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秦氏说了想让季央同去碧云山庄的事,秦氏听后也十分赞成,笑道:“还好你性子活络,你嫂嫂就是太软和了,到时候你与三公主就多陪陪她。”
“你们两个可都是皮猴。”
裴凝不乐意的轻嗔,“母亲!”
柳葶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直笑。
母女两正说着话,屋外进来丫鬟禀报,“夫人,小姐,世子爷回来了。”
裴凝笑道:“可算回来了。”
裴知衍方一跨进屋子,就被跑上前来的裴凝拉住了手臂,她埋怨道:“兄长,我可等你许久了。”
裴知衍笑看了她一眼,佯装摆着架子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没规没矩的。”他抬了抬下巴,“去坐好。”
裴凝可不吃他这套,“你也知道我都做母亲了,怎么还这么教训我,往后让我在昱儿面前还怎么有威严。”
从小到大,裴知衍对这个妹妹都是一如既往的头大,“威严不知有没有,这歪理倒是一通。”
裴知衍笑着摇头走到秦氏身边坐下,裴凝这才松开了他,坐到另一边。
裴凝也不跟他贫了,与他说起正事,“我要去碧云山庄小住些时日,打算带嫂嫂一同去,与你说一声。”
裴知衍唇边的笑意敛了一些,他看向裴凝,“你嫂嫂怎么说的?”
“你别管她怎么说的,我与母亲都说好了。”以往只要母女俩统一了战线,不管什么事,裴知衍就没有不同意的时候,所以这次裴凝也理所当然的这么以为。
裴知衍淡淡道:“你嫂嫂身子不好,你自己去就是了。”
裴凝解释道:“碧水山庄本就是休养生息之地,对嫂嫂的身子一定也有大毗益。”
裴知衍言简意赅道,“她要静养,你就别瞎出主意了。”
裴凝不赞同的反驳,“我看嫂嫂静养了这许久也不见好,说不定去出散散心,反而会好得快呢。”
要换做是她这么整日一个人闷坐着,没病也憋出病来了,也就是嫂嫂性子沉静,能坐得住。
裴凝软声求他,“你日日要上值,也不能总陪着她,去那里还有我和三公主在,兄长,你就答应了吧。”
裴知衍不为所动,“我说了,她不去。”
央央谁都不需要,只要他就够了,她亲口告诉他的。
裴知衍说完屋内都静了下来。
裴凝与秦氏对视了一眼,皆觉得诧异,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强硬。
秦氏原本还能听他们兄妹二人拉扯,这下也忍不住了,“你说了不算。”
她对柳葶道:“你去趟萧篁阁把人请来,要不要去,我们听央央自个儿说。”
裴知衍虚一抬手制止了柳葶,朝着秦氏笑得无奈,“母亲这是有意要儿子不能安心了,我不放心她一人出府,待过几日我休沐的时候,自然会带她去散心。”
秦氏再回想之前几次季央不肯出去的事,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怪异,可裴知衍的表情看起来又不见一点异样,只让人觉得他是真的紧张季央罢了。
裴凝心思细腻,加上她又与裴知衍是嫡亲的兄妹,最是了解他了,小时候兄长每次哄自己说“下次保管带你一起去玩”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他分明就是不想让嫂嫂出府……意识到这点,裴凝都觉得是不可思议,她忙反驳自己,安慰自己是她想多了,兄长没理由这么做。
稳住了秦氏,裴知衍将目光投向裴凝,她转着眼睛的样子一看就是在暗自打什么主意。
裴知衍笑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出府。”
裴凝瞪他,“母亲你瞧,兄长他赶我走。”
裴知衍无辜笑笑,“我是担心昱儿找不着自个儿母亲该哭了。”
提起孩子,裴凝是真有些坐不住了。
裴知衍如言送她到府外,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上去罢。”裴知衍看着裴凝踩上马扎,又道:“别想着偷偷来接人。”
被说中心事的裴凝差点儿脚下一个踉跄,她回头道:“兄长,你未免也太霸道了,合着你不陪着,嫂嫂还不能出去了?”
