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顾雪眠都沉默寡言地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似乎悲伤过度了,紧紧抓着唐锦衣的手,仿佛害怕唯一的依靠也会离他而去。
真是个可怜孩子。
唐锦衣将少年带回来,是因为心中一时起的怜悯;但回头一想,他又觉得这样做没错。顾雪眠遭受如此变故,应该有人陪在他身边鼓励他、安慰他、帮他处理后事,况且他也需要一个地方躲避那些追债人。
晚上,因为家里只有一张床,唐锦衣便打算把床让给顾雪眠,自己去睡沙发。谁知少年却拉住了他:“哥哥,我不想自己睡。”
他仰头望着唐锦衣,表情称得上楚楚可怜。这个视角很容易让人相信他是弱者,而此时善心大发的唐锦衣——很轻易便相信了。
“别害怕,我就在外面。”他低头抚摸顾雪眠的头发,怜爱地想:还是个孩子呢,遇到这种事还是会慌张。
但顾雪眠一头把脸扎进了他的怀里,拉着他的手不许走:“我好害怕,哥哥,我一闭眼就会想起爷爷的脸……你陪着我好不好,就今天?”
唐锦衣被这动作吓了一跳。
除了家人,他还从未和别人这样亲密接触过……不禁有些别扭。但顾雪眠已经如此伤心,他不能推开对方。
“那……我打个地铺陪你,好不好?”他略感尴尬,自从被收养后唐锦衣就再没和别人同室而眠,就连大学住四人宿舍,他都用了好久才习惯。
这句话出口,顾雪眠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失落。
他抿着唇低头,轻声说:“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晦气……我父母就觉得我是个扫把星,爷爷也跟我不亲近。”
没料到他会这么想,唐锦衣顿时有些手无足措。
“怎么会呢?”他连忙安抚少年:“雪眠你在我眼里是个很好的孩子,爷爷病逝绝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犹豫了一会儿,他终是心软:“那我今晚陪你一起睡,不要多想。”
闻言,顾雪眠抬起头,眼睛里闪动起喜悦的光彩。
他倾身抱住唐锦衣的腰身,轻轻说:“谢谢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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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人躺在身边,唐锦衣原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谁知,闭上眼睛不过多久,他就抵挡不住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当他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稳,身边之人缓缓撑起身。
黑暗中,顾雪眠盯着青年背对自己、略显瘦削的身形,目光一寸寸扫过他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他像一条夜行的蛇,悄无声息靠近唐锦衣的细白脖颈,轻轻嗅闻。
唔,是与自己身上相同的洗发水味。
轻笑一声,顾雪眠下了床,开始检查这间民居的每一个角落。他先是翻看了衣柜、鞋柜、餐具,确认这家中没有第二个人;又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有一袋面包、几根粗火腿,看起来唐锦衣平时并不做饭。
在小柜子里,他翻出了许多药盒、药瓶,还有整齐码放着的中药包。
“哥哥身体还是这么弱。”他皱着眉,自言自语:“看来……哥哥需要我好好照顾才行。”
等他再回到床上,唐锦衣依旧睡得很熟,对这一切毫无所觉。顾雪眠躺在他身边,轻轻亲吻一下他露出的后脖颈。
好梦,哥哥。以后,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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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唐锦衣一般会叫外卖、或者去附近的小饭店解决伙食问题。可自从顾雪眠来到家中,便开始着手负责做饭。
小孩手艺出乎意料的好,虽然大多是家常菜,却远比外面餐馆外卖好吃。唐锦衣面皮薄,一开始还想自己动手——毕竟让一个孩子给他做饭有些丢脸。可在煎糊两次鸡蛋饼后,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厨艺这种天赋。
“哥哥能收留我,雪眠就很感激了,做点小事不算什么。”少年笑眯眯看着他,笑得乖巧又腼腆。
呜呜呜我何德何能遇见这么好的孩子……唐锦衣在心中流泪,这些菜肴让他对顾雪眠的好感度又上了一个层次。
只是顾雪眠还要住校,只有周末能回来。每次离开前,他就提前做好一些能快速加热即食的饭菜留在冰箱,好让唐锦衣热一热就能吃。
处理爷爷的后事、用拆迁款还清债务,在此期间,顾雪眠一直住在唐锦衣家。他沉着的不像一个孩子,有时候,唐锦衣都会为这个少年表现出的心理素质感到惊讶。
或许,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春去秋来,两人似乎变成了非常契合的室友。唐锦衣挺喜欢与顾雪眠同住,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出搬家,顾雪眠会给唐锦衣做饭、盯着他按时喝药;唐锦衣则给顾雪眠辅导英语,帮他解答难题,这样的生活几乎完美。
除了……顾雪眠似乎有点过于黏人。
每天,他都会给唐锦衣发消息说“早安”“晚安”,晚一点回复还会生气。
有一次,唐锦衣回家吃饭忘记充电,手机关机了。第二天他开机时,就发现顾雪眠给他发了许多条信息,最后竟然说【我回家了,你在哪里?】
他连忙回复:【你不应该在学校吗?我回父母家一趟,昨晚手机忘充电了】
顾雪眠没有回复。
越想越是不安,唐锦衣匆匆告别家人回了出租屋。一进门,就看到顾雪眠坐在沙发上,板着脸看向自己。
“你这孩子……怎么没去上课?”唐锦衣顿时急了,这天是周三,顾雪眠应该在教室里学习才对!
顾雪眠盯着他:“你一晚上没回复我。”
“那你也不能逃课!”唐锦衣有点生气了,他走过去伸手拽顾雪眠,却被对方反拉倒在沙发上。ωωω.χΙυΜЬ.Cǒm
猝不及防撞进少年怀中,他一时懵了。就算平时疏于锻炼,怎么会如此轻易被小自己好几岁的男孩拽倒?
“顾雪眠!”唐锦衣又羞又气,挣扎着便要起身。
顾雪眠却用力将他箍在怀里,几乎是咬牙切齿说:“从前你……他们也是这样,我一个不注意就消失不见,把我扔在背后不管。”
唐锦衣一怔,觉得这里的“他们”或许是指顾雪眠的父母。他生气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无奈:“我房租都没到期,这么多东西都放在这,哪里可能突然消失?”
顾雪眠仍不放手:“那你以后不许不回消息。”
他这话语气委屈,还有些隐约的蛮横。唐锦衣只能说:“好好好,我答应你。快松开!”
都是上高二的人了,怎么固执起来像个小屁孩……他在心中嘀咕,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让步得有多轻易。
唐锦衣并不是软柿子脾气,今天的事如果换成普通朋友,可能就会直接跟对方疏远了。但在无意中,他已经将顾雪眠划分到了“自己人”的范畴,而对亲近之人,他总是多了那么几分偏宠。
“发生什么也不能不上课啊,你可是学生!”终于从少年身上站起,唐锦衣立刻试图立起长辈的威信:“要好好读书,知道吗?我是大人了,你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孩子担心那么多……”
可他话说到一半,就哑住了。
因为顾雪眠起身,在他鼻尖亲了亲。
“哥哥,别生我的气。我会快点高中毕业,那时候就可以管哥哥的事了,对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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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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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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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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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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