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不安地问:“爹很生气很生气吗?”
小孩子内心敏感,杜春分不敢再胡扯,“你爹不是生气,是睡觉不舒服,又不想一人去东边,空荡荡的没人陪很寂寞。所以搬去部队跟战友住。部队一个房间也有两张床。分开的,你爹一张,你蔡叔叔一张。回头你爹回来,安安陪爹好不好?”
安安胆子比去年大多了,可还是不敢亲近邵耀宗。
主要问题还在邵耀宗身上,不善表达。他跟闺女处成朋友,小孩没那么多顾虑,他要搬去东边,平平和安安敢跟去东卧室。
安安抿嘴不吭声。
杜春分看向跟甜儿趴在一块的平平,“平平去?”
平平使劲摇头,缩到被窝里。
杜春分叹气:“只能娘去啊?”
甜儿起来:“娘,我啊。”
杜春分提醒她:“你不是一直说长大了,可以跟爹娘分开睡?跟你爹住也得到点就睡,别想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玩儿。”
“那我不去啦。”甜儿说的很干脆。
杜春分把选择权交给安安。
安安在家听爹娘的,出了门听甜儿和小美的话。头一次自己做决定,小孩的脸纠结的跟小包子似的。
杜春分:“你说好不好娘都不生气。爹也不生气。跟甜儿和小美住这边,还是让娘陪爹住?”
比起一直见不到爹,跟姐妹们一起住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安安想到一个两全之策,“娘,这个桌子搬出去吧。”指着靠西墙放的书桌。
杜春分:“加一张床?不行。房间宽三米二,两张床两米四,只剩八十公分。安东最窄的床一米宽,放不下。”
小美转身躺好:“娘跟爹睡吧。”拉住安安的手,“娘走了,我们一个被窝。姐姐和平平一个被窝。刚刚好呀。”
安安往杜春分怀里挤。
杜春分逗她,“撒娇没用。你爹回来之前必须考虑好。不然他在家睡一天又得去部队。”
安安不想思考这事,她还是个孩子啊。
杜春分想个两全之策,“安安,看这样行不行,你爹回来,娘跟爹去东边。你爹去部队,娘就来陪你们。”
小孩猛然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宛如繁星。
啪!
怕!
突然传来两声像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杜春分不禁坐起来,再仔细听,啥也没听见。
难道她听错了。
杜春分问:“甜儿,小美,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姐妹俩连连点头。
甜儿爬出来就扒厚厚的窗帘。
杜春分:“外面冷,睡好,娘出去看看。”
安安坐起来把盖在被子上的棉衣给她。
杜春分套上厚厚的棉裤,“我穿你爹的军大衣。”
邵耀宗的大衣里面絮的都是棉花。拆开用棍子敲敲打打晒晒,缝起来跟新的一样软和。
杜春分收拾一件留自己穿,其他的拆了给孩子做棉衣。
一个小孩一年到头穿军绿色衣服很单调。四个孩子每天都穿一样的,邵耀宗看着舒服,前后左右邻居看到了也觉得赏心悦目。
平平和安安不敢挑,甜儿和小美事多,但一听人家夸她们衣服好看,小孩也不在乎是旧还是新。以至于今年一整年,杜春分就给她们置办四身衣服。春天买一套,夏秋冬都是用之前存的布做的。
杜春分戴上棉帽,裹着大衣到厨房门口,停顿片刻,拿一把大菜刀塞大衣兜里。
打开大门,杜春分走出来,吱呀一声。
杜春分吓了一跳,晾出大刀,东边和西边各出来一个人——江凤仪和姜玲。
“你们啊?”杜春分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把刀塞回去,“你们也听见了?”
姜玲披着小袄冻得跳脚缩肩弓着身子说:“我以为啥东西掉了。出来一看院里啥也没有。嫂子,不是你家的?”
大年三十,月亮很浅很淡,杜春分看不清江凤仪的表情,手电筒就转向她。
江凤仪正往东边看,侧脸很凝重。
杜春分不禁问:“是那边?”
