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怀城,风依旧是干燥的。
冷白音踏出机场,仰着头深吸一口气。
先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面店饱腹,冷白音就马不停蹄开始准备正事,连酒店都没顾得入住。
她依照浅薄的记忆,像大海捞针般寻找当初住过的那个老旧小区。
六年过去,怀城城市化进程推进,每一处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每站在一个借口她都要四处看一圈,希冀寻到一点记忆里的模样。
还好六年虽然不算短,但也不算很长。
核心城区变化不大,但是之前她在的近郊,翻天覆地。
她包了一辆车,让司机带她转悠。
还好司机大叔是本地人,攀谈中得知她在寻之前住过的一个老旧小区,忙问她还记得什么关键信息。
她想了想,说,“当时附近有个工地,好像在建新楼盘。”
冷白音陷入回忆,眯着眼睛回想当初她去找过燕冽时工地附近的标牌。
“好像是中建六承接的。”
“还有……有一家很火的烧烤店,叫胖姐烧烤。”
“周围都是小巷子,那家烧烤……后面有座两三层的小楼。晚上生意特别好,在外面空地上摆满了塑料桌子。”
“哎哟,还有呢姑娘?这点信息不够啊。”
“还有在那个方向,原来有个问题少年训练营,后来应该被关掉了。”
司机大叔嘶一声,“行吧,叔给你问问,咱先碰碰运气,然后再找。”
说罢司机大叔拿出手机,把这些关键信息杂糅到一起,抻着嗓子喊发到群里。
在城市里,比指南针更灵敏的就是整天整夜在热闹街市穿梭的司机们。他们是在城市游离在白与夜的灵魂。
不一会儿,群里回了不少信息,大叔一条一条放给她听。
群里大哥们你一言我一语,但是都说不知道,说信息给的太简单了,“再想想啊老妹儿~!”
冷白音失落垂下眼。
过了一会儿又鼓起劲重新坐好,这不是她意料之中的吗,哪那么容易找到。
燕冽之前那么难,凭什么到她这就易于上天?
“我再想想。”
她跟司机大叔说。
更用力地潜入回忆里,从来到怀城的第一天,踏出高铁的第一幕场景开始细细回想。
“诶?那胖姐烧烤不早搬家了吗?咋问那家啊?”
突然出现的语音里,大哥好像还回味似的咂么咂么嘴,“那家是挺好吃,他家烤腰子老香了,巨补!”
冷白音猛地扭头,与司机大叔对视。
“诶,小刚,你知道那具体位置吗?”
“知道啊,东三环那边,紧挨着原来糖厂那块地,403终点再往里开就是。”
“那路不大好走就是。”
意外之喜,没想到突然天降助攻。冷白音激动的眼冒泪花。
连忙道谢,而后又对司机大叔点点头。
司机大叔乐呵呵地调转车头,浑身跟拆下千斤巨担似的,终于哼起小曲来,“可算找着了,这要不然我带你开车干转悠,收你这车费我都不好意思啊。”
等到烧烤店旧址,冷白音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成片的老校区带着岁月的味道,依旧静静伫立在那里。
冷白音付完车费下车,还特意多给司机大叔一百块钱。
司机大叔连呼那哪行,冷白音坚持让大叔收下。
她双眸光辉明亮,开心笑出一口小白牙,“叔叔,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小姑娘眼睛太亮了,晃得司机大叔一愣。
等司机大叔反应过来之后,小姑娘已经摆摆手走远了。
“运气怪好的。”
他小声嘟囔,又看向小姑娘已经渐远的背影,“祝你好运啊小朋友。”
冷白音走到烧烤店旧址前。
恍惚中仿佛瞧见曾经热闹非凡的景象,再定睛一看,墙体已经破旧掉皮露出红砖。玻璃门边缘积了厚厚一层灰,金属边缘生了猩红的铁锈。
破败不堪,没半点人气儿。
冷白音往前,靠近门往里看。
桌椅还零零散散摆在那里,收银台也在原地,不同的就是上面都盖上一层厚重的灰尘。
一看就很久没人来。
又转身看向另一边。
那个熟悉的巷口,过去燕冽每个夜晚都会站在那棵绿树下等她下班。
然后他们一前一后穿过暗巷,回到租房的老小区。
站在那,一阵风吹来。
好像透过漫长的两千多天又吹到燕冽粗糙的白衬衫上,猎猎作响。
冷白音眼里含着温柔的笑意,与曾经站在此处的他擦肩而过,独自穿过暗巷,往前走。
这里几乎没有人。
身后亮着灯,白日亮灯,聊胜于无。
司机大叔似乎怕她遇到危险,车一直停在那,车头对着她这边。直到她走出小巷到热闹的主街上,大叔才开走。
冷白音回眸瞥一眼一扫而过的车屁股,笑眯了眼。
其实她运气挺好的,不论六年前还是现在,这不都遇到好人了吗?
