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甜儿可真能屈能伸。
杜局乐于看到几个孩子吃瘪,却还有一点不放心。
谁都有过年少无知的时候。
杜局也一样。
大部分小孩都没定性,包括小时候的杜局。
杜局就故意问:“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吧?”
四姐妹的第一反应是看她娘。
杜春分:“没关系。大不了下次饿她们两天。”
四姐妹齐齐变脸,大声保证:“不会!”
“那你们把锅洗了。”白菜盛出来,杜春分就把锅递给甜儿。
甜儿下意识说:“不吃好饭再洗?”
杜春分面无表情地说:“我如果希望你洗好再吃呢?”
“没问题。”甜儿把锅接过去傻眼了,咋洗啊。
邵耀宗提醒:“用温水。锅里有油,冷水洗不干净还冻手。这锅挺干净,先用抹布洗一下,再用温水冲一下就行了。”
平平去找洗碗刷锅的抹布。小美拎水壶。甜儿撸起袖子刷锅。安安把刷锅水端出去倒掉。
四姐妹齐心协力,一分钟就把锅洗干净。
杜春分炒鸡肉,然后倒入温水,封一半炉子小火慢炖,“吃饭吧。”
甜儿不由得朝炉子上看。
杜春分:“那是做了留你爷爷赶明儿吃的。”
甜儿倍失望:“我们不吃啊?”
杜春分挑眉问道:“想吃?”
甜儿吓得慌忙摇头,拿起窝头,夹一块白菜帮子:“我喜欢吃菜,不喜欢吃肉。”
杜局又险些呛着。
杜春分不禁看甜儿,能不贫吗?
甜儿不光不敢贫,饭后也不敢跟往常一样放下碗筷就颠。
邵耀宗意有所指道:“你娘跟人学做菜的时候,从刷锅洗碗开始。”
甜儿习惯性想说,知道了。到嘴边真知道了。
收筷子的收筷子,收碗的收碗,打水的打水,洗刷的洗刷。
屋里暖和,脱掉臃肿的棉衣,三分钟,锅碗瓢盆干净了。
四姐妹到杜春分跟前排排站好等候差遣。
杜春分朝桌子努努嘴。
平平和安安一时之间没懂。
小美去拿扫把,甜儿去拿抹布。
杜春分道:“案板上还有鱼没做。”
小美扫地的动作轻了。平平找个干净的盆把鱼盖上。安安把碍事的小板凳移到墙角。
杜局看到这一幕幕又险些笑呛着:“早这么听话你娘至于饿你们两顿吗?”
甜儿心说,不饿两顿谁知道娘来真的。
小美叹气:“不是无知吗。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说完就看她娘。
杜春分嗤笑道:“说人人都会说。”
甜儿:“我们发誓呢?”
“发誓有用你以前那个爹早死了。”
平平万分赞同:“发誓有用我那个娘也早死了。”
小美和甜儿齐刷刷转向她,你跟谁一边的?
平平惊醒,“娘要我们怎么做?”
杜春分挑眉:“我命令你们?我可不敢,别哪天跟人说我是后娘。”
平平被噎得忍不住看甜儿,都怪你,三天两头说娘是后娘。
甜儿瞪眼,我说的时候咋没见你替娘出头?
马后炮!
小美问:“爹,我们该怎么办?”
“说不如做。你们说呢?”
甜儿明白:“娘,我们一定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的。”
以前念叨太多次都没用,杜春分不敢信:“那娘等着。”
甜儿:“等着吧。我邵甜儿说话算话!”
邵耀宗和杜局双双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甜儿习惯性想为自己辩解,忽然想到早几天,明明答应娘不出去,结果娘前脚走,她们就跑出去滑冰。
不怪娘不信她。“唉,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杜局买的是小公鸡,做得快。
吃好饭的时候,杜春分就把木耳等物放进去。打开炉子大火炖,这么一会儿已经差不多了。
杜春分把鸡肉盛出来就去刷锅。
甜儿立马帮她拿抹布。小美拎热水瓶。平平和安安不知道干什么,平平抢刷锅的活儿,安安帮忙开门倒水。
杜春分静静地看着她们跟个小蜜蜂似的忙个不停。
杜局等她们忙好,换杜春分做鱼的时候,冲孩子示意桌上的菜。
四姐妹不约而同地摇头。
甜儿甜甜地说:“这是娘给爷爷做的,我们不吃。”
小美道:“我们吃饱了。”
邵耀宗不禁说:“总算像个十来岁大的孩子了。”
甜儿闻言掐指一算,不敢相信:“我虚岁十二了?”