江凤仪:“我如果没听错,是枪。”
虽说外面嚷嚷着破除“旧习俗”,今年没人放鞭炮,对联也不敢贴。可跟了国人几千年的习俗哪是几句口号就能破除的。
今年除夕家家户户依然跟往常一样守岁。
前些天带着红袖章闹腾的半大小子吃过饭也没立马睡觉。这么冷的天,玩到九点左右才各回各家。
杜春分出来没看钟,估算一下,现在得有十一点。
要是往常几个孩子早睡了。
最近天太冷,零下十度到二十度,白天窝在家里猫冬睡多了,她们才能撑到现在。
杜春分试探着问:“这个点打枪是又有野猪下山?”
话音落下,江凤仪东边的东边的邻居出来。
看到这边有人,小跑过来就问:“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姜玲移到杜春分/身边,借用她的身体挡风:“枪?”
那邻居惊呼:“你们也听见了?我还以为听错了。凤仪,廖政委也没回来?”
江凤仪摇了摇头,眼睛还直勾勾往东看。
杜春分见状,小声说出她大胆猜测:“凤仪嫂子怀疑部队出事了?”
江凤仪终于收回视线,“肯定出事了。”
那邻居接着就问:“这穷乡僻壤,那些人都懒得光顾的地方能出什么事?”
杜春分:“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咳!”
江凤仪脸上的凝重消失,满眼笑意。
杜春分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忽然想起一件事,姜玲家西边是胡同,再往西还有房子。那边离得远一点,要是早睡了,没听见很正常。
杜春分拿痰盂的时候注意到陈月娥院里还亮着灯。她们还没睡,陈月娥和几个孩子不可能那么快进入梦乡。
陈月娥家东边西边的人都出来,就她家没动静。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杜春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数一团情况最严重,要出事只有一团。
这要能忍住,她就不是陈月娥了。
杜春分这个猜测也是有根据的。
一团的人跟前一团长和前政委关系不错。
他俩同时被关,一团很多人难以接受。人走茶还没凉,上面又给他们派个新的团长和政委。不需要邵耀宗告诉她,杜春分也知道最起码以孔营长为首的那一营就不服。
联想到很多政府的大权被夺,杜春分又矛盾了,小声问:“是不是一团?”
三人同时点头。
杜春分心中一惊,合着都这么想。
江凤仪朝她靠过来,“我听老廖说,一团很多人替前一团长和前政委可惜。”
那邻居不禁说:“有啥可惜的?毙了也是他们自找的。”
江凤仪:“军中得有三成文盲。他们才不懂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
杜春分心惊,原来不止对新团长和政委不满:“他们的意思写个检讨或者记大过?”
江凤仪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觉得判重了。”
杜春分想笑:“也不看看他们的身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江凤仪朝东边看去:“他们能懂,咱们也不会在这儿。”
姜玲又觉得冷的牙齿打颤,双脚冰的跟冰块一样,“嫂子,要不睡吧?在这儿也是白等。”
杜春分闻言就想回去。
一团的兵她是一点不同情。
江凤仪也觉得在这儿没意思,“明天再说。”
翌日大年初一,杜春分推开门就听到外面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看着孩子方便后,杜春分拎着痰盂出去,东边胡同口和西边胡同口各站一群人。
东边是陈月娥那些人,西边是姜玲和江凤仪等人。
杜春分从公厕出来,她们还在,“姜玲,你们做好饭了?”
姜玲的双手抄袖筒里,缩着脖子微微摇头:“没,刚起。”
“那不去做饭?”杜春分转向江凤仪,“嫂子也是?”
江凤仪朝东边看去,“我刚才去那边看一眼,多了两个抱枪的哨兵。”
杜春分见她不想回答,也懒得再劝。顺着她的话问:“你有没有问昨晚咋回事?”
“我到跟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跟木头桩子一样。问也白问。”
这里不是战区,跟邻国的关系不错,不需要每天枕戈待旦,通往部队的大门只有一个士兵,时拿枪时不拿枪。
现在多俩,还那么严肃,杜春分确定昨晚出事了,出大事了。
“嫂子,都别在这儿聊了。”
江凤仪叹气:“我也不想。可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心,慌啊。”
杜春分:“今儿不上班?”