走到熟悉的坑洼老马路,一眼望去是半生半熟的街市。
六年过去许多商家已经换了,也有依旧坚持长青的店家。
微风扫过耳边碎发,她抬手拂过去。
心突然静下来。
眼前是走过几百遍的路,她觉得即使时隔这么多年,她依旧能闭着眼走回家。
也有不同。
小区角落里有的地方放了不知谁的破柜子,有的地方改成了停车位。
还有的小路被铁栅栏挡上了。
一一走过它们。
终于停在熟悉的破单元门面前,冷白音深吸一口气,又长吐出胸腔里的期待和焦躁。
一口气爬上六楼,她才停在防盗门前喘.息缓气。
当初燕冽租的是顶层六楼,因为他们没有钱,顶层冬冷夏热,最便宜了。
一层三户,他们租的也是位置最不好最靠里面的西户。
蜷缩手指,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
她吁口气,抬手敲门,咚咚咚。
没人应。
冷白音更紧张,咽下积在喉咙的忐忑,又敲了敲门。
吱嘎一声,右面另一户的门开了。
一个头发凌乱的大姐探出头,带着恼怒的起床气。
“敲什么敲,你找谁啊!”
冷白音张唇刚要说话。
大姐根本没有给她机会,不满嘟囔一声,“那家没人,别在这扰民了。”
说完嘭一声关上防盗门。
老旧小区的防盗门被砸上,震耳欲聋。
最大的希望破灭。
冷白音只短短失落一瞬,来之前她就觉得应该不能达成。
外面渐渐暗下来,冷白音准备先回酒店休息一下。
办了入住,回房间先洗个澡。
洗完澡照旧给鼻子喷药,喷完放下药瓶时冷白音垂头看着药瓶好一会儿没动。
明明放分开半天,可是她已经想他了。
冷白音回床上给燕冽发了会信息就准备睡觉了。
今天虽然走了许多路,身体疲惫,但是她精神愉悦且满足。
明天她还要完成别的计划。
闭上眼,即将坠入梦乡。
刚要入睡时心底突然浮出一个疑惑——燕冽怎么没跟她视频?