她本来只是说挤兑的话,不曾想裴知衍却道:“怎么说都行。”
在裴凝面前他就没了那么多顾忌,“但你若胡来,只会让你嫂嫂为难。”
裴凝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懂他了,裴知衍从来也不是这样古怪的脾性。
两人吵闹着长大,也吵过架,闹过变扭。可还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在自己的亲兄长身上感到了寒意。
敲打过了,裴知衍也不与她多说,笑道:“行了,赶紧回去陪昱儿罢。”
*
夜沉如水,萧篁阁里静落落的一片,只有正屋里还亮着摇曳的烛火。
拔步床上的半边帐幔被放了下来,上头印着一团朦胧的身影。
裴知衍支着一条而坐,另一条腿随意曲着,季央乖顺的靠在他怀里,长发披散在背后,身上还氤氲着沐浴过后的水汽,一张小脸也熏的半红,从头到脚都精致的如一块无暇凝白的美玉,就连发丝都带着幽香,醉人酥骨。
裴知衍专注的替她穿上小衣,长指捏住系带两头轻巧的打了个结,将密绸的长发拢起,悄无声息的落吻在皎白的肩头。
季央缩着肩头细声呢哼,“……好痒。”
可她怎么缩都在他的圈揽之中,就像只落入陷阱的小兔子,可爱又可怜。
裴知衍笑了笑,极尽温柔道:“好,不弄了你。”
他拿起寝衣为她穿上,手臂环抱着她从后绕到前,将腰侧的系带也分别系上,季央的腰很细,他一只手臂就能将将环住。
季央以为裴知衍会对她提裴凝今日邀她去碧云山庄一事,可一直等到现在也不见他有要谈的意思。
季央微微偏头看他,裴知衍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下颌线优美流畅,眼睫半垂,在他眼下划出一道阴影,不见半点分神,好像替她穿衣就是最重要的事。
季央动动唇瓣叫他,“夫君。”
“嗯?”裴知衍用脸贴了贴她,看到系得结不好看,眉心轻压,又给抽了开,半刻才问道:“怎么了?”
季央偎进他怀里,道:“阿凝今日来过了。”
裴知衍头也不抬,“我已经替你回了她,央央放心,她不敢再来扰你了。”
季央垂了垂眸,果然。
“央央是觉得我不该这样做?”裴知衍直起身子看她,“你想出去?”
季央眉心轻蹙,她还什么都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知衍眨着眼睛轻笑,俊逸的外表下藏着隐隐窜动的邪肆与疯癫,“央央若是想去,我就让你去,你想去吗?”他抬手摸上季央的心跳,感受着掌下的跳动,“要说实话。”
季央跪坐起身,在裴知衍的注视下,抱住他的头,让他贴在自己心口。
季央抱着他,失神的望着某处,眸光微显涣散,她脑中尽是从前那个鲜衣怒马,风光恣意的少年将军,季央心头悲恸,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是她让他变成了这样。
季央如同抚慰般轻拍着裴知衍的后背,一遍遍地说,“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起码深渊里不止有他一人。
腰身被用力抱紧,裴知衍深深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柔声道:“央央若是觉得闷,我捉只小猫来让你养。”
他声音温柔,眼底的癫狂却并没有褪去,反而带上了些遗憾。
差一点,他就有理由把她彻底锁起来了……
*
五月里,正是风轻云静的时候,大清早就有人敲开了状元郎府上的大门。m.xiumb.com
门房拉开一半边门,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农女打扮,微弯着腰的女子,她神色局促,双手紧握交错着摩挲,脸上还带着疲惫之色。
门房来来回回将她看了一遍,问道:“姑娘是要找谁?”
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小哥,这里住的可是状元郎梁应安?”
