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叶阳希像是发了疯,许天奇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他一个人就把巷子里的那些比他们高一级的男生全都打趴了。
杨杰被他按着脑袋跪在她面前“对不起、对不起”的说着,嘴唇开合间,田夏都能看见他嘴里白花花的断牙。
倪菲虽然没有挨打,但她哭花了妆的样子比杨杰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个劲地在田夏耳边哭:“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惹你了、再也不惹了!”
田夏跟着她一起哭,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哭的叶阳希心肝脾肺都跟着在颤。
他把书包扔给许天奇,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捧住田夏的脸想给她擦泪,但她的眼睛像是坏了龙头的水管,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地,怎么也擦不干净。
“田夏,田夏别哭了。听见了没,我送你回家,你别哭了。”叶阳希也有些恼了,干脆捂住了她的眼睛,把她圈在胸前,推着她走。
田夏还在哭。
叶阳希身上很热,田夏恍惚以为自己背后靠的是一块热铁,就连眼前的黑暗也带着热烈的温度。他指尖有淡淡的烟草味,不像杨杰身上的那么恶心,却也让她心里如同梗了一根刺。
不知道走了多久,田夏听见了耳边有汽车的声音,她突然抬脚猛地一下踩在叶阳希的脚尖。
“嘶!田夏!”叶阳希吃痛的同时放开了手,田夏重见光亮,头也不回地就往过街天桥上跑,一点儿也不顾他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回到家里,田夏锁上门,扑到床上又是一顿哭。
她从没看过那样可怕的场面,那些人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倪菲的哥哥连牙齿都被打掉了,他流着血痛苦扭曲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叶阳希、叶阳希……
如果她没有想去帮他,如果她没有走进那条小巷,是不是就不会……至少她不会看见。
第二天到学校里,任纯看见田夏憔悴的样子忍不住惊讶问:“田夏,你怎么啦?”
“没事。”田夏摇摇头,但她眼下的青影和苍白的脸色却毫无说服力。
昨天晚上她几乎一夜都没有睡,一闭上眼睛,口吐鲜血的杨杰就捧着一颗断牙出现在她面前。
她余光瞟了眼斜后方的座位,许天奇和叶阳希都还没有来。
刚坐下,任纯又开始跟她说小道消息了:“我跟你说哦,昨天我们班有男生看见叶阳希被倪菲她哥堵在侧门那边了。”
田夏心头一跳,捏在课本边缘的指尖泛白,“然后呢?”
“然后他就走啦。”任纯不满地捶桌子,“他个胆小鬼,看见对方都是高年级的,人又多,连热闹都不敢看就跑了。”
田夏莫名松了口气,“哦。”
任纯撑着下巴忧心忡忡地望着后方,“好担心哦,你说叶阳希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不要啊,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田夏不说话。
早自习结束后,叶阳希他们还没来。
田夏正在收拾下一堂课要用的课本和草稿本,班主任突然喊了她一声:“田夏,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平日里不管是课上还是课下,不管哪科老师喊她,她从来都是十分平静的,但亲身经历了昨天那件事情之后,班主任的声音好像变成了一道催命符,催的她脸上发烧,心惊肉跳。
万一高老师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要问她什么怎么办?说话实说吗?学校会不会把叶阳希开除掉?
田夏忧心忡忡地在教师办公室门口徘徊,迟迟不敢进去。
直到从其他班下了早自习的英语老师看见她,才把她带进去。
在见到班主任给她的成绩表的时候,她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放下了。
班主任说:“田夏,这是我们班上学期期末考的成绩单。我呢,是想着已经高二了,咱们要尽可能地保持班级里的成绩平均,成绩好的能把成绩差的带一下就带一下。你把成绩单带回去看看,然后把咱们班的座位重新调整一下。辛苦一点,尽量在中午放学以前把座位图给我。”
“好的。”田夏接过成绩单,若有所思。
班主任见她有些恍恍惚惚的样子还以为是学习压力太重导致的,语重心长地劝慰她道:“田夏,成绩固然重要,但劳逸结合也不能少,老师知道你一直很乖,不过偶尔还是要让自己休息放松一下,知道么?”
田夏乖巧点头:“知道了,谢谢高老师。”
回到班上,任纯听说要换座位,抱着田夏的胳膊不愿意撒手,直呼:“田夏,我不要离开你!”
田夏也不想换,不过这是班主任交代给她的任务,她不想换也得换。
其实换座位这个事情并不难,依照班主任的意思,再加上同桌两人的高分项和低分项能够互补就最好了。
粗粗看了一眼成绩单,田夏对各个同学的分数都有了大概了解,座位图也渐渐在她笔下成型。
不过写到最后两排的时候,她有点儿犯难了,许天奇和叶阳希到底谁是最后一名,谁去和他们两个一起坐比较好呢?