江凤仪点头,“年前安排好了,初五周一再过去。早知道我年前就不那么勤快。现在还能进去看看。”
杜春分想到家里的四个孩子,“那你们聊。我得去做饭。再不做我们家邵甜儿该起/义了。”
比起一团的结局,杜春分更在乎自家孩子。
说她冷漠也罢,说她铁石心肠也罢。
她跟她爹离那么近,过年都不敢看一眼,哪有心情关心别人。
昨晚要不是那两声枪响,恰好邵耀宗不在家,杜春分能带着孩子直接睡。
话又说回来,刚进农历十月,杜春分就开始准备油票、熬猪油。打算给孩子做一筐馓子。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邵耀宗一到部队就没影,想炸馓子还得找邻居帮忙,杜春分没心思,又不想麻烦别人,索性没做。
杜春分把粥煮好,就用猪油炒白菜。
猪油放的多,菜香,甜儿边吃边说:“娘,中午还做这个。”
杜春分点一下头。
平平边喝粥边问:“娘,爹咋还不回来啊?”
甜儿想起她娘昨晚的话,“娘又骗人啊。娘,你要变成大骗子啦。”
杜春分气笑了,我一早起来就给你们端痰盂,接着做饭,一刻没停,居然这样说我。
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杜春分:“又不是后娘?”
甜儿看着眼前的菜,道:“今天不是。”
杜春分笑眯眯看着她:“那你还想要压岁钱吗?”
甜儿瞬间喜笑颜开,讨好的说:“娘最好。娘,新年好。娘从不骗人。”
杜春分很无语地瞥她一眼。
甜儿伸出手。
杜春分朝她手心一巴掌就去卧室。
甜儿下意识想跟进去,想到什么又坐下,压低声音跟姐姐妹妹分享:“娘拿压岁钱去啦。”
去年孩子小,一人两分钱。今年孩子又涨一岁,杜春分给她们每人准备五分。
穷人家过年没有给压岁钱的习惯。
邵耀宗打小没见过压岁钱。
去年杜春分给孩子钱,邵耀宗很意外,他一直以为杜春分跟他家一样穷。
再后来知道他老丈人是杜局,以前他觉得不合理,甚至不可思议的事都解释得通了。
最近几个月不论杜春分说什么做什么,邵耀宗以往那个大惊小怪的心,再也生不出半点波澜。
哪天杜春分告诉她有海外关系,邵耀宗也能很平静地“哦”一声表示知道。
甜儿拿到钱就往柜子里塞。
小美和平平、安安见状也跟着放进去。
杜春分故意逗她们:“不留着买糖?”
平平和安安看甜儿和小美,征求她俩的意见。
甜儿眼珠一转,歪着脑袋问:“娘不给买啊?”
小美懂了,跟着就说:“娘买吧。娘买的糖好,我喜欢。”
杜春分口中的粥险些喷出来,真是她亲闺女,丁点大就知道啃老。
“有那么多核桃和松子还不够你们吃?”
去年临近夏天核桃吃完,杜春分打算到秋打核桃捡松塔就多弄一点,给张连芳和杜二壮寄过去。弄得是不少,可没法寄。以至于连秋天准备的干菜和咸菜坛子,快把东边卧室堆满了。
饭后,杜春分哪也没去。
抓一把核桃让孩子们自己玩,她把菜坛子和干菜移到堂屋,靠北墙放着。核桃和松子这两样好东西还放卧室里。
收拾干净杜春分累一身汗,顿时没心思琢磨部队的事。
江凤仪等人担心,饭后就在门外守着。注意到邵家大门一直关着,她跟姜玲好奇进来看看,杜春分居然坐在堂屋门口太阳底下给几个孩子捏核桃。
姜玲不禁说:“嫂子,你可真坐得住。”
“不然咋办?”杜春分反问。
姜玲无言以对。
江凤仪:“你要是投胎到城里,现在不是干部,也是个科学家。”
“那还是算了。城里现在的情况,不如小老百姓。”
江凤仪闻言没心思调侃她,叹气道:“谁说不是呢。”
杜春分手里还有俩核桃,给她俩。
江凤仪和姜玲没接,她俩都知道这是给孩子补身体的。
哪天平平和安安跟小美和甜儿一样高,她们或许能坦然接过孩子的零嘴。
姜玲自己找个小板凳坐下:“嫂子,你说这事,还得多久?”
