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二壮个小辈不知道他大名乳名就算了,毕竟他离家那会儿二壮他爹还是个半大小子,他娘还是个女娃娃。
这杜大坨跟他打小一块长大,半个世纪前还随他上几天私塾,怎么也管他叫杜大郎。
老杜道:“我不叫大郎。”
村长又糊涂了,春分不就一个爹吗?
这难不成是春分的干爹。
杜广元急了:“大哥,你不是我大哥谁是?”
老杜没好气地问:“你大哥叫杜大郎?”
杜广元下意识想说,是呀。
忽然想到他大哥不论大名还是小名都不叫大郎。
村长恍然大悟,他说不叫大郎,不是说不是春分的爹,“大郎哥有所不知,你当年跟游击队走后,春分和叔婶怕那些特务找到咱们村,就给你立个衣冠冢,对外说你死了。没敢用真名。我呢,就告诉大家伙儿,春分的爹叫杜大郎,只有这一个名字。”
老杜心说,我谢谢你!
二壮他叔附和:“是的。大郎哥,咱们说了几十年说习惯了,不是真把你的名忘了。别生气。”
陪他过来的那些人恍然大悟,他们就说领导的乳名不可能这么随便。
得亏老杜不会读心术,否则即便他很不喜欢“大郎”这个称呼,也得告诉这些人,名字跟职位没关系。
老杜问:“这么说你还记得我大名叫什么?”
二壮他叔被问住了。
对于农村人而言大名等于学名。
谁在村里喊学名啊。
那不生分了吗。
老杜离家近半个世纪,那时候二壮他叔才七八岁,俩人很少一块玩儿,跟他不熟更不可能特意记他大名。
杜广元终于找到机会:“大哥,我知道!”
“这话你好意思说?”老杜问。
众人顿时忍俊不禁。
林伟杰悄悄后退再往后退。
老杜眼角余光瞥到,暗骂一声蠢货。所有人都不动,就没发现他一个人动多明显吗。
“林伟杰,哪儿去?”老杜悠悠地问。
林伟杰猛然定住。
二壮他叔回头看去,林伟杰满脸惧意,“现在知道怕了?想跑?晚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以前杜春分只是厨师,村里人不敢替她出头,怕被区长一家报复。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他们只是小老百姓。
杜春分找上邵耀宗这个带枪的,村民的腰板硬了,最穷且家中人口最少的人都不再怕区长和林伟杰这对翁婿。
今时今日,邵耀宗是师级旅长,老杜看起来了不得,有了双重保险,这些人自然敢讨伐林伟杰。
三十来岁年轻力壮的汉子抓住林伟杰的衣领,“出来!”转手朝前一推,林伟杰踉踉跄跄在老杜面前停下。
林香兰见势不妙就跑。
将将消化这一重大消息回过神的万大娘和她儿媳妇立马挡住林香兰的去路。
万大娘双手叉腰:“想溜?”
杜广元看看左边的林伟杰,又看看右边的林香兰,扑通跪在地上,“大哥,不关我的事,都是他们的主意!”
众人愣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嚎嚎什么。
老杜了解他这个弟弟。
以前家里没肉,他偷地主家的鸡,两个鸡腿给他弟,吃的肚儿圆,回到家就能把他卖了,名曰他嘴馋。
老杜长得好又聪明,那时候又有长子养老送终继承家业一说,以至于不论他爹他娘都对他寄予厚望。
杜广元一直猥琐发育,他爹娘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个没出息的小儿子怪罪大儿子,所以也没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小儿子。
老杜聪明,故意吓唬要把他弟的肚子扒开,把里面的鸡腿拿出来。瞬间吓得杜广元老实交代,整只鸡好吃的部位都被他吃了。
打那以后,那二老认清小儿子的秉性,杜广元也不敢瞎告刁状。
也是因为杜广元太怂,很难撑起一个家,老两口才给他寻个厉害的媳妇——林香兰。
老杜看到他二弟这样就不由得想起半个世纪前他常干的事,“你是说把春分介绍给林伟杰是林香兰的主意?”
杜广元连连点头:“对!”
林香兰大怒:“你个杀千刀的怂货!”
