一口热气,问秦砚:“你有没有想过未来那起事故,可能是一次人祸?”
这次他毫不犹豫就给出了回答:“想过。”
就算菠萝不提,他也从未放弃过对那群豺狼虎豹的怀疑。
秦氏族系盘根错节,再加上老头子身体状况不好,他又刚刚上位,一些旁亲外戚早就虎视眈眈,等他父亲倒下的那一日,现身的恶人绝对不在少数。
“那本日记本,可以说是记录了我家破人亡的经过,只不过关键部分被马赛克了,很多信息我都没办法看到,甚至在菠萝认出你之前,本子上关于我配偶处的名字都是模糊的,我只能靠猜测。xǐυmь.℃òm
我起初觉得只要我够小心,日记本上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但是我错了。一年前我遭遇了一次意外,不过还好有惊无险,事发后翻看日记本,里面正好有关于那次意外的记录,只不过之前是马赛克的状态。这意味着,如果我依旧循规蹈矩,那些事情该发生依旧会发生,小心和谨慎完全不能扭转局势,想要改变结局,必须赶在那些人动手之前,一个个把他们揪出来。
虽然我很不屑与你为伍,但是…”
她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叹息间带着一抹自暴自弃地妥协,自说自话:“但是秦砚,不管你接受还是不接受,我们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
关于宋桃一年前的那次意外,秦砚有印象,那段时间她刚被曝出有个孩子,网上关于她未婚生子的热潮刚刚停歇,过了不久却又卷入了一起绑架案件。
那天白昼很短,急促的警铃划过阴绵的雨幕,声波一路传到高空,他站在环达大厦的窗边向下俯瞰,红绿灯处驶过一排警车。他出了会议室,手下的员工一个个挤在窗边,讨论着当红女星宋桃身陷绑架案的事件。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
作为同窗几年还老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故人,他或许在心底帮宋桃好心祈祷了几句,又或许没有,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傍晚的天空像塌陷了一般,压得他有些烦闷。然而今非昔比,这一次亲口从她嘴里听到这件事,女人轻描淡写并未做过多的赘述,他反而莫名有些后怕。
心底某处隐秘的角落轻轻地抽了抽。
秦砚不由自主偏过头,她巴掌大的小脸缩在毛茸茸的衣领中,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还有被冻得微微泛红的小巧鼻尖。
过往二十九年,他自诩是一个不为美色所动的人,更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可不知为何见到她在寒夜里微微发抖地模样,脑袋里竟然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怜惜。
可怜兮兮的小猫咪,想帮她捂一捂,帮她暖暖。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甚至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上的外套已经披在了宋桃身上,待意识到他做了什么的时候,两个人皆是一愣。
“你…你没发烧吧。”宋桃迟疑片刻,伸出手背贴在了秦砚的额头上,“喂,你头好像真有点烫。”
她的手背光滑细腻,冰冰凉凉的,秦砚不太自然地撇开头,目光摇晃,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心虚地说道:“你蠢不蠢,明明是你的手冰。”
“没发烧没中邪,那你给我穿什么衣服,你有这么怜香惜玉?我才不信你有这么好心。”宋桃嘴上虽然别扭了半天,两条细白胳膊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宽大的袖子,毫不客气地拢住衣襟,立起外套的衣领,把拉链一下拉到了领子顶部。
“毕竟我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秦砚被她幼稚的举动逗得轻笑了一声,穿衣速度之快,仿佛他下一刻就会反悔似的,开口调侃她:“你冻死了我怎么办,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成鳏夫。”
宋桃那双勾人的狐狸眼笑得微微弯起,狡黠中带着少女时期才有的俏皮灵动,直勾勾地盯着秦砚:“反正穿上了就是我的,就算你后悔也来不及。”
就该让她的影迷朋友来瞧瞧她这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什么清冷孤傲冷艳美人,反正在秦砚这儿,这些形容词和宋桃哪里沾得上一点边?
宋桃在他心里那一长串的前缀今夜又添了新词,不讲道理和霸道任性。不过说来奇怪,最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含着贬义词性的前缀越变越长,他却觉得这个烦人精越看越顺眼。
两个人坐在船头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只不过每次正经话总讲不过三句,他们就又开始互怼扯皮。
长夜落在渔船的月色不再宁静,碧波粼粼的浪掀卷出喧嚣的白沫,秦砚低头一看腕表,伸手拎起还在喋喋不休的宋桃:“回去睡觉。”
向来高傲的她哪里能忍受这种拎小鸡崽的姿势,刚要张牙舞爪,就被秦砚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
“明天再和你掰扯,”他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很晚了,不然明天你又要喊累。”
“谁喊累,我才…”声音有些大了。
男人伸出食指压在她的唇上,无奈地说:“行了,回去睡觉好不好。”
“什么啊,你这什么语气,哄小孩吗?”她轻声嘟囔着,忿然模样。
秦砚没有否认,轻笑了一下:“乖。”
明明想发脾气的,可一抬头撞进那双并不常见的笑眼,宋桃突然什么都气不起来了。
就,还挺好看的。
看在这张脸还算赏心悦目的份上,宋桃勉勉强强原谅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渔船,一上床,宋桃就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秦砚刚接过便嗅到一阵略甜的奶香,她身上一直好闻,现在就连他的衣服也沾了她的香味。
宋桃睡在身侧,雪松混着香草夹杂一丝鸢尾根气息,闭上眼似乎还能在她身上闻到。
秦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对着宋桃漂亮的脊背,出声问:“今天喷得什么香水?”
睡梦中依稀听到他的声音,宋桃翻了个身面朝他,睁开有些朦胧的睡眼,就这样不太清醒的看了他片刻。
“你想知道?”声音带着半梦半醒间独有的酥软,轻柔柔的,“你凑过来一点我告诉你。”
她的眼眸将合未合,睫毛像两把卷翘的小扇子似的微微扇动,他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一点,身下的人蹙起秀丽的眉毛,有些不满:“不够。”
怕惊动中间的孩子,秦砚只好伸手撑在宋桃的枕头上,微微俯下身,无奈道:“够了吗?”
她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开始在迷糊的脑中检索香水的名称。
几秒后,宋桃朝他妩媚一笑,纤细的五指没什么力气,拉拽着秦砚的领口向下,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告诉他:“Let'ssettlethisargumentlike…adults,inthebedroom,naked.”
标准的英式发音,鹅绒似得轻拂他的耳廓。
无端的缠绵,极尽悱恻。
咚——咚咚——
秦砚的心脏剧烈跳动,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击着他的心脏瓣膜。
这支香水的系列取名,没有一支不沾着五十度灰的欲色,宋桃口中的这一支尤为嚣张。
[让我们像成年人一样裸身于卧室,把争执平息]
秦砚喉结上下滚动,耳朵红得发烫。然而身下这位无意点火的女子,却逃逸至梦乡,吐出一丝悠长而清浅的呼吸。
真是要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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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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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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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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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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