杜春分瞥向江凤仪。
江凤仪:“那天老廖说得几年。我估计也得几年。现在的情况可不止破除旧风俗那些事。”
姜玲点头:“老蔡也是这样说的。有人想趁机上/位。唉,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你说,那些人咋不掂量掂量自个几斤几两。”
杜春分心说,有那个自知之明,事态也不至于搞得这么严重。
最近没去过安东,她是不知道乱成啥样。
凭师长传来的消息,她爹一个不搞政治没有军权的人都被监视,可见一斑。
杜春分不想聊这些糟心事,就把毛线拿出来。
江凤仪发现是旧的,“谁的?”
杜春分看一眼跪在地上分核桃的孩子,“她们去年的毛衣小了。拆了重新织也没以前舒服。给邵耀宗打个毛线裤。”
姜玲忍不住说:“邵营长肯定特高兴。”
江凤仪道:“这还用说啊。以前可没人给他打。”
杜春分不禁笑了:“你们就别调侃他了。”
两人也不好意思调侃实诚人。
各回各家把需要做的活拿来跟杜春分一起做。
大概半小时,李慕珍和刘翠华也过来了。
她俩昨晚也听到那两声枪响。晚上冷,早上忙,没空聊。到杜春分家嘴巴空出来,正好姜玲和江凤仪感兴趣,结果一直聊到中午。
杜春分听的耳朵热了,她们居然不渴。
本以为不渴嘴巴也该累,结果下午继续。
好在四点多太阳下山,温度降下来,她们四点就走了。
翌日天空飘起小雪,外面北风能吹掉耳朵,江凤仪和姜玲窝在家里不出来,杜春分的耳朵可算清净了。
杜春分边看孩子边织毛裤,毛裤织好,临近正月十五。
师长和政委没让杜春分失望。
十四早上,三团的人陆续回来,十五上午,二团的人陆续回来。
甜儿和小美在院里听到邵耀宗的声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大喊着“爹”,一边往外跑。
邵耀宗赶忙蹲下去迎接她们。
平平和安安到离他有半步,猛然停下。
杜春分鼓励俩孩子:“快去!爹想你们了。”
甜儿和小美靠着邵耀宗的胳膊,平平和安安扑到邵耀宗怀里。
杜春分旁边护着别摔倒。
爷几个腻歪一会儿,杜春分开口说:“都过来,让邵营长回屋歇会儿。”
小美和甜儿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屋里拽。
平平和安安前面开路。
邵耀宗不由得想起上次离家很久,俩孩子看到他的场景,那真是,不堪回首。
杜春分给他倒杯水,就给他抓一大把松子。邵耀宗:“别忙活了。你这些天看着她们也辛苦。”
杜春分挑眉,真难得啊。
邵耀宗想问怎么了。回想一下他说的话,顿时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
杜春分想笑:“你知道我辛苦不是应该的吗?居然不好意思。”
邵耀宗的耳朵微红,神色反而因为她这句话自在多了。
杜春分推一下水杯:“喝点。有事问你。”
邵耀宗知道她想问什么,“年三十晚上的枪声?”
杜春分点头,“一团?”
邵耀宗喝口水“嗯”一声。
杜春分连忙拿着板凳坐他身边:“孔营长放的黑/枪?”
邵耀宗微微摇头。
杜春分失望又不敢信,“咋可能?”
孔营长那些人确实看新团长和政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俩人是上面军区派来的,分别比师长和政委低一级,差距不大,又有靠山,师长和赵政委都不敢对俩人过于严苛,孔营长那些人能怎么办。
唯有乖乖听话。
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阳历一月前后失态发展到顶峰,多地开始争班夺权,军区也不例外。
那时候师长没规定严进严出,打听点消息容易。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消息被孔营长那些人知道,还让他们打听到团长的夫人是早几年娶的。明面上是小业主的女儿,其实是资本家大小姐。wWW.ΧìǔΜЬ.CǒΜ
有了这个身份,都不需要再做文章。
一团长也真冤枉。他跟那些抛弃糟糠之妻的不同,他老婆死好几年了。这个对象还是有关部门的同事介绍的。
外面那么疯,一团的人又窝着火,哪管你啥时候娶的,谁介绍的。
一团问题严重,上面自然得派个强硬的。铁血军人可不是杜启元那种满肚子心眼,肠子九曲十八弯的人。
孔营长他们扣帽子,一团长肯定不戴。
政委帮忙劝和,结果不知怎么双方都火了。
邵耀宗当时也睡了,听到枪声赶到,还未休息的师长和赵政委已经到了。
他俩出现,双方熄火,挑事的全被关起来,见不着面,以至于邵耀宗也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
杜春分听他大概讲完就忍不住问:“孔营长这是第几次?”