之前她出差或者他不在家时,燕冽每天都要跟她视频。
可惜她太累了,还没抬手牵住那丝疑惑,人已经失去意识。
另一边,燕冽正在对面的另一家五星级酒店办理入住。
杨助理在一旁忙前忙后,跟前台对信息,全部结束后回头跟燕冽汇报,“没有问题,都在这两层。”
燕冽颔首,目光落在对面酒店暗下无光的那些窗口,一一徘徊。
过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回去休息吧,明天要忙。”
一夜平静。
晨光熹微,当第一缕阳光洒到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时,沉寂的城市也渐渐苏醒。
冷白音也应着热情的阳光醒了过来。
怀着饱满的激情和热烈的干劲掀开被子就下床,快速洗漱换了衣服,冲下楼吃了早饭就出门了。
PlanA计划失败,她今天准备开始准备PlanB。
PlanB简单也烦琐,她准备用梧桐树的叶子,将他们过往的故事雕刻出来,编撰成书,最后一页放上对戒,让他发现。
这是冷白音思前想后,并和两个好姐妹探讨后才得出的办法。
因为她还记得,之前在怀城时,偶尔他们空闲时会四处乱逛。
有一次他们停在一个卖旧物的摊子,上面摆了老旧珠宝,还有一本老旧泛黄的笔记本。
“打开看看。”
看摊的小伙儿热情吆喝。
燕冽看小伙一眼,抬手接过来。
翻来覆去看一遍,才郑重翻开本皮。
满满的都是字,蓝黑钢笔水因岁月的摩挲渐渐脱色。
“喜欢送你了。”
但是燕冽拒绝,郑重其事付了钱。
回去时,燕冽对她说,“人的真心才是最珍贵的。”
这本笔记是两位好朋友传递记录的,前半本是一位写的。看样子似乎写完一半后寄给朋友,朋友将后半本写满。
两个人讲述的都是自己日常的小事。
可他当时抚摸斑驳的本皮感叹,“前辈真浪漫。”
后来他们在家时,他看到本子里的东西时总来叫她一起看。
有一回翻开新的一页掉出的布票,布票已经变黄。
“你看,这是朋友给他的,但是他没有花,保留下来当纪念了。”
她现在还记得燕冽当时瞬间亮起来的凤眼,好似盛进了无边星空。
其实当时在她刚接触到社会懵懂无知时,燕冽无形之中教会她很多。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心向善,第二点是真心难得。
如果她能为他准备一份足以品味终身的礼物,他应该很开心吧?
对于物欲不太强的他来说,起码比获得金银珠宝要更快乐一点。
相对于金钱价值,他好像更看重情感价值。
燕家好像都是如此,所以没有半点豪门的骄奢淫逸。
他很喜欢平淡但浪漫的小事物,就像当初签“三章”时,也是他率先提出要不然放进保险箱里吧。
所以她想送给他一份独属于她的浪漫。
怀城的叶雕很有名,梧桐树叶大,适合她这个初学者发挥。又是他曾经总站的那棵树掉落的叶子,想想就很有纪念意义。
叶雕馆的老师亲自陪她穿越怀城去那棵老梧桐树下捡叶子。
一开始老师还担心叶子质量和状态不一定适合。
老师想帮忙捡,冷白音没让。
于是老师想了想,在一旁拍了些冷白音弯腰捡树叶的照片。
捡着捡着,冷白音停住,抬头望了眼天空。
突然想到,他们生日都不在夏季。
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他们都没有为对方过过生日。
遗憾转瞬即逝,再等几个月好好为他过次生日。
冷白音在心里默默记下来。
回到叶雕馆后,冷白音先把叶子洗净,然后将叶子放丙酸钙溶液中浸泡。
浸泡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冷白音就跟老师先拿别的叶子练手。
因为之前没有经验,她选择的画面都很简单。
尽管很小心,但尖锐的小刀还是在她手上划了两道口子。
冷白音草草处理一下,没当回事。
三个小时一晃而过。
叶子泡好,她按照老师教的小心地将它们一一擦干净,然后跟刚刚做的一样把叶脉去掉。
拧着眉心开始雕刻一幅幅画面,他们的回忆。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当冷白音将压好的叶子贴到她提前准备的本子上时,才发觉自己腰酸背痛,眼睛都发胀。
但是心里好开心,她抱着本子欢欣雀跃地回到酒店。
来不及洗澡,爱不释手地来回看了好几遍。
怎么看怎么觉得好。
最后,她打开最后一页,郑重地将对戒镶嵌在隐藏盒里。
如释重负。
她洗了个澡出来给燕冽拨通视频。
燕冽那边好久才接起来,对面一片黑暗。
“怎么没开灯?”