邵耀宗好笑:“不然呢?当自己两三岁。”
甜儿小孩子心性,碍于平平和安安,杜春分又不太管她们,尤其最近跟她们玩的最好的是小毛蛋,导致她们没意识到自己十几岁了。
小美忍不住说:“我这么大了啊。”
甜儿啧一声:“是呀。岁月催人老啊。”
杜局又险些被口水呛着:“邵甜儿,别怪爷爷没提醒你,再贫你娘能饿你三天。”
甜儿闭嘴,直到一家人收拾行李出门她都没敢再废话。
杜春分到车上,回头看一眼,一个个跟来的时候判若两人,顿时忍不住感慨:“还是得饿几顿啊。”
四个小丫头瞬间变成小鹌鹑。
邵耀宗拐弯之际,眼角余光看到她们居然闭目养神又想笑。
“停!”
杜春分赶忙喊。
邵耀宗靠边停下,“你也晕车?”发现她朝外看去。顺着她的眼神,邵耀宗按下车窗:“姜玲,蔡婶子,小石头。”
目不斜视的三人停下,循声看去,又惊又喜。
杜春分下来,看到小石头露出半张脸,“你们怎么在这儿?小石头,围巾围成这样不冷?”
姜玲道:“嫌捂着鼻子闷得慌。吃过饭没事,带他出来逛逛。你们这是去哪儿?”
杜春分指着西边:“去看看老杜。他家就在那边干部大院里面。这边没商店没供销社的,咋逛到这边来了?”
蔡母指着东南方向,“小石头他爸的工厂就在那边。”
“家属区也在那边?”杜春分顺嘴问。
蔡母道:“是呀。在工厂里面。可惜是楼房,啥都不能种。你们那边呢?”
杜春分给姜玲去过一封信,告诉她现在的地址,所以蔡家人都知道邵耀宗高升,一家人搬去军区。
姜玲洋洋洒洒写了三页不说,蔡营长也写了三页。话里话外与有荣焉,他上头也有人了。
姜玲忍不住说:“邵团长——现在该叫邵参谋长,从边防师到总部,就算住楼房也比咱们宽敞,比以前方便。”
杜春分:“瓦房。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好在院子比之前的稍微大一点。”
蔡母羡慕:“那也好。姜玲那儿别提了,特憋屈,我都想回去。”
姜玲:“您回去干啥?这么大年纪,到了老家病了都没法去医院。”
杜春分不懂,老太太老家的儿子不是挺孝顺的吗。
姜玲解释:“从农村到镇上都是泥路。赶上下雨天生病,只能在家等死。镇上只有一个卫生所,里面的医生还不如边防师家属区的医生,跟宁阳市人民医院的根本没法比。”
杜春分劝道:“那您就再凑合几年。过两年高升说不定就能分个大点的房子。”
虽然住的憋屈,但城里干净。
真让蔡母回去她说不定还住不惯。
蔡母道:“那我就再熬几年。对了,你爹他身体还好吧?”
杜春分点头:“好的很。”
话音落下,一股北风吹来,蔡母道:“回去吧。别冻着甜儿她们。”说着不由得朝车里看一下。
姐妹四人下来。
小石头喊:“甜儿姐姐。”
甜儿抿嘴笑笑。
姜玲诧异,这还是邵甜儿吗?
杜春分笑着解释:“晕车难受。”
姜玲不禁说:“我还奇怪怎么这么老实。原来如此。”说着说着忍不住调侃:“甜儿你居然晕车。”
邵甜儿的嘴巴动了动,愣是没敢开口回她,就怕灌太多凉风上车难受。
姜玲见状越发想幸灾乐祸:“真难得啊。我这辈子居然还能看到你这么乖的时候。”
甜儿瞪她一眼,爬上车。
杜春分道:“邵耀宗还得去部队报道。你们知道我们家在哪儿,改天周末或者小石头放假,去找我们玩儿。”
军区总部,姜玲不甚好意思:“会不会打扰你们?”
“你能帮我裁衣服,住下都行。”杜春分开玩笑。姜玲不由得想起在边防师那几年,四姐妹的衣服有一半是她裁的。杜春分提起往事,多日不见而产生的一点点拘谨瞬间消失。xǐυmь.℃òm
“那就这么说定了。”姜玲不待她开口,“上车吧。”
蔡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小杜,等一下,你爹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
杜春分停下,“您要给他说媒?”