“盼着他滚蛋?”
杜春分瞪眼,不是废话吗。
邵耀宗:“一团长先掏的枪。这事不能上报。否则上面万一觉得师长和政委无能,他俩也得下去。”
杜春分不由得朝东看去:“你们就不怕再来一次?”
“一团暂时由参谋长和副师长代管。师长改天去宁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把一团长和政委调过去。”
杜春分:“这节骨眼上可不容易。”
“明升暗贬也得把人弄走。”
杜春分啧一声:“要我说让孔营长转业得了。”
邵耀宗忍不住说:“祸害老百姓去?”
杜春分顿时无言以对。
邵耀宗:“前一团的政委跟师长没什么交情,他犯了事,师长都不忍心看着他爱人和女儿被连累,能把孔营长放出去?即便放,也得过几年。不可能一直这么疯下去。”
然而邵耀宗料错了。
开春,师长把一团和政委想为祖国戍守北方大门的报告递上去就被搁置。
再后来电话也不通。
要不是有后勤定时送补给,师长险些误以为他们这一师被遗忘了。
上面无暇顾及他们,师长决定自己处理。副师长、参谋长和一团团长以及政委共同整顿一团。
消息传到家属区那天正好五月七号,也是周日。因为只有周日家属区的军嫂们才有空聚到一起唠嗑传递消息。
杜春分有四个孩子可没空。
姜玲牵着她儿子过来把这事告诉杜春分,杜春分简直不敢信。
邵耀宗正刷鞋,杜春分叫他停一下,“这不是乱搞?”
“咱们部队算好的了。只有一个一团。”
杜春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怕被门外的人听去。
姜玲离开,杜春分才问:“师长最近有没有去宁阳?”
“担心?”
杜春分点头。
邵耀宗:“我看情况问问。”
杜春分想一下:“挑他心情好的时候。”
邵耀宗点头,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一声惊呼。
四个孩子跑进来。
邵耀宗忙问:“怎么了?”
“嫂子,邵营长,快出来,野猪下山了!”
姜玲的吼声传来。
杜春分下意识往外跑,到门口折回来打算拿弓箭,随即改拿大刀。
邵耀宗拎着铁锨,“甜儿,你们在屋里,爹把门锁上。”
甜儿使劲点头,“爹,快去!娘,打死它们吃肉!”
“好嘞!”杜春分越过邵耀宗。
邵耀宗赶忙追去:“小心!”“知道!”
江凤仪扛着铁锨出来,“老廖,快点!”
蔡母忍不住提醒,“带上枪。”
带个鬼枪。
自打一团的人搞那么一出,非执勤人员的枪都被收了。
邵耀宗想跟她解释,见杜春分消失不见,忙不得去追。
军人们陆续出来,军嫂不怕,慢慢围上去,结果看到杜春分夺走人家的铁锨当标枪使,朝野猪脖子上插。
邵耀宗抡起铁锨朝猪脑门上砸。
猪脑袋太硬,震得邵耀宗往后踉跄,廖政委等人补上。
野猪痛的凄惨大叫,猪群一看人多势众,仓皇逃走。
杜春分捡起铁锨追过去,撑着铁锨,跳到猪身边就拿刀砍。
一刀砍在肚子上,猪痛得抽搐,轰然倒地。
围观的家属吓得慌忙别过头。
少男少女们连连后退。
郭凯旋拍拍孔陆军的肩膀。
孔陆军吓得哆嗦一下,回头一看是他,大怒:“属鬼的?”