“你先闭嘴。”老杜转向她。
林香兰不敢张牙舞爪。哪怕老杜声音不高,更不曾瞪她,林香兰却怕了。
说起来还是杜广元的功劳。他这些年没少在林香兰面前显摆他大哥多厉害。要是还活着,肯定比林伟杰的岳父厉害。
去年杜春分过来平坟,又扬言她爹早晚回来给她奶奶上坟。林香兰就一直担心老杜回来第一个收拾她。
年都没过安生。
老杜转向他弟:“跟春分离婚是林伟杰的主意?”
“对!”杜广元大声说:“春分带着孩子回来,我才知道他俩离了。”
这种细节杜春分没跟任何人说。但有一点村长无比清楚,杜广元知道林伟杰看上区长的闺女,打算跟杜春分离婚。村长不希望老杜心软:“大郎哥,别听他放屁。春分跟我说过,她离了婚带着孩子回来,不巧听到老二跟林香兰这女人嘀咕,离了好,离了就能跟区长家做亲家。春分这才知道林伟杰要离婚,压根不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老二不但啥都知道,还一直瞒着春分。”
老杜笑道:“我这个弟弟什么德性,我还能不清楚。我还没问就吓得跪下,可见他多心虚。”
“大哥,别听他胡说!”杜广元上去抱住他的腿。
老杜虽然老,可拜特务所赐他一直不敢懈怠,如今还能跟邵耀宗过几招。
众人只间老杜身体一闪,抬腿一脚直击杜广元胸口,扑通一声,杜广元倒在地上。
“好!”林香兰高兴的大叫。
小河村村民和随老杜一起来的那些人都很无语,不愧是亲两口子。
老杜转向林香兰。
林香兰脸上的笑凝固,不由自主地后退。
杀人犯法。
林香兰干的那些事追究起来,还真没触犯法律。
杜春分嫁给林伟杰之初不算骗婚,因为那时的林伟杰从不敢奢望能被区长的闺女看上,也从未想过离婚。
林香兰后来打算把杜春分介绍给她外甥,但只是想想,未遂。
老杜可以故意捏林伟杰胳膊上的鞭伤,可以给他弟弟一脚,可不好当着下属的面打他弟媳妇,所以老杜没打算动她。
也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老杜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香兰,试图把她吓得此后余生每每想起今天的事都心有余悸。
林香兰看到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的杜广元吓到了,以为她会比杜广元还惨,绕开万大娘就往家跑。
家是温暖的港湾,是安全所在,跑到家锁上门就好了。
她忘了万大娘向来跟她不对付。
如果说全村谁最希望林香兰倒霉,除了二壮就数万大娘。
万大娘是个性情中人,嫉恶如仇,给她两个儿媳妇使个眼色,婆媳三人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揪住林香兰就打。
老杜过来。
万大娘立即说:“大郎兄弟,别过来,别脏了你的手!”
老杜停下,转向地上的人:“还装死?”
杜广元扑棱一下起来,缩着肩膀听候发落。
老杜看到他弟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想再搭理他,“你闺女和儿子呢?”
林香兰顾不上痛,大叫道:“他们真不知道,跟他们没关系。”
老杜转向村长。
村长道:“没听春分说,就算知道也应该事后才知道。年前春分回来把您和潘氏的坟平了,那俩知道您还活着,怕你找他们算账,一个躲回媳妇娘家,一个在婆家过年都没敢回来。”
老杜很失望:“我见过那俩孩子,长得不像老二。怎么跟他一样怂?”
村长想说,儿子闺女像爹很正常。到嘴边意识到他说的话,“大郎哥,你你,你刚才的意思回来过?”
老杜:“把春分送回来我不放心,夜里回来过几次。”
好在小河村家家户户穷,不舍得养看家狗,所以没人知道他回来过。
村长诧异。那时候是没狗,但有打更守夜巡逻的人。几次都没被那些人发现,不愧是他十八岁就敢干游击的大郎哥。
思及此,村长终于意识到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大郎哥的职位,“大郎哥现在在宁阳干啥?”
这下换随他过来的那些人意外,他老家人居然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市主任忍不住说:“杜老现在是咱们省公安厅厅长。”
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
万大娘婆媳三人顾不上教训林香兰。
杜广元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娘啊,爹啊,快把我大哥带走吧。
老杜看着年过半百的人低声抽噎,又烦的不行,他上辈子做什么孽,有杜春分那个不省心的闺女不够,还又摊上一个又蠢又毒又怂的弟弟。
“我还没死,哭什么哭?”老杜冷声问。
杜广元吓得不敢哭。
老杜多看他一眼就心堵:“滚!”