“娘!”姜玲连忙使眼色,人家一个大局长,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
蔡母:“我这儿真有一个。儿媳妇,我说的不是外人,住咱们楼上的那个工程师的岳母。今年正好六十,退休前还是大学老师来着。
“小杜,那人很好。她孙子跟小石头大小差不多。小石头去她家玩,不是给小石头拿吃的,就是教他看书练字。人长得也不错,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
姜玲道:“书卷气。”
杜春分实话实说:“谢谢婶子。别说书卷气,她是大家闺秀也没用。”
“你爹眼光这么高啊?”蔡母想想杜局的相貌和职位,“高点也应该的。是不是嫌年龄大?”
邵耀宗不禁说:“不是。我岳父一个人自在惯了。虽说再找一个人能帮他做饭,同样人家老了,他也得帮人家一把。”
杜春分赞同:“是呀。等他们都不能动,我还得伺候两个。他不找我也省心。”
蔡母想说人家也有闺女。
到嘴边说不出口,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久病床前无孝子。万一那个闺女不伺候,杜春分肯定做不到把人赶出去。
蔡母笑道:“那当我没说。你们快回去吧。”
甜儿勾出头来,“姜姨,小石头,蔡奶奶再见。”
姜玲冲她挥挥手。
甜儿躺回去闭目养神。
邵耀宗:“爹不找是不是怕给你们增加负担?”
“老杜他还想不到这么远。他还当自己年轻小伙子。”杜春分道。
邵耀宗想想他岳父今早跑步跑了半小时,那精神状态,不看他头上的白发,说他二十五岁也没人怀疑。
“希望爹继续保持。他这个心态能再保持二十年,你我就轻松了。”
二十年后,闺女嫁人,她退休,拿着退休金,每天少做一半人的饭,只需要伺候一个老人,确实很轻松。
杜春分:“你爹娘找过来呢?”
车速慢下来。
虽说有断绝关系的凭证,可法律不认可。
生身父母不管不问,人言可畏啊。
甜儿不禁说:“交给爷爷啊。”
杜春分和邵耀宗相视一眼,对啊。
作为小辈不好出面。
杜局完全可以无所顾忌。
杜春分:“看来你真得好好孝顺你岳父。”
邵耀宗无比赞同。
周六下午,杜局过来,发现偏房的门虚掩着,推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别提多意外。
“小杜,你点的?”
虽然学校还没开学,杜春分也不得闲,中午教孩子做饭,饭后教她们洗碗,院子里的地还得收拾,开春好种菜:“你女婿中午回来点的。”
杜局心底不禁感慨,亲儿子也做不到这份上:“你眼光比我好。”
“找对象的眼光?”杜春分瞥他一眼,“那是我用心。你但凡用点心,我娘可能也不会跟你离婚。”
杜局:“可能吧。可两份工作两面人,哪顾得过来。”顿了顿,“过去的事不说了,要不要我帮你刨地?”
杜春分:“你歇着吧。”
“甜儿她们怎么样?没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杜春分也以为她们睡一觉就忘了。
孰料快一周了还没忘。
杜春分:“没有。看样子真想学做饭。这几天每到该做饭的时候不用我找自己就回来了。”
哪像早几年,做好饭喊她们都不答应,非得邵耀宗一个个去抓。
杜局不由地找四周看去,“没在家?”
杜春分:“上午写了半天作业,在小毛蛋家玩呢。你进屋暖和一会儿,我这边快好了。”
杜局看一下手表,不过三点钟。
“我去军部那边转转。”
父女二人中间分开太多年,像甜儿跟邵耀宗那般撒娇,杜春分做不出来。
贴心的话,她也说不出,不习惯。
杜春分也不知道跟她爹聊什么:“那你回头跟邵耀宗一块回来?”
杜局正是这么打算的。
到军部,远远看去,训练场全是兵。
杜局怀疑女婿也在那儿。
慢悠悠过去,果然邵耀宗在盯着机步旅训练。几个营长都认识杜局,见他过来立马敬礼打招呼。
邵耀宗随口问:“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邵耀宗:“找我啊?”
“随便看看。”杜局打量他一番,又打量一番几个营长,身体都不错,比他以前见过的很多兵精神,可以好好练一练,“小邵,我记得你说,你有训练计划。拿来我看看。”
邵耀宗有鬼个训练计划。
先前那样说不过糊弄他岳父。
邵耀宗干咳一声,道:“在办公室。”
一营长不禁问:“参谋长还弄了训练计划?”
