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荑使臣来访她是知道的,为了两国的邦交,和亲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季央总觉得这其中有误会。
她拿了手绢替楚姮娥擦掉眼泪,柔声问:“你可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你表哥不会这么做的。”
“是真的!我亲耳听见的!”楚姮娥眼泪掉的又凶又急,她想不到表哥会这么对她,而且就连母后也同意了。
楚姮娥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季央身上,湿润的眸中存着微薄的希冀,“表嫂,只有你能帮我了,你替我求求表哥,替我求求他……”
她情绪激动,整个人绷紧,声音更是颤抖的厉害,季央见了都觉得心中不忍,她抚了抚楚姮娥的肩,“你先别急,等你表哥回来,我一定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季央眸色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楚姮娥慢慢点头,肩头逐渐放松。
下一瞬,身后传来的冷厉声音,又让她如临大敌。
“公主在大殿上闹得不够,还要到臣府上来闹?”
楚姮娥连头都不敢回,一把抓住季央的手臂,神色绝望,“……表嫂。”
季央视线投向亭子外,裴知衍应该是闻讯赶来的,身上还穿着一品大员的绯色官服,胸前的仙鹤补子彰显着男人的威仪。
季央站起身,楚姮娥紧跟着躲在她身后。
看两人这般架势,怕是在宫里已经有过争执了。
季央朝着面色沉沉的裴知衍笑道:“夫君回来了。”
裴知衍容色稍霁,朝着季央轻嗯了声,又看向躲在她身后满脸惴惴的楚姮娥。
深邃的眸色里既有作为兄长的严厉,也有执政者的说一不二,“公主连该有的仪态体面也忘了?”
楚姮娥喉咙里哽咽了一下,偷偷摇着季央的手臂。
季央也少见裴知衍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她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做和事佬,“这里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也没外人看着。”
楚姮娥知道,裴知衍说的是她在金銮殿上,当着月荑使臣的面拒婚的事,她知道自己做的有错,不仅丢了自己的脸面,也丢了大祁的脸面,可她就是倔强的不肯认错,她就是不要嫁。
裴知衍看楚姮娥那样子就知道她还没有反省。
季央捏着他的袖子轻晃了一下,道:“刚泡的一壶金骏眉,夫君赏脸尝一口?”
裴知衍睥了楚姮娥一眼,倒是知道来哪里找给自己撑腰的。
他由季央拉着自己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轻呷了一口,朝她微微一笑,给出评价,“泡得是比上回好。”
季央得意的弯了弯唇角,扭身朝还站在边上不肯动的楚姮娥招手。
楚姮娥磨磨蹭蹭地坐下,捧着茶盏不吱声。
季央看着这两人,谁也不先说话,只能她来说了。
季央眼眸轻动,拿起桌上的一块芙蓉糕,掰了一块送到裴知衍唇边。
看他张口吃下,才笑盈盈道:“我听姮娥说,你欲给她张罗婚事?”
“她还担心的跟我这儿哭鼻子呢。”季央一个劲的给他戴高帽,“我就跟她说呀,你是他哥哥,定然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我说得可对?”xiumb.com
裴知衍难得对季央的软语不为所动,看着楚姮娥淡道:“自然,她要嫁的是月荑的五王子,将来极有可能继承月荑王位,委屈不了她。”
“我不嫁!”一直缩坐着不作声的楚姮娥蓦的拔高了声音。
季央跟着心急,她一直以为这其中有误会,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月荑与我朝是有交情,可也不是非要和亲对吗。”季央试图劝他。
裴知衍却摇头,“月荑此次来访就是为提亲而来。”
“可那么多公主郡主,为什么偏偏是我,你究竟是不是我哥啊!”楚姮娥指着他哭喊。
“姮娥。”季央忙喊住了她,裴知衍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她这样情急反而要坏事。
季央在桌下握住裴知衍的手,要他别与楚姮娥置气。
压在手背的柔荑很用力,裴知衍反握住她的手,无声叹了口气,道:“若我不是你表哥,倒也不用替你操这个心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楚姮娥已经站了起来,语气咄咄逼人“你说得好听,你要是真的当我是妹妹,那时候为什么要逼傅澹辞官,要逼走他?你明知道我喜欢他!”