刚才她去办公室去的功夫,他们已经来了,这会儿两人正姿势统一地趴在桌子上补觉。
任纯看着叶阳希好端端的样子很是意外,似乎不敢相信他今天竟然能毫发无伤地来上课。
不知不觉地,叶阳希的名字就排到了许天奇后面去了。
田夏定了定心神,最后就最后。
谁让他那么凶,又那么坏。
第二节课下了之后,田夏就把座位图送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的视线停留在座位图最后的位置,她用红笔圈了叶阳希旁边的位置,说:“贝雷不能坐这,他自己中不溜秋的,很容易被影响。这样吧,你先去,我考虑一下,下午班会的时候咱们再确定。”琇書蛧
听班主任的语气,田夏知道自己没猜错,叶阳希的成绩果然比许天奇还差,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要跟他坐在一起。
当时田夏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倒霉蛋会是她自己。
班会是临时被调到周二最后一节课的,数学老师和班主任换了课,周五下午的班会就上数学。
班主任用了半节课的时间讲新课文,剩下的二十分钟才开始说换座位的事情。
“先不要清东西,先把座位换了。从第一组开始,按黑板上的座位图来换。都小声点,不要打扰到别人上课。”
田夏看了一眼班长在黑板上画的座位图,大致都是按照她交上去的来的,只是她迟迟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任纯被换到了第三组第五排靠第四组走道的位置,她的同桌彭洋洋是个带着很厚眼镜片的男生。
彭洋洋理科很好,文科较差,任纯正好相反,恰是互补。
纵然有万般不情愿,任纯也不得不哭丧着脸离开了田夏。
田夏在黑板上找着自己的名字,左下角的位置却一直被她忽略,不出意外那是叶阳希的位置,她肯定不可能坐在那里的。
贝雷被分配到了与黎雅同桌。
黎雅长相清秀,平时也很低调,成绩虽然一般,不过她家境很好。听说高中毕业之后她就会被送到国外留学,所以她现在成绩好不好都无所谓。
田夏猜班主任的意思应该是,就算贝雷不能提高黎雅的成绩,但至少不会被黎雅影响。
她原本是把黎雅和任纯排在一起的,贝雷顶替了任纯,任纯又坐去了彭洋洋旁边,那叶阳希的同桌到底是谁呢。
叶阳希懒洋洋地起身,望着黑板上的那两个被摆在一起的名字,脸上阴晴不定的。
许天奇临走前有些幸灾乐祸的,“什么叫缘分!这就是缘分!”
昨天在见识到了叶阳希的身手,又被他无情抛弃后,许天奇本是要去网吧泄愤的,结果没想到走到半路上碰见了折回来的叶阳希,他的表情那叫一个难看,一看就是跟田夏小朋友吵了架。
他就不明白了,田夏那瘦瘦小小的样子,到底是哪里来的魔力能把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叶阳希,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只斗败的狮子。
目的地从网吧变成了酒吧,许天奇抱着这个疑问和叶阳希一起,一直玩到凌晨四点才回家。
今天看到这个座位图,他忽然茅塞顿开,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叶阳希趴在课桌上,后脑勺对着她。
田夏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缩在窗台下的阴影里,尽量拉开她和叶阳希的距离,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
刚才她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座位,站在教室后方徘徊的时候,班主任亲自走下讲台对她说:“田夏,想来想去,老师只放心把你放在这里,只好先委屈你一下。”
田夏从来没拒绝过谁,即使心里有天大的委屈和几亿个不愿意,她也无法把“不要”这两个字说出口。无奈之下她只好红着眼睛,咬着唇坐过来了。
可真正坐到叶阳希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就后悔了。
咬着下唇,点点浸润眼眶的泪水在她的下睑上形成一片细细的水痕,又大又黑的眼仁水盈盈的。
叶阳希回过头就看见她这副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他在心里骂了一声操,开口却是带着点儿小心的语气:“你不愿意坐这就换,想跟谁换你说。”
田夏正兀自委屈呢,他猛一说话吓了她一跳,泪水终是汇成了大颗,啪嗒一下滴在桌面上,垂眸时那无辜的眼神像极了控诉。
叶阳希算是被她哭怕了,想到昨天她那抽抽搭搭的模样,他就觉得心尖儿发紧,隐隐约约的还带着点儿疼。
今天,不,从今往后都可千万别再哭成那样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在课桌上滑过,被她泪水染湿的地方一颗大白兔奶糖正躺在那儿。
田夏猛然一怔,视线定住在糖纸上画的那只兔子身上,忽然就忘了要落泪。
“你这爱哭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叶阳希不知从哪又摸出一颗来,两颗奶糖在田夏眼前并排摆着,连他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温柔了,“吃了糖就不哭了。”
田夏恍然忆起六岁之前的某一天。
叶阳希站在巷子口远远地对着她招手,“小夏子快过来!今天又有糖吃啦!”
田夏高兴地朝他跑过去,她知道他鼓鼓囊囊的口袋里一定都是她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
从巷子口走到田夏的家,一路上最多只能吃两颗糖。
在她进门之前,叶阳希把剩下的糖全都塞进她的小书包里,然后板着脸吓唬她:“藏好啊,再被你妈妈发现可就真的没得吃啦!”
“嗯,我会小心的!”
虽是这样说着,但田夏知道,就算真的被妈妈发现了,她也总能吃到糖,因为有叶阳希在。
那时候他脸上的笑容那么柔软,眼睛里像是住进了阳光。
可现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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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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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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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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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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