邵耀宗点头,大不了连夜写。
杜局怀疑压根没那玩意。
他女婿这几年确实比以前长进多了。可论说谎还不如邵甜儿。
杜局:“那回头拿给我看看。我去里面转转。”
“好!”邵耀宗巴不得他赶紧走人。
杜局停下。
邵耀宗心里咯噔一下。
杜局见状确定邵耀宗没训练计划,不过他很好奇邵耀宗怎么给他变一个出来,故意装作不知,“五点在大门口等我。”
“是!”邵耀宗应的铿锵有力。
哪怕几个营长第一次见翁婿相处也看出他们的参谋长怕他岳父。
二营长试探着问:“参谋长,怕杜局?”
邵耀宗的眼皮一动,道:“我这是对老革命的尊重。”
几个营长想到关于杜局的传言,据说以前在首都干情报工作,接触的都是大人物。到了这边也没松懈,几年前部队出的间谍案就是他提供的情报。
这几位营长特别佩服有真本事的人,顿时不敢调侃。
邵耀宗头疼了,训练计划这种东西他只听说过。甭说他,王旅长也拿不出来。
恨不得时光倒回,给嘴快的自己一巴掌。
纵然他希望时间暂停,可时间却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天还是一点点暗下来。
从昏暗到漆黑,邵耀宗开车抵达门口,车上除了他还有俩人,王旅长和薛副旅长。
四人一辆车,薛副旅长去王旅长家蹭饭,邵耀宗跟他岳父回家。
甫一进院,邵耀宗就看到杜春分跟早几天一样,不是忙忙碌碌,而是在堂屋里坐着。
杜局闻到淡淡地香味,问道:“饭做好了?”
“还在做。”杜春分道。
杜局误以为锅里煮着什么,她暂时不忙。因为她就开一道门,导致杜局直到门口才看到另一扇门后面有四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正是甜儿、小美、平平和安安。
安安拿着锅盖,小美拿着调料,甜儿挥舞着锅铲炒菜。
几个孩子虚岁才十二,周岁还未满十一岁。纵然天天习武,力气也没法跟大人比。甜儿炒一会儿就累了,锅铲递给平平。
平平又炒一会儿,拿筷子尝一下,总觉得味道有点淡,让小美再放一点点盐。
宛如老僧入定的杜春分起身道:“差不多了。”
“我觉得有点淡啊。”
杜春分:“那是白菜帮子还没入味。”
“那我盛出来吗?”平平问。
杜春分点一下头。
平平把菜盛出来,小美拿个空盆盖上,甜儿往炒过菜的油锅里倒半锅热水,转瞬间水沸腾,就把杜春分擀的面条放进去。
面条沸腾,加一点猪油和食盐,平平就把白菜叶子放进去。
杜局瞧那白菜叶子切的有大有小,便知道是几个小孩的手笔,“你们居然真坚持下来了?”
甜儿:“当然!我邵甜儿一向说话算话。”
杜春分不客气地问:“不过一周就忍不住显摆?”
甜儿反问:“娘,你在用激将法吗?”
杜春分把球踢给她:“你说呢?”
以前甜儿一直觉得她娘数落她们就过过嘴瘾。
然而她娘居然真能狠下心来饿她们两顿,甜儿不敢再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杜春分:“先吃饭。”
饭后,杜春分也没碰碗筷,姐妹四个分工合作,一会儿就把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甜儿放好碗筷,往板凳上一坐,叹气道:“好累啊。”
杜春分:“你们四个干都觉得累,以前我一个人做有说过累吗?”
甜儿十分想说,您是大人,我是小孩啊。
可杜春分是一个人,她们是四个人。这话甜儿说不出口。
“娘,以后你静等着享福吧。”甜儿道。杜春分:“我去洗脸刷牙,你们就从给我倒洗脚水开始?”
甜儿的嘴巴又动了动,万分想说,洗脚水也要我们倒。对上她娘等着她反驳的视线,甜儿甜甜地笑道:“好的。娘,炉子得你封,我封不好。”
杜春分:“我教你。灭了明天就用厨房的炉子做饭。”随即补一句,“以后你们四个轮着来。”
不让邵甜儿一个人做,邵甜儿立即应下来,随后把厨房的烧水壶拎过来。堂屋和杜局房里的烤炉先前烧的热水被她们刷锅洗碗用光了。刚刚烧的还不热。
一家人用这壶水洗脸刷牙,用暖瓶里的水洗脚。
待暖瓶用的干干净净,烤炉上的水也沸腾了。
两壶水倒入暖瓶里,可以封炉子了,杜春分就双手叉腰,指挥闺女干活。
最后她检查一遍,确实封严实,就回去歇着。
到室内杜春分惊讶。
邵耀宗吃过饭就洗脸刷牙洗脚,然后往屋里钻。杜春分以为他训练累了,居然在写什么东西。
“不是写检讨书吧?”