“你在哪呢?”
隐隐能瞧见他在哪的房间里,外面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燕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对身后的人们摆了摆手,然后换了个角度对着窗口倾泻进来的月光,让她看清一点。
“在杨助理家,他家电路突然爆掉,我来帮忙。”
蹲在墙角的杨助理:“……”
行吧,老板说啥是啥。
“那你们注意安全。”
冷白音知道周围有人在,压低嗓音言简意赅,“你明后天工作忙吗?不忙来怀城接我呀?”
第一次让人接。
饶是对方是燕冽,说出口时冷白音还是羞红了脸。
心脏扑通扑通,像藏了小鹿饲养场。
“好,接你。”
他低沉愉悦的嗓音透过漆黑的屏幕传过来,听到她的要求似乎非常开心,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嗓音又重复一遍,“接你。”
挂断电话,冷白音脸蛋还是热的。
羞赧地转身将自己埋进枕头里,又用双腿夹住被子甩到头上,把自己严严实实藏了起来。
哎呀。
他怎么这么会让她心动。
她又想明天,格外期待。
期待到连觉都没睡好,一整夜半梦半醒,灵魂仿佛悬在空中。
翌日清晨,早早就醒了。
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小心捞过放在一旁枕头上的笔记本,打开全部小心过了一遍。
每个叶子都是完好的,她松口气。
拿过手机,第一条就是燕冽的信息。
他说中午过来找她。
冷白音瞬时紧张起来,连忙冲进浴室将自己清理干净,然后换了一件特地带来的裙子。
是她之前在怀城常穿的那种款式,轻盈直通式的学生裙。
不过她准备的是条白色的。
毕竟是求婚嘛。
换上之后又划了清透的妆容,将长发挽起来。
站在镜前猛地一瞥,隐隐约约好像离六年前的自己更近一点。
静等燕冽到来。
哦,也不静。
坐立难安地等燕冽到来。
中午,她特意约了之前他们小时候憧憬好奇但那时吃不起的江船大宴。
冷白音难得豪洒重金,将整条小船都包了下来。
主要是,求婚,有别人她不好意思。
燕冽中午准时到达酒店大堂。
冷白音都没让他上来,接到电话后像欢快的小鸟一样冲下楼,扑进他的怀里。
“这么开心?”
他含笑问她。
冷白音垂头藏起满脸期待与害羞,抿紧笑意低声答道,“开心。”
除了开心更是好期待好紧张呀。
两个人往外走两步,冷白音才反应过来。
“你行李呢?”
“在车里。”
“你开车过来的?”
“嗯。”
于是冷白音没有多想。
第一想法倒是,既然他开车来,那他们开车去哪里呀,方便许多。
她大眼睛溜溜转,心想等求完婚后,让他开车带她去烧烤店旧址溜达溜达,再去之前他们住过的老小区看看。
两个人驱车前往江边。
冷白音昨天包下的江船就停泊在码头。
昨日还素净的船身上今天挂上许多红灯笼,还有各色彩带。
燕冽牵着她的走往那边走,看一眼后跟他感叹。
“这船怎么跟要过年似的。”
冷白音支吾胡乱应声。
当然不是过年,是她要求婚而精心布置的重要场地!
燕冽牵着她的手踏上江船,风吹水波,江船摇曳。
他护住她腰身,揽着她往前走。
微风穿堂而过,两个人迎风踏入高高大大的船舱。
“居然没人?”
燕冽疑惑。
冷白音强装镇定,“九月份了都回去上学了,工作日也都上班吧。”
恭迎他们进来的小伙子机灵,忙道,“我们现在淡季,客人不如七八月份多。”
有道理。
燕冽颔首。
“那您二位挑个位置坐下,我开始传菜了哈。”
燕冽示意冷白音,她挑了窗边景致好的地方。
江鱼江鲜,很快就好。
怀城菜浓油重酱,别有一番风味。
冷白音紧张,没吃几口菜,倒是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的水。
吃一吃就拢一下放在身后的包。
燕冽纳罕看她几眼,冷白音一哆嗦立马坐好。
一餐毕。
燕冽环视四周,俯身跟冷白音耳语,“味道很好,怎么会没有客人?”
