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舒是在月考的前一天出院的。月考安排在周四和周五,考试结束就是十一假期。
对姚舒来说,也是被送回溪城舅舅家的日子。
考试前的这天晚上,姚舒又一次失眠了。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几年前在溪城的某些画面疏忽在她眼前闪过,杂乱无章,却搅乱了她整夜的思绪。
直到清晨,姚舒才浅浅闭了会儿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不过早上五点,姚舒起床洗漱后,便坐在书桌前看了会儿作文和错题本。
然而思绪混沌成了一片。
她就这么盯着书本,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地平线透出早晨的第一缕光,家政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敲了敲她的门。
姚舒出去的时候,裴砚承已经坐在餐桌前。
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裴砚承喝了口咖啡,抬眸:“伤口还疼不疼。”
姚舒细声答;“不疼了。”
“今天学校里有考试是么。”
“嗯,月考。”
“几点结束。”
“下午五点。”
裴砚承见她始终平静,收回目光:“校门口等我,我来接你。”
去学校的路上,天色逐渐阴沉下来,不出片刻就开始下雨。迈巴赫平稳地行驶在路上,细密的雨水打在车窗,逶迤出道道水痕。
姚舒姚舒全程都很安静,呆呆地望着车窗上的水痕蜿蜒而下,车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
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车内安静得出奇。
汽车到达三中门口,姚舒拿好书包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姚舒。”
在下车的一霎那,身后响起男人低沉平缓的声音。
姚舒回头。
男人靠坐在真皮座椅上,目光锁住她,眼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二人四目相对,姚舒等了会儿,却没有听到裴砚承的下文。
事实上,连裴砚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叫住她。在看到她安安静静准备的离开时,他几乎是下意识便这么做了。
静默许久。
“好好考试。”他说。
姚舒轻轻点了点头。
月考的第一天上午考得是语文,下午考数学,时间两个小时。
班长蒋娆娆跟她是一个考场,开考之前她找姚舒聊这次考试可能考到的题型,姚舒也只是含糊不清地嗯了几声。
蒋娆娆看她情绪不高,便也没再找她说话。
考试开始,教室广播里开始播放提示语。
姚舒握着笔,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模糊成了一片。
教室里的电风扇慢悠悠地转着,那机械的声音逐渐和她记忆中的画面连接在了一起。
居民房内老旧的电风扇呼呼地转着,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弟弟都看不好整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就长了一张会吃饭的嘴!摊上你算我们家倒霉!”
话音未落,手指重重地拧在她的手臂上。
姚舒猛然一惊,回过神来。
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一片黏腻。
黄昏刚至,暮色渐晚。
下午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姚舒浑浑噩噩地走出考场。
蒋娆娆收拾好书包和笔袋小跑着跟上她:“姚舒同学,选择题的最后一题你选什么的呀?”
“我忘记了……”姚舒的声音里有些哑,“对不起,我不太舒服……我先走了。”
蒋娆娆点点头:“那,你注意休息……”
姚舒走远后,另一人凑到蒋娆娆身边,望着姚舒的背影说:“班长,你有没有觉得姚舒今天有点怪怪的。”
蒋娆娆:“她刚才说她身体不舒服。”
“是不是身体原因我不知道,不过刚刚监考老师收试卷的时候,我瞄到一眼,姚舒的试卷后面两个大题好像都空着没写。”
“没写?”蒋娆娆惊讶了一下。
“对啊,一个字都没有。”那人摸着下巴说,“她成绩不是一直挺好的吗,总不至于一个小题都不会写吧。”
“可能来不及了吧。”
“不知道啊,不过这样看来,这次月考全班第一应该又是班长你啦。”
蒋娆娆笑了笑:“不一定的,大家都很有实力。”
-
为期两天的月考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放假的日子。
阮小妍拉着姚舒打算约她十一假期出去玩,沈泽添和沈量也去。
“这次十一假期要上映的电影每一部都感觉好精彩啊,每一部我都想看!”阮小妍翻看着影片信息问,“你们有什么想看的吗?”
沈泽添单手插在口袋,无所谓道:“不要问我,我有选择恐惧症。”
沈量提议:“要不看那个《好想亲吻你》吧?我想看那个。”
阮小妍:“不是吧,这可是部文艺爱情片,沈公子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调调了?”
沈量一脸花痴:“主要是,这电影是我的女神宋诗语主演的,看的就是我女神的盛世美颜啊。”
阮小妍白他一眼,转头问姚舒:“小舒你呢?你想看什么?”
一直沉默着的姚舒把笔和橡皮放进笔袋,温声说:“你们去看吧,我不去了。”
“怎么啦?”
“我要回溪城了。”
“哦哦,也对,毕竟放好几天假呢,”阮小妍了然地点点头,“那就等你从溪城回来我们再一起去看电影好了。”
姚舒的声音很轻:“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前一秒还在笑的阮小妍愣住了。
沈泽添也站直了身体,偏头看过来。琇書網
“小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回来了?”
“我要转学了,”她说,“回溪城读书。”
阮小妍安静了好几秒:“怎么这么突然……”
姚舒浅浅地笑了笑,脸颊一侧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认识你们,我真的很开心。”
-
在华御景都住了一个月多,姚舒的东西很少,除了一些书和几件衣服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了。
她很快收拾好行李,把房间打扫了一遍。
做完一切后,又把裴砚承送给她的那双粉色的拖鞋脱下,清洗干净后,整整齐齐地放进鞋柜里。
裴砚承回到华御景都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摆放整齐的拖鞋。
“她还没回来么?”