杜广元愣住。
老杜瞪眼。
杜广元爬起来就往家跑。
“等等!”
杜广元猛地停下。
老杜:“看在爹娘的份上,春分的事到此为止,你,好自为之!听懂了吗?”
杜广元可不傻,使劲点头。
村长也听懂了,“大郎哥放心,我以后好好看着他们两口子,不会再让他们给您丢人。”
老杜点头:“我想买些纸和鞭炮,是不是得去市里?”
村长立即指他大儿子:“叫大壮去。”
老杜掏钱。
村长下意识说:“不值几个钱。”
老杜笑的:“给我爹娘烧纸。”
村长顿时不好替他出钱。
老杜掏三张大团结。杜大壮赶紧说:“大郎叔,一块钱就差不多了。”
红糖限购,糖果不限购。
老杜说:“我这次回来出差,顺道过来看看,没给大伙儿准备什么东西。这些钱买糖吧。”
“买糖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老杜笑道:“以防万一。若有剩余,就买些菜和鸡鱼肉蛋。快中午了,我们就在这儿用饭?”看向随他前来的那些人。
这些人自然没意见,因为他们今儿的行程本就是陪领导回乡祭祖。
万大娘的小儿子机灵,立即说,“大壮哥,我跟你一起去!”
鞭炮加纸钱再加糖果鸡鱼等物得不少东西,杜大壮道:“那去我家,我推车子。”
以前杜大壮没车子,这辆车子还是二壮给他买的。
二壮孝顺,杜春分不让他给他爹娘钱,他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又怕师傅失望,到年底弄张自行车票,给家里添了一辆自行车。不过这是他婚前干的。
他结婚那天杜春分告诉他,可以偷偷藏私房钱,但不能给偷偷给他爹娘。结了婚就是一家人,给他爹娘,不给他岳父岳母,他媳妇心里肯定不舒坦。
二壮不懂这些,但把这话记住了,打算以后慢慢弄懂。
没容他搞懂,大舅子就把自家偏房收拾出来给他住,岳父岳母待他如亲儿子,二壮明白了,给村里的爹娘钱,不给这个爹娘钱,心里确实不舒坦。
二壮还没习惯得了工资向媳妇报备,两人婚后第一个月发工资,他习惯性回村给他爹五块钱,回到丈母娘家,擅自做主给丈母娘五块钱。
这把丈母娘弄糊涂了。
二壮实诚,直言每月给他爹五块,也得给这个爹娘五块钱。
五块钱能买两三百斤青菜,足够一家人吃上大半年的。
先前大舅子的媳妇是不赞同二壮住进来,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二壮这么实在,而且还不是小姑子的主意,这位大嫂子顿时怎么看二壮怎么顺眼,为此还特意回一趟娘家,跟娘家人感慨,小姑子找了个好人。
二壮其实没别的意思。可这样的女婿太少,岳父岳母就叮嘱闺女,可得孝顺公婆。人家把她爹娘当亲爹娘,她也要一样。
二壮的媳妇得空就回村看看,后来偶然得知那自行车是二壮出钱买的,非但没生气,愈发觉得二壮孝顺。
话说回来,二壮岳母一家得知他师公回来了,就让两口子请假回村等着。
杜大壮带着同族兄弟到供销社门口,恰好碰到带着孩子回村的二壮两口子。
大壮奇怪:“今天不上班?”
二壮实话实说:“我们回村呆几天,有点事。”
大壮也不是个傻子,弟弟的工作在饭店,有事也是饭店里的事,“你是不是知道大郎叔回来了?”
二壮惊呼:“大郎叔回去了?他昨儿不还在市革委会?”
“你果然知道。知道咋不告诉我们?”
二壮的媳妇说:“大郎叔说,先谁都别说。可能有什么事吧。”
大壮想起来林香兰两口子:“应该是怕林香兰知道了躲回娘家。大郎叔就在村里,你们快回去吧。”
二壮的媳妇想见见传说中的厅长,催他赶紧去。
杜二壮上车,前面载着大儿子,后面带着媳妇和小女儿,到村里本想问别人,一看主干路上很多人,顿时知道都在那儿。
村里人见他过来纷纷让出路。
杜二壮左手拉着儿子,右手牵着媳妇,疾步过去,“大郎叔!”
老杜眉头猛一跳,扭头看去,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还得挤出一丝笑,“二壮啊。今天不上班?”