她说着泪水就忍不住又掉了下来,裴知衍拧了眉头,道:“你听我。”
楚姮娥怒上心头,早就冷静不下来,口无遮拦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前就是借了月荑的势才有今日辅政大臣的地位,所以你现在对他们有求必应,还把我送出去!”
楚姮娥这番话季央听了都觉得过了。
裴知衍更是彻底黑了脸,个死丫头是真不知道好歹,原本想解释的心情也没了,冷声道:“随你怎么说,圣旨已经下来,你安心待嫁就是。”
楚姮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抓起桌上的去茶盏想要朝他掼去,裴知衍冰冷地看着她。
楚姮娥不敢了,将茶盏砸在地上,死死咬着牙,道:“我恨你!”
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季央起身想去追,被裴知衍拉住了,“有人会看着她,不用担心。”
闹成这样,季央也不知道该帮谁了,她焦急地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按楚姮娥说得,有那么多郡主公主,实在没必要硬逼着她去和亲。
见裴知衍不说话,季央气愤地抽手,“她可叫了你这么多年表哥。”
裴知衍倒是不介意楚姮娥受受教训,正好改改这任性妄为的骄纵脾气。
可对季央他是上赶着要去宠去纵容。
手掌握住她的手腕,轻一施力就将人带入了自己怀里。
裴知衍按住她的腰,轻叹的话语里透出低落,“央央也觉得我是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子?”
季央愣住,这人刚才还是严厉肃冷的模样,一下就软了下来,显得异常委屈。
季央想起楚姮娥说得那些口不择言的话,柔声道:“她说得是不对,可你要让她嫁到月荑那么远,她在哪里无亲无故的,你怎么忍心。”
裴知衍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不说话。
季央好声好气道:“而且她年岁还小。”
“小吗?”裴知衍歪头看她,“也就只比你小了一岁,我们孩子都两个了。”
那能一样吗……她这辈子嫁他的时间比上辈子还早了两年。
“我说得不是这个。”季央掐了一把他结实的手臂,道:“你明知道她心有所属,之前就没少因为这个事跟太后娘娘闹,她这样性子若真嫁去了月荑,少不了要被冷落受委屈的。”
季央见他听了像没听见一样,急得去扯他的耳朵,“你有没有听我说,这事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裴知衍被她放肆的举动给弄得一愣,“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着捉了她的手,露出一口白牙,佯装要咬。
季央心里正急着,没心思与他缠磨,干脆塞了指尖在他下上牙齿之间,“你咬吧,咬了你就要想办法。”
裴知衍闻言,将衔在齿间的细白指头慢条斯理的吐了出来,季央情急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楚姮娥话说得也不全错,我确实与五王子早有协定,和亲势在必行。”裴知衍也颇为难做,听她这么说,季央心渐渐沉了下去,而且他说圣旨已经下了。
“但也不是全然没办法。”裴知衍慢悠悠地道。
季央忙问:“什么办法?”