他走出玄关,问正在清理厨房的家政阿姨。
“已经回来,一直房间没出来,好像胃口不太好,晚上也没怎么吃饭。”
“知道了。”
裴砚承松了松衬衫领口,走到姚舒的房门口。
房间里一片安静。
他伸手握至门把,手下的动作一顿,最终还是松开了手,转身离开。
-
从黎城到溪城,飞机要整整飞行两个小时。落地机场后,周耀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接机的人和司机。
汽车又辗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幢居民楼前停下。
上楼后,姚舒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站在那扇防盗门前,怎么也抬不起手按下门铃。
最后,是裴砚承按响了门铃。
手臂从她身后伸过来,擦过她的耳侧,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来了来了!”
防盗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隔着门能听到里面传出的脚步声和女人小声的抱怨。
片刻后,门打开。郑青君看到两人愣了愣:“小舒?”
“舅妈。”姚舒低低叫了一声。
裴砚承:“你好,我姓裴,之前我让助理跟你们联系过,这次来是谈一谈关于姚舒的借住问题。”
郑青君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略显生疏地将两人引进屋,然后就朝里面喊人:“老陈快出来,来客人了!”
溪城这几天下了雨,这会儿天也是阴沉沉的,房子楼层低,照不到什么光亮,白天屋里也亮着灯。
墙壁上的电扇嘎吱嘎吱地晃着,吵得人心烦意乱。
姚舒坐在裴砚承的旁边,两个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客厅内,气氛稍稍有些凝滞。
陈华给裴砚承倒了杯水。
“之前的那位周先生的确是跟我们提过这件事,小舒是我姐姐的孩子,我作为她的舅舅能帮的地方肯定是会帮忙的。”
“只是……”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并不富裕,一家四口人就挤在这间不大的三居室里……”
郑青君也急忙说:“对啊,我们家一共就两个卧室加一个小储藏室,我们两个孩子,最大的那个都十二岁了,还睡着上下铺的双人床呢。”
“那个储藏室就更不用说了,空间小就算了还西晒得厉害。”
说完,郑青君手肘轻轻撞了一下陈华。
陈华连忙点头:“对,对,所以你看……不是我们不想收留小舒,而是家里条件实在是不允许。”
姚舒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收拢。
裴砚承没接话,手指缓缓摩挲着腕表。
“对了,小舒不是还有个远房表叔吗?”郑青君扬声说,“我记得他在一家大公司当经理啊?他们家住的房子大,腾一个房间出来给小舒住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小舒住在他们那里,生活条件也比这里好不是?”她对陈华使眼色,“是不是啊,老陈?”
陈华应声:“是是,对。”
对姚舒而言,这个表叔是陌生的,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只在小时候爸妈在世时听说过几次。
陈华给这位远房表叔打了个电话,开的是免提。
电话里传来陌生的男声。
“你也说了,我毕竟只是小舒的远房表叔,我只记得在那孩子满月酒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对那孩子并不熟。”
郑青君急忙凑过去对着听筒说:“不熟没关系的呀,多相处相处不就熟了嘛,怎么小舒也叫你一声表叔不是?”
郑青君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拽着姚舒的手臂,把她拉了过去。
“小舒你过来,快叫表叔啊。”
姚舒脑海中空白一片,咬着唇,没吭声。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还不赶紧叫人啊?”郑青君皱眉。
电话里再次传出声音:“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不仅跟这个孩子不熟,我跟那孩子的父母也不熟。事实上,我都记不清是哪里的亲戚了,而且过段时间我要去国外出差,根本没空管这件事。”
郑青君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肯养这个孩子了?!!”
男人的话里也带了点怒意:“凭什么让我养?你们家不想养就想扔到我这里是吧?!”
两人还在争论着应该谁来养她的问题。
就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包袱,被人嫌弃地扔来扔去。
站在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姚舒只觉得越来越缺氧,几乎快要窒息。
握紧手心,眼角在不知不觉中泛红。
郑青君又拽了一把她的胳膊:“说话啊,怎么哑巴了?”
忽而——
姚舒的手腕被一只大掌握住,一股力道将她带了过去。
她反应不及,撞进一个挺阔温热的胸口。
淡淡的柏松香味蔓延至鼻尖,她闻到了他的衣服上还留着浅淡的烟草余味。
裴砚承抻手扣住怀里单薄的肩膀。
手掌缓缓往上,盖在她的后脑勺,像是安抚。
他扫了眼争得面红耳赤的郑青君,轻抬眼眸,眼底是一层毫无温度的笑意。
“听了这么久的废话,我也听腻了。”
他重新低头,目光落在胸口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既然你们都不想养她,那么我养。”
郑青君和陈华同时怔在原地,看向他。
脸颊靠在质地细密的西装面料上,姚舒的眼睫轻颤,微微睁大眼睛。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胸腔,清清楚楚地传进她的耳膜。
“从今天开始,姚舒跟我。”
“我来养她。”
姚舒不由得捏紧了他的西装衣摆,从他怀里抬起头。
她觑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骨。
这一刻,她的心脏开始狂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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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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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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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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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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