门房点点头,“这里就是梁府。”他不由得端量起眼前的女子,“姑娘认得我家大人?”
那女子满脸喜色,连连道:“我是朱婉娘,是梁大哥从小就定了亲的未婚妻。”
门房差点儿惊掉了下巴,赶紧给人领了进去。
梁应安闻讯沉着脸赶到花厅,看着坐在凳上一脸没见过世面,东张西望的农女,脸色变了又变。
朱婉娘一见到他,扔了手里的包袱就跑了上去,紧紧握着他的手道:“梁大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梁应安脸上挂着假笑,拂开她的手道:“我不认得你。”
若是这个“梁应安”真有个定了亲的未婚妻,他不可能不知道。
朱婉娘急了起来,在身上一通摸,摸出一根素银簪子,急切道:“这是当年说定亲事时你娘给我娘的,不信你问她。”
梁应安自然不信了,“去请老夫人过来。”
下人去请人来,朱婉娘则一脸含羞带怯地看着梁应安。
梁应安脸上是从没有过的难看。
葛氏匆匆赶来,看着朱婉娘也是一头的雾水。
朱婉娘道:“伯母,我是刘杏梅的女儿啊。”她将手里的素银簪子给她,“您见了这个就知道了。”
葛氏一听刘杏梅这三个字就有了印象,她拿着簪子把梁应安拉到一边,万分懊恼道:“儿啊,还真是有这么回事。”
梁应安眉心皱紧,耐着火气道:“娘你说清楚了。”
葛氏道:“那时你才刚出生,朱家就住咱们家隔壁,我与她娘关系好,就在她出生的时候给你们说了亲,后来发大水,他们就举家搬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想到还能找过来的!”
如今自家儿子出息了,就是公主郡主都娶得,葛氏哪里还看得上一个农女,就她那样,简直难登大雅之堂!
“她定是冲和你的状元身份来,我看给点银子打发了就是。”葛氏压低声音道:“可别传了出去,影响了你名声。”
梁应安还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也是出生名门,要他娶一个农女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回身对朱婉娘笑笑,给她倒了杯茶,“你一路过来一定很幸苦,先歇歇。”
朱婉娘羞涩一笑,捧着茶喝了一口,夸张的道:“果然这茶都比我们平日喝的大碗茶好喝。”
粗鄙。梁应安别过眼,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孤身一人,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朱婉娘道:“我是去了衙门问的。”
梁应安眉头皱紧,“你去衙门了,京兆府?”
朱婉娘难为情道:“我不认得字。”
梁应安重重吐了口气,与她说了自己不能娶她,哪知朱婉娘一听就直接跪了下来。
“我不要银子,梁大哥你别赶我走,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不肯娶我,我就吊死在这里算了!”她说着就开始扯自己的腰带。
梁应安只觉得脑子一胀一胀的要炸开,喝道:“别闹了。”
他盯着朱婉娘,看她一个劲儿在那儿抹眼泪,冷声道:“你先住下,别的事再议。”
*
下了朝,梁应安随着一众大臣往外走去,有人停下来给裴知衍让路,他也跟着停下来。
如今两人早都对对方心知肚明,他也不用在装出一脸崇敬。
裴知衍走过他身旁,停住步子,偏头朝他微微一笑道:“还没来得及恭喜梁大人,到时府上办喜事,可别忘了请我喝杯酒。”
梁应安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就反应过来裴知衍口中说的喜事是什么。
裴知衍满意的看到他变了脸色,道了句告辞便跨步离开。
身旁的官员感兴趣地问道:“不知梁大人是有何喜事要办?”
另一人笑道:“要我说,能与金榜题名相配的,恐怕唯有洞房花烛了。”
梁应安听着几人的笑语,舌尖用力抵住上颚,此前承景帝问他有无婚配时,他那时不知道有朱婉娘的存在,只说还未有定亲,若是非要计较起来,说是欺君也不未尝不可。
他朝几人颔首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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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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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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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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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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