裴知衍看了她一会儿,敛眉思忖良久,摇头道:“方才被她气的不轻,想不起来了。”
季央一颗心被他吊的上不上下不下的,小力推着他催促,“你快再想想。”
裴知衍眸中一闪而过细微玩味的光芒,他清润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惑人的意味,“这样,央央让为夫如愿了,为夫保管让楚姮娥也高兴。”
季央隐约看到他目光里藏着暗涌,她谨慎地问:“你要怎么如愿。”
裴知衍见她落了套,心情大好,靠近她咬字很轻地说:“央央可还记得,你上辈子……如何也不肯穿给我瞧的那身衣裳。”
“衣裳?”季央偏头思索,眼眸逐渐睁圆,强忍着骤袭而来的羞涩,不可思议看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
她都不好意思启齿,裴知衍是却神色如常,“我说话算话。”
一个转眼,季央惊觉自己竟然被推倒了决定楚姮娥婚事的关键之上。
她紧抿唇瓣,窥着裴知衍的容色,总觉得他有事情瞒着自己,可刚才他和楚姮娥剑拔弩张的样子也不可能是假,他总不至于为了让她穿那衣裳而大动干戈。
季央思忖后,小声吐字,“……依你就是了。”
*
入夜时分,季央进到净室沐浴,手边的托盘里就放着叠好的衣衫。
季央不看也知道那衣裳是什么模样,她从前就见过。
紫棠色透薄的轻纱,将手衬在下面,亦可以看的一清二楚,上面还有串着珍珠的珠链做点缀。
季央将衣衫穿好后甚至敢没照镜子,也不知道如何的模样,她磨蹭着不肯出去,只是再拖延,总也不能一直不出去。
季央咬着唇,一步三挪的走出净室。
裴知衍坐在软榻上,拿着书在看,听到动静抬起头,呼吸瞬间窒住,目光顷刻晦暗下来,一瞬不瞬的胶在她身上。
裴知衍上下滚动着喉结,慢声命令道:“站到灯下。”
季央清楚的看到他舔了舔唇瓣,而握在史册上的手已经收紧到浮现出了脉络。
他失态了,季央意识到这点,竟心满意足起来,她眉眼轻勾,“这么好看?”
裴知衍掷了手里的书,站起身一步步走近她,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在身下。
修长的玉指勾起那条季央单纯以为只是用来点缀珠链扯了扯。
在她忽窒的呼吸声中,裴知衍浅笑着吐字,“好看极了。”
……
风停雨歇。
季央伏在床榻之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双眸湿漉漉的,瞧着都可怜。
她无力地瞪着被撕破扔在地上的衣衫,还有那四处滚落的珍珠……
这人到底哪里学来的招数。
季央用力闭上眼,转过头不敢再去看。
裴知衍叫了水回到里间,将浑身绵软的季央从床上抱了起来,温声道:“去沐浴。”
泡到温热的水里,季央酸软的身子才得以舒缓下来,她也有了一点力气,对裴知衍道:“你别忘了取消这门婚事。”
裴知衍正拿着帕子给她擦身,条理清晰道:“我记得我答应的是让楚姮娥高兴。”
“你这是何意。”难道还要让楚姮娥嫁过去?
季央腾地坐直了身体,水珠溅了裴知衍一身。
“瞧把你急得。”裴知衍失笑道,“本来这事就是楚姮娥那丫头自己太心急,从金銮殿闹到府上,让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他也是被气的,干脆就想着吓吓她也好。
至于后来,那纯粹就是想从季央这里讨些好,不然她没那么容易能答应。
季央听得糊涂了。
裴知衍将她抱起,附到她耳边道:“傅澹就是那月荑五王子。”
“傅澹……”季央一时失声,怔怔望向裴知衍。
裴知衍颔首道:“千真万确。”
季央被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她抬着一双泪汪汪眼眸瞪向裴知衍,“所以你早就打算好了,白日里还那么诓我。”
含泪委屈巴巴的模样可把裴知衍心疼坏了,他这情绪其实很矛盾,又爱看她红着眼睛娇滴滴的模样,真的如此了又要舍不得。
“我错了。”裴知衍亲亲她的眼睛,又亲亲她的唇,讨饶的话说得干脆利落,一点不含糊。
季央别过头继续与他置气。
裴知衍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害羞的紧,于是故意逗她,“还生气?可我记得央央刚才不是也很……唔,很欢喜?”
季央一口咬在他那张就会胡贫的嘴上,恶狠狠道:“住口。”
“好,再不说了。”裴知衍吃痛皱眉,眼中的笑意宠溺纵容。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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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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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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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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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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