冷白音面上冷静,其实身后汗毛都炸起来了。
她藏在桌下的手来回摩挲给自己加油打气,而后才附和一句,“是呀。”
燕冽定定看她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去买单。”
说罢就要起身,冷白音立刻抬手攥住他的袖口。
精致的金属袖扣硌着她手心,她垂眸一看,是她买的那副,突然获得了无限力量。
“不用买单。”
燕冽挑眉看他。
“我……我把船包下来了。”
她舔了舔因紧张而干涩的嘴唇,重重闭眼,又顶着大红脸看他,“我有礼物送给你。”
燕冽在她说到把船包下来时就稳稳当当重新坐好。
他往前微微倾身反手握住她的手,安静地注视着她。
冷白音轻轻挣开,转身拿过托特包放到腿上。
燕冽一直望着她。
看到她把包拿过来,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厚重的笔记本,递给他。
这个礼物倒是出乎意料。
燕冽旋即压下眼底的惊讶,伸手接过来。
结实的重量压在手掌上,燕冽连忙又伸出一只,两只手一起接过来。
先是看她一眼,而后才垂眸,郑重地翻开第一页。
冷白音看到他亮起的眉眼和微挑的眉尾。
心道大概是喜欢,悬在空中的心脏终于落下一半。
可随着他越往后翻,冷白音愈发紧张,心脏狂跳,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翻到最后一页。
他灵巧的手指拨弄开隐藏盒的盖子,那双对戒安静躺在里面。
燕冽抬眼看她,又垂下眼,拿出她精挑细选的戒指放在掌心。
就这样看着,似乎怔住。
冷白音探身取过明显大几圈的男戒,拇指和食指捏着。
“燕冽……”
嗓子突然被沙粒塞住难以发声,眼前也起了水雾。
她忙眨眨眼,“娶我,好吗?”
他的凤眸好像也红了。
他抬起手没有让她动,主动将自己的无名指塞进戒指里。
“当然好。”
“娶你。”
“求之不得。”
他反手握住她汗涔涔的掌心,捏起另一只戒指。
垂眼,郑重虔诚地为她套上指环。
而后抬眼看她说,“音音,今天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冷白音一脸懵逼。
就被燕冽打横抱入怀中,大步带走。
耳朵贴在他的胸膛,能听到他的失序猛烈的心跳。
她仰头看到他颈侧凸起的青筋,紧绷的下颚,还有这双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她才渐渐感受到他的细密隐藏的快乐。
冷白音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他今晚应该会很热情吧。
像吃了蜜酪,冷白音将脸埋进他怀里,甜甜的笑了。
一路颠簸,到车上。
可能是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又精神连续紧绷之下,冷白音居然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香味被晃睡着了。
迷迷糊糊感觉到他把自己抱到床上,让她安稳睡下。
冷白音翻身蹭了蹭他的胸膛,抬手抱住他,浅浅眯了一会儿就睁开了眼。
然后就愣住了。
周围一片亮闪小灯,她眨眨眼,缓慢坐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一张沙发上,垂眸一看,突然定住,是张好熟悉的沙发。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环视一圈震惊定在那里未动。
是……她前天来没有敲开的房子。
是他们之前住过的房子。
眼前霎时湿润,喉咙也像被人捏住。
她蓦地扭头看他。
他就坐在她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握着一个细长的水晶花瓶。
花瓶里插着一束干花,沉静地望着她。
温柔的目光在夜色中几乎凝为实质。
他将花瓶递给她,又垂眸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他们当然有结婚戒指。
在婚礼上两个人交换过,但是她几乎没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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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不方便,丢了怎么办,抑或是其他想法。
钻戒一直安静躺在盒子里。
他一直都没有开口。
可他的眼神好像诉说了千言万语。
这栋老房子,他手中的戒指。
她看着他小心捏在手中的戒指,一下就哭了。
捂住脸抹眼泪,终于情绪被击溃低声哼唧,“你这样,就显得我的求婚很不厉害嘛!”