郭凯旋笑看着他问:“你说那一刀砍到你身上——”
“你闭嘴!”孔陆军吓得大吼。
郭凯旋鄙视地看他一下,跑过去,“杜姨!”竖起大拇指,“您跟谁学的啊?能不能教教我?”
杜春分没收徒的爱好,除了她家四个小崽子,她也没那个耐心,“邵营长。”
邵耀宗不禁看她。
杜春分睁大眼睛,敢说不是?
外面太乱,为了保护孩子,也为了以防不测,最近几个月他一有空就跟杜春分切磋。杜春分会的那些,他没全部学会,也学了七八成。
邵耀宗:“是我。不过——”
“师傅!”郭凯旋大喊。
杜春分:“现在是新社会。”
郭凯旋机灵,立即说:“老师,邵叔。”
邵耀宗莫名想笑:“你爸也会。再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猪怎么办?”
郭凯旋道:“我杜姨杀死的,当然弄去食堂留我们明儿吃。”说着就去喊婶子嫂子抬猪。
杜春分看向廖政委:“是不是得请示师长?”
廖政委:“我这就去找师长。”
围观的军嫂立即嚷嚷,“让师长去食堂。”到了食堂别想弄出去。
万一被后勤弄走,不是给部队食堂,就是送去副食厂。到副食厂买肉肯定得给肉票。不论哪种情况都不如交给杜春分,五分钱一碗啊。
今儿周末,杜春分不想上班:“弄过去你们收拾?猪皮厚,刚刚我手被震的有点不舒服,得歇会儿。”
邵耀宗不禁问:“哪儿不舒服,我看看。”说着就抓她的手。
江凤仪见状,忍不住抿嘴笑。
李慕珍等人看到,也不由得笑了。
这个邵耀宗,可算开窍了。
杜春分啥时候跟男人这么亲近过,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顿时被邵耀宗闹个大红脸,小声解释:“我是不想收拾猪肉。”
邵耀宗松了一口气:“那你歇着。让她们做。”
有人捡起铁锨从旁边过,不巧听到这句:“我们可不会。杜师傅也不知道咋做的,做的肉特别好吃。让我们做得柴的咬不动。”
杜春分:“他说笑呢。你们收拾好我就做。还跟上次一样,猪下水留学生明天吃。”
野猪是她弄死的,自然她当家。
别说跟她关系好的,就是陈月娥在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杜春分心里不想过去,可她又怕那些女人把肠子弄破,猪肚子里全是屎,还是没忍住跟上去。
邵耀宗回家接四个孩子。
郭凯旋不见邵耀宗,就找杜春分:“杜姨,我刚刚不是跟你和邵叔开玩笑。”
“学武?”
郭凯旋使劲点头。
明天到秋才十六岁,这个年龄参军太小,他估计得下乡待三年。
知青下乡历练三年就可以返城当工人或者读书。
杜春分:“明年是下乡还是当兵?”
部队里也乱。
郭凯旋说:“我爸希望我回老家历练几年。”
“那你是得学几招防身。乡下识字的不多,都是大老粗,能动手绝不动口。不过听我徒弟说,我们那儿也有知青,想返城得村里同意。跟你妈学做几个菜,讨好村里的婶子大娘,也能少受点罪。”
郭凯旋不禁说:“我跟你学不就好了?”
“课呢?回头看你在村里表现好,推荐你上大学,啥也不懂能听懂老师讲的啥不?”
师长过来正好听到这句。
初中生上大学也听不懂啊。中间还缺几年。
可安东的高中有的停课,有的没停学生也没心思学。送儿子到安东都不如让他在家自学。
师长想喊他儿子,看到校长和主任过来,眼中猛一亮。
杜春分教郭凯旋解猪,师长跟校长商议能不能辛苦他们,给即将初中毕业的学生开小灶——补习高中知识,然后让他们到村里边劳动边自学。
校长对现状无能为力,也不想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就此荒废,自然愿意。
翌日清晨,杜春分出来倒痰盂,就看到西边荒草地里很多少男少女跟着他们的家长有的在跑步,有的在套招。
杜春分看愣了,见江凤仪从厕所出来,不禁拦住她,“那边,咋回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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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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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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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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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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