“休息。”二壮嘿嘿笑道,“大郎叔,这是我媳妇,这是儿子,这是我闺女。闺女,快叫爷爷。”
小丫头太小,不敢。
大小子三不五时地去饭店找爹,跟饭店人混大胆了,大声喊:“大郎爷爷!”
老杜心累,无力地说,“乖啊。冷不冷,要不要回家去?”
村长家可坐不下这么多人,好在大队部够大:“大郎哥,咱们去大队部。这边风大。”
老杜微微颔首。
村长前面引路,陪同人员跟上。
很多村民不由自主地追随。
呼啦啦一群人离开,一些不好意思跟过去的人终于注意到林伟杰。
“他咋办?”
万大娘觉得老爷们聊天,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过去也没去,闻言道:“关起来?”
“不好。”刚刚发生的事村里的知青也看到了,“现在不许允许私设公堂。他还是个当官的,犯了错是纪委的事,咱们没这个权利。”
万大娘不甘心,“让他滚?”
知青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去哪儿都要介绍信,他除非不想活了,躲深山老林去。杜厅长肯定有法子,咱们就别给他裹乱了。”
万大娘想想,觉得这话在理,“大郎兄弟那么厉害,肯定比咱们有法子。”看向林伟杰,“还不快滚?!”
林伟杰转身就跑,一刻也不敢多待。
老杜跟村里人叙叙旧,给他爹娘爷爷奶奶上了坟,第二天就走了,仿佛忘了林伟杰那号人。
随老杜下去调研的那些人也没提醒。
这些官场上混的人精都知道不需要多言,市领导班子也知道该怎么做。不但做的不显山不露水,还不会让普通人联想到杜厅长身上。
人民群众不知道,就不会有损杜厅长英名。
老杜不在乎这些虚的,但不等于随他前往滨海的那些同事不在乎。他就给他弟弟一脚,没有亲自处置前女婿,肯定能厚待自己人。
虽然他的同事都知道,他亲自动手跟旁人代劳的结果没两样,但感官不同。前者睚眦必报,小肚鸡肠,后者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
这次跟沈雪、陈月娥那次又不同。打沈雪是形势所逼,不说他同事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会佩服他不为美色所动。陈月娥那次不过蠢妇的挑衅,老杜让旁人出面,显得他小题大做不丈夫。自己动手反而让人觉得他是性情中人。
老杜也知道滨海的人不可能让他失望,所以到宁阳就把此事抛之脑后。自打上面明确表态革命结束,上面有决心重启,高考也考了一轮,革命委员会的那些人就变成乖孙子。
以前代替政府机关不够,甚至想架空公检法。如今知道他们的末日到了,一个个能推就推,工作实在推不掉就称病。
哪怕被调到一个养老单位,也比过些天上面腾出空来收拾,丢掉性命好。
革命委员会里虽然不全是小人,可中立者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冒头。他们以前的工作,自然就分摊到老杜这些挂着别的职位的人手里。
老杜三月底从滨海回来,一直到四月中旬,宁阳的洋槐花长出花骨朵,他才有空去部队大院。
他去的那天也是周六。
杜春分在廊檐下缝鞋,旁边王金氏在纳鞋底。
他见门虚掩着就没敲门。结果他突然进来,两人吓得险些扎着手。
老杜好奇地问:“这么害怕说什么呢?”
杜春分:“啥也没说突然多出个人也吓人。不是说最近特别忙,咋还有空过来?”
“忙也得休息。我兼职不兼薪,累死也没人记得。”老杜自个找个板凳坐下,瞧着那鞋面是黑色的,鞋底很大,不禁挑起眉梢,又觉得不可能,“给小邵做的?”
王金氏不禁说:“邵旅长天天去部队,哪能穿着这些。小杜给你做的。”
老杜不由得笑了:“好了没?我试试。”
“早呢。”杜春分收起针线,“上次过来说你回滨海的行程定了。去了?”
老杜点头:“你二叔真没让我失望。”
杜春分笑了,“还是一如既往地怂是不是?”