燕冽将她抱入怀中,俯首温柔吻上她的泪痕。
终于开口,嗓子也同样喑哑,隐有轻颤。
“怎么会不厉害呢?音音最厉害了。”
“还会雕叶子。”
“你哪弄来的花?”
燕冽轻笑哄她,“魔术变的。”
他不会告诉她。
六年前他做了件傻事,花高价将那束没送出去的蔷薇花制成了干花。
察觉到她高昂激动的情绪,他拍了拍她。
“走,老公请你吃晚饭。”
午饭没怎么吃又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她还真饿了。
虽然想单独跟他在一起,她还是屈服,跟他出去。
牵着他的手下楼,使劲跺脚亮起的感应灯。
感应灯并不亮,只是让漆黑变成微黑。
她不舍地回眸看一眼,抱住他的胳膊,“我们晚上可以回来住吗?”
“当然可以。”
她有好多事情想问他。
于是也没注意他带她去哪里,等走到那个熟悉的暗巷前,她才反应过来。
“燕冽……”
“叫老公。”
燕冽打趣看她,“你不都跟我求婚了。”
“……老公”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烧烤店关门了。”
燕冽拍她,“我知道,我想过去看看。”
这么一说,冷白音了然。
反手与他十指相握,越过长长暗巷。
每一步,都踏在过去的回忆上。
他身上的伤口,他冷冽的香气,还有曾经他那头富有中二之气的金色短发。
原本自己走时觉得很长的暗巷,牵着他的手一下就走到头。
星光乍现,她刚侧仰起头想跟他说话。
就听到嘭嘭两声巨响,无数彩带笼罩在他们身上。
一片烟花冲上云霄映亮了整片夜空。
“音音~”
“恭喜恭喜呀!”
“哎呀这是哪来的好甜蜜的小两口呀!!”
冷白音惊愕转头,这才看到她的奶奶,雅雅和柔嘉。
她的公公婆婆,燕凛,甚至杨助理都在。
都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燕凛笑嘻嘻地又加了一句,“早生贵子呀!”
然后一片善意哈哈大笑。
冷白音捂住泛红的双眼,又连忙放下。
大大方方地将手上的素圈和钻戒都展示给他们看。
“谢谢你们呀。”
牵着燕冽的手,郑重其事地给大家比了个心。
“哎哟,不当电灯泡喽。我们去烤肉啦。”
“谁吃烤肉呀。”
远处大天幕和帐篷都开着,别有一番风味。
大家一股脑跑过去,烤肉的烤肉,烤海鲜的烤海鲜。
杨助理还在热情推荐,“今儿刚从滨城空运过来的海鲜,新鲜!”
她的亲朋好友在破旧的烧烤店旧址前的空地露天烧烤。
一个个都身价千金,却愿意为她做这种无厘头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被浓重的爱包围着。
她和燕冽也过去帮忙,融入一片欢声笑语中。
一阵风卷残云,大家都纷纷吃饱。
她的婆婆在陪奶奶聊天,燕凛捧着个吉他坐在帐篷前面对着雅雅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一阵晚风吹来,将她内心深处仅剩的那抹浅淡的哀愁彻底吹得烟消云散。
曾经她孤身一人如浮萍般躲避的地方,此时此刻被覆上浓重的温馨。
燕冽不知去哪了。
她转眸寻找,就见燕冽正站在那棵梧桐树下,仰头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抿了抿唇快步走过去。
如第一次与他见面那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问他,“你干嘛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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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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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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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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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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