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蝉鸣嘶哑的在树梢鸣叫,窗外刚下过一场大雨,潮湿的空气沉闷的压在半空。
听说奶奶重病,她一路从机场赶回来,连被雨淋湿的白裙子都没来得及换,正准备去打点热水先帮奶奶擦拭身体。
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打破了林念的回忆,隔壁病房的争吵声似乎格外激烈,措不及防的回荡在空旷的走廊。
“你数数你一学期被劝退多少次了?!老师主任天天打电话过来说你不去学校,到处惹事,学习成绩也是完全垫底,再这样下去你这学还能不能上了?”
低沉成熟的男声里多少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话语之间满是犀利,语调却有意无意的在放低,听的出来骨子里是个有涵养的人。
“嗯,那就不上了。”
语气淡淡的,声音紧致清凉的同时又带着几分慵懒散漫,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冷淡劲。
门没闭实,虚哒哒的漏了一个小缝,林念下意识的朝里面扫了一眼。
比起奶奶住的那间大通铺,这间病房只有两张大床,电视空调一应俱全不说,还有单独的阳台和厕所。
穿着黑衣的少年半躺在床头,左小腿打着石膏,双手握着手机,修长的指尖在横屏的手机上快速滑动,完全没有想要抬头的意思。
林念站的位置有些背光,加上他鸭舌帽压的极低,她只能看的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在冷光的映射下,修长又清冷,显得格外迷人。
似乎是意识到了对方的不耐烦,男人也逐渐放低了姿态,“你现在还没到那种完全没有机会的地步,离高考还有一年呢,你上初中那会学习多好啊,要是……”
“她们知道您来看我吗?”
少年指尖突然停顿下来,开口打断了男人的话,侧目看向他,语气里没什么温度。
后者怔愣了片刻,或许是心虚,垂下头双手不自在的搓了搓大腿面,气氛一瞬间沉寂下来。
似乎是早已料到,他冷笑一声,把目光又落回手机上,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劝您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会老婆女儿看见您过来了,指不定怎么闹呢。”
“你妈妈就是嘴硬心软,她没有真把你赶出来的意思。”
“嗯,所以您可以回去了吗?”
他全程没有抬头,语气平平淡淡的,像是完全与自己无关,目光也一直落在手机上,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敌人淘汰的播报声。
男人被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够呛,“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千里迢迢来找你是来接你回家的,这里谁不知道你是我江传宏的儿子,要是让别人知道,那我……”
“您儿子?我吗?”
他突然嗤笑一声,冷峻的眉微微扬起,语气里满是讽刺,“别开玩笑了。”
半掩着的房门被风嘎吱一声吹响,正当林念觉得江传宏这个名字耳熟的时候,一道漆黑冷淡的目光透过狭小的门缝沉甸甸的落过来,措不及防的与她四目相对。
她心脏猛地沉了一下,从两人的争吵中回过神来,也不知道那人看没看到自己,有些做贼心虚抱着水壶慌忙进了热水间。
她平时也不爱凑这些热闹,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想多看两眼。
乌云压着浓稠的黑暗降临在沉闷的夜晚,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枝干上的雨滴啪嗒啪嗒的落在热水房的窗台上。
微风吹动她耳侧的发梢,林念抬头望向窗外璀璨的夜灯。
再跟着父母去A市上学之前,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林念从小就被爷爷奶奶捧在手心里长大,家里还有两个堂哥,虽然在镇子里是出了名的刺头,对林念却是好得没话说。
比起镇子里其他留守儿童来说,她所有自由的肆意生长的童年回忆都留在这里。
四年前她被父母接到A市,没见过市面的小姑娘才知道,原来父母是做大生意的,所以小时候家里总是有数不清的衣服和糖果来供她玩乐。
直到半年前家里破产,父母不忍心让林念跟着他们拼搏,这才让她转学回到这座小城。
水壶接满了水,林念刚慢悠悠的推开水房门,就被一声铺天盖地的摔门声吓得脑袋嗡嗡作响。
“你现在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了?和街角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要不是你妈你以为我想管你?!”
江传宏吃了个闭门羹,气急败坏的在门口压低声音吼了几嗓子。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身后正站着一个端着水壶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十分惹眼,白裙下的双腿笔直修长,皮肤白到发嫩,黑发垂肩,一双明媚的杏眼,笑起来时有一对显眼的酒窝。
林念一眼就认出他了,她离开这里这么多年,江传宏还是和当年一样,看起来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除了鬓角多了几分斑白之外没什么区别。
或许是觉得这姑娘乖巧又漂亮,又或者是觉得眼熟,江传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
“江叔叔,我是林念。”林念主动打了个招呼,眉眼弯弯,唇角的酒窝忽明忽现。
她记得江传宏似乎很少回家,一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去那么两三周,认不出她其实也很正常。
江传宏愣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笑了一声,“是念念啊!都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的,江叔叔都没认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念也笑了笑:“今天刚回来,听说奶奶身体不舒服,我就直奔医院了。”
一同小时候一样,林念那双杏眼永远都那么清澈明亮,像是不染世尘的月亮,又乖又让人想要怜惜。
看到她那双眼睛,江传宏眼底浮现出几分落寞,他轻叹一声,“要是小屿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
林念微微怔愣了一瞬,她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病房,目光里有些不敢置信。
“您是说……江屿?”
“是啊,叔叔知道你们小的时候挺熟的,这孩子以前成绩多好啊,自从上了高中开始就酗酒闹事,竟干些混事,现在也不知道在外面搞得什么路子,能把自己伤成这样。”
江传宏越说越生气,语气不知不觉的急促起来。
在林念记忆里,江屿只是不爱说话不爱跟人接触,他们在一起上学的时候,他从来都是第一名,代表年级上台领奖的那种。
那时候的江屿意气风发,是所有老师口中最好的学生。
门轻轻被拉开,一股浓郁的烟味扑面而来,凌冽的极为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那双漆黑锐利的双眼正垂眸冷淡的看着她,额前的碎发在他细长的眼角处倒映出一片阴影。www.xiumb.com
他们离得太近了,林念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喉咙滚了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连名字都喊不出口。
手机在江屿手中止不住的震动,江屿只是短暂的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到了江传宏身上,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找你的电话。”
一瞬间心如鼓擂,林念甚至没有注意到江传宏什么时候拿走的手机,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江屿身上。
他挑了几屡耀眼的白发,一只腿打着石膏,斜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打火机,肩膀又直又宽,那身普通的黑色T恤穿在他身上就跟模特秀似的。
直到看到他脖颈上那个明显的十字疤痕,林念目光像被突然灼伤一般干涩。
“怎么了?”
他离她很近,慢慢的俯下身,烟味再次袭来,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轻佻,“不认识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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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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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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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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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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