邵耀宗:“我根正苗红,历史经得起推敲查询,我写什么检讨书。”
杜春分看过去,很是意外:“训练计划?冬训刚结束又集训?”
邵耀宗压低声音:“写给爹看的。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以前杜局房里没电灯。后来邵耀宗得空就从厨房给他牵一根线。杜春分又托汪振东给他买个小床头柜,带锁的。
杜局就把他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书拿过来,看完就锁柜子里。
偶尔也会带文件过来,靠着枕头处理。
今日便带来一些不要紧的文件。不过因为不要紧,都是些小事很好处理。他处理完睡觉了,邵耀宗还在奋笔疾书。
统一熄灯了,邵耀宗点起蜡烛。
杜春分忍不住说:“给老杜看,又不是给首长,随便写写好了。”
“万一爹拿去给首长怎么办?”邵耀宗不放心。
杜春分:“老杜也当了几十年兵,是不是糊弄他还看不出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邵耀宗:“爹先让首长过目呢?我总不能说,爹,给,我的计划书,我随便写的,你随便看。我欠骂啊。”
杜春分问:“还得多久?”
“明儿周末可以起晚一点。”邵耀宗停顿一下,“上周末是我值班,这周末是薛旅长。”
杜春分:“那我先睡了?”
邵耀宗头也不抬地说,“睡吧。”
杜春分睡的迷迷瞪瞪觉得半夜了邵耀宗还在写。又觉得不可能,啥计划书能写那么晚。
翌日清晨,杜春分看到烧了一半的蜡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
蹑手蹑脚出去,杜春分就喊几个闺女起来。
甜儿她们早上得练武,杜春分就把人赶去院里,她做早饭。
早饭快好了,估计邵耀宗夜里一点睡的,也睡了六个多小时差不多了,杜春分才叫他起来。
邵耀宗还是有点困,吃过早饭又睡个回笼觉。
杜春分不好跟她爹解释,索性跟邵耀宗去卧室。杜局误以为小两口独处,就把几个孙女带出去。
到路口迎面碰到一群小孩。
甜儿下意识看过去。
其中一个小男生哼一声。
甜儿循声看去,不是旁人,正是陈鑫,正恶狠狠瞪安安,“找打是吧?”
陈鑫不由得后退一步,冲小伙伴们道:“我们走。不跟她们玩儿。”
甜儿很嫌弃:“谁稀罕跟玩儿。爷爷,我们去哪儿玩儿?”
今儿周末,又恰逢寒假,有些来走亲戚的还没走,以至于院里人特多。
杜局瞧见王旅长拉着毛蛋在南边路口跟什么人聊天,“哪都不去,你们就在院里。希望你娘饿你两天,我也不拦着。”
甜儿这辈子都不想在挨饿,看到爷爷往南去,立即跟过去跟毛蛋玩儿。
毛蛋能玩的游戏不多,恰好有一个他可以。
邵甜儿回家找出跳绳的绳子,又找来一个小孩,让两个小孩帮她撑着,她跳绳。
王旅长忍不住说:“你倒是会使唤他们。”
甜儿见他面带笑意,并没有生气:“等一下换我们,让毛蛋跳。”
王旅长心说,你也不看看毛蛋的身体。
然而他还没说出来,就听到儿子弱弱地说:“我不跳,甜儿跳。”
“谢谢毛蛋。”甜儿大包大揽地说:“以后我罩着你。有人欺负你尽管去五年级找我。”
王旅长知道邵家几个小孩上小学,也知道甜儿她们多大,潜意识以为四年级,所以从没问过别人。听闻此后很意外:“那到秋就上中学了?”
杜春分跟几个孩子提过留级的事。
郭凯旋下乡那次给几个孩子留下的印象太深,哪怕甜儿上学期期末又考全班第一,也不想太早毕业。
甜儿道:“还是五年级。我娘说我高中毕业太小,啥也不懂容易被骗。”
从六九年开始,初中和高中毕业的学生都下乡,下乡的人多了,管理不到位,这两年出了不少乱子。
去年上面就下发文件,令工厂解决知青返城就业问题。
上面都干涉了,王旅长等人自然有所耳闻。
陈司令从家里出来正好听到这句:“看来我也得让陈鑫再留一年级。”
安安不禁说:“我还得再跟陈鑫当一年同学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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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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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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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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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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