老杜颔首:“我现在想起来都反胃。还没数落他几句,他就跪了。幸亏你爷爷奶奶知道他什么德行,否则非得被他气活不可。”
王金氏奇怪,但不好意思问,拿眼神来回打量父女俩。
杜春分:“我前夫是我二婶娘家侄子。他当初跟我提出离婚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攀上当时区长的闺女。离婚后回到我二叔二婶家,不巧听到他们说话才知道我二叔二婶早就知道他有外心。后来两口子还想把我介绍给二婶的二流子外甥。”
王金氏知道杜春分和邵耀宗是二婚。资料上有写,经手她资料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人知道,王金氏这个爱跟人聊天的不可能不知道。
但上面没写林伟杰和林香兰的关系。
王金氏不禁说:“他咋这样?是你亲叔吗?”
杜春分:“没骨气,怕老婆,我二婶说啥是啥。”
老杜笑出声:“你还是不了解你二叔。他欺软怕硬。知道我比你二婶厉害,立马把这些事推到你二婶身上,自己成了被愚弄的无辜者。”
杜春分不禁问:“这么不要脸?”
王金氏赶紧看他的神色。
老杜点头。
王金氏不可思议,这是亲兄弟吗?
老杜:“他那么一跪,反而弄得我不好再追究。”
“就这么算了?”杜春分问。
老杜道:“跟他说以后别来烦我。虽然没明说,以他的聪明应该能听出来。再说了,有万嫂子,村里那些人看着,他上午头跑去火车站,我中午就能接到二壮的电话。”
老杜家里有电话,来之前给二壮留一个号码。不是当着村里人面给的。翌日他回来,二壮去送他,警卫趁旁人不注意交给二壮的。
如此隐秘,不需要叮嘱,二壮也知道这个号码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天天接攀亲的电话也能累死他。
王金氏不禁说:“也只能这样。你们是亲兄弟,狠了人家得说你狠,轻了以后得三天两头来烦你。就说我老家那几个。这几年咱们的生活比早几年好一点,毛蛋他爸就要给他那几个兄弟寄钱寄全国粮票,我就没让寄。
“救急不救穷。凭毛蛋他爸的关系,在乡里没人敢欺负他们,手脚勤快饿不死他们。你那个弟弟听起来还不如我那几个儿子。你给他好脸,他能蹬鼻子上脸。对了,那个陈世美呢?”
用光明正大别人挑不出刺的手段,没这么快出结果。
老杜笑着说:“这几年是他最风光的时候,往后一年不如一年,十多年后,可能和他跟春分结婚前差不多。”
王金氏好奇那时候有多惨。
杜春分道:“那时候他家一天吃两顿,还只能吃个三四分饱。”
“家里孩子多?”王金氏没往不会过日子方面猜,杜春分又不傻,真是那样她不可能嫁。
杜春分点头:“老的老小的小,他爹娘还三天两头生病,赚不了工分。”
“那就难怪了。”王金氏啧一声:“这样好。钝刀子割肉才最磨人。一刀弄死他,反而便宜他。”
老杜想说什么,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甜儿放学了?”
声音落下,大门被推开,进来一群半大小子。
确实是一群。
老杜仔细看去,甜儿打头,平平在她左边,毛蛋在她右边,跟左右护法似的。最后的是小美。中间是安安和陈鑫,俩人跟斗鸡似的,走着路都不忘相互瞪对方。
老杜不禁转向杜春分,他不过一个月没来,这陈家小子怎么回事?
这事还得从去年年底说起。
甜儿虽然没考上,但分数被学校贴出来,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来恭喜杜春分和邵耀宗,明年他们家至少出两个帝都大学的高材生。
陈森犹犹豫豫不敢报宁阳师范学校,是甜儿姐妹几个给他一剂定心丸。别人都来道贺,陈司令也带着俩儿子来了。
陈森虽然考上了,但他对自己的成绩很不满意——将将及格。有些功课还没复习到位。存在一定运气。
年后二月份才开学,陈森怕到大学校园听不懂老师讲的,趁着年前年后甜儿她们放寒假的时候,来向甜儿请教。
陈鑫黏他大哥,陈森过来,他忍不住过来,一来二去,跟甜儿他们还是老样子,跟杜春分混熟了。
陈鑫见杜春分在家,越过甜儿跑过来,“杜爷爷好。杜姨,晚上吃啥?”
“又在我家吃?”甜儿气得大吼。m.χIùmЬ.CǒM
陈鑫不禁反驳:“啥叫又?上次还是一周前下大雨的时候。再说了,这是杜姨和邵叔叔家。”
“还知道是杜姨和邵叔叔?他们是我爹娘。”甜儿提醒他。
陈鑫:“你也可以去我家吃。你们四个去都行,我又不介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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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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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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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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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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