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花香弥漫,一个小姑娘坐在秋千上慢慢晃悠着,身后有个身量颀长的小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秋千。
他力道太轻,惹得小姑娘昏昏欲睡,强撑着眼皮打了个哈欠,娇声呢喃道:“二哥,你推高一点嘛。”
“不行,阿音,你还小呢,万一摔到了怎么办?”小少年振振有词,“听二哥的,二哥不会让你摔的。”
徐洛音唔了一声,正要继续睡过去,忽的想起什么,忙抓住绳子,脚尖费力地踩到地上,秋千晃了几下便不动了,她扭头问:“二哥,什么时辰啦?”
她和韶哥哥约好了,今日要去沈府跟他学下棋呢,可不能迟了。
徐洛川闻言顿时不高兴了,合着她一直记着这件事呢,怪不得一直不睡,他万般不情愿地说了,又赌气道:“阿音,你才六岁,不能这么早就被沈韶拐跑了,我不许你去。”
“拐跑?”徐洛音思索了一会儿,有些害怕道,“外面有拐子吗?”
见她曲解成别的意思,徐洛川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恐吓道:“对对对,外面有拐子,小心将你藏到大山里,到时候你就见不到爹爹娘亲和哥哥了,还要每日吃糠咽菜。”
这样说肯定不会去了吧?徐洛川有些得意地想。
果然,徐洛音跳下秋千,惊恐地拽住了他的衣袖,无措道:“阿音不要被抓走!”
他顿时高兴起来,正准备哄她去吃点心,将沈韶抛之脑后,没想到她却仰脸道:“二哥,你送我去好不好?”xiumb.com
徐洛川想义正言辞地拒绝,但是余光扫到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神顿时不听使唤了,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
等再回过神,他亲爱的妹妹已经笑着跑进沈府,甚至还顺手关上了门,将他拒之门外。
徐洛川:“……”
他望着沈府的牌匾,恨得牙痒痒,这个沈韶怎么回事,天天跟他抢妹妹!
可他别无他法,只能扬声喊了句“我一个时辰后便来接你”,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徐洛音根本没听到他的呼唤,兴致冲冲地提着裙角去找沈韶,根本不必问,直接轻车熟路地往韶光院跑去。
许是跑得有些急,她的呼吸有些不稳,扶着墙站在院外,正要喊一声“韶哥哥”,院门便开了。
阳光下,一道长长的、清瘦的影子落在她的脚下,她眯着眼睛扬起脸,看向逆光的沈韶,惊叹道:“韶哥哥,你又长高啦!”
沈韶比她大六岁,如今已经十二岁了,身子开始抽条,只是几日不见而已,她便觉得扬起脸看他的时候脖子酸了。
幸好没有酸多久,他俯身将她抱起来,徐洛音得以与他平视,盯着他的脸失神,韶哥哥怎么这么好看,她的两个哥哥加起来都没有他好看。
“阿音,近日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学写字?”他轻轻捏了下她软软的小脸,声音却是一本正经的,“一会儿我要提问的。”
徐洛音扬起笑容,自信道:“韶哥哥随便问,阿音都会!”
“我们阿音真棒,”他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走,韶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抱着她大步往韶光院走去。
徐洛音圈着他的脖颈,懵懂地望着他,歪头问:“韶哥哥不是要提问阿音吗?”
平日里爹爹娘亲提问她,只有答对了才能吃好吃的,韶哥哥怎么和爹爹娘亲不一样?
沈韶温声道:“阿音这么聪明,自然不必问了。”
徐洛音顿时雀跃不已,偏头亲了亲他的脸,欢喜道:“韶哥哥真好!以后阿音天天来!”
他唇角微扬,片刻后想起什么,道:“阿音,你不是被五公主选中要去做伴读吗?”
是哦,徐洛音皱了皱眉,做了伴读之后,便要与公主同吃同住了,每隔七八日才能回来一次。
她不舍地抱紧他,耍赖道:“韶哥哥陪我一起去。”
沈韶哭笑不得,将她放下,从一旁的几案上拿起一块红豆酥,掰成小块亲手喂给她吃,慢慢解释道:“韶哥哥是男子,阿音是女子,不能同吃同住。”
“男子和女子不能同吃同住?”徐洛音闻言不满道,“我爹爹娘亲为什么可以?”
“那是因为……”沈韶无奈地叹息一声,他该怎么跟六岁的孩子解释夫妻这个词?
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待阿音十六岁与男子成亲之后,便可以与男子同吃同住了。”
徐洛音眨眨眼,若有所思道:“原来成亲就可以了呀。”
沈韶侧首望向她,没听清,正要问,她却拿着棋子兴冲冲道:“韶哥哥该教阿音下棋了!”
他便没再询问,专心教她下棋。
可徐洛音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学了一会儿便耍赖不学了,非要跟他聊天。
沈韶也纵着她,听着童言稚语,倒也有趣。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个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温柔呼唤道:“韶儿,阿音还在吗?”
听到这个声音,徐洛音连忙下了榻,边跑边道:“静姨,阿音在这里!”
“慢点慢点,别摔了。”李氏连忙快走两步,扶了她一把。
“是桂花红豆糕的味道!”徐洛音吸吸鼻子,笑盈盈道,“静姨做的最好吃!”
“小馋猫,鼻子倒是灵。”
李氏笑着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去,徐洛音这才发现一旁还站着沈丞相,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平日里她最怕的便是严肃地不得了的沈丞相了,好半晌才开口问好。
沈丞相“嗯”了一声,眼里却带着欣慰的笑意,只是徐洛音看不见,李氏不得不给他使眼色,这么凶,会吓跑阿音的!
他这才用力挤出一个笑容,用最柔和的声音说道:“阿音来了啊。”
徐洛音点点头,飞快地跑到沈韶身后。
沈韶摸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抚,然后静立在一旁,待两人进门,恭敬行礼,唤了句父亲母亲。
关心了一番靖南侯府的近况,沈丞相与李氏并没有久留,吃了两块点心便离开了。
徐洛音自在了许多,一边吃沈韶喂她的桂花红豆糕边口齿不清地开口:“韶哥哥,静姨做的点心太好吃了,如果静姨是我娘亲便好了。”
“你什么时候想吃便告诉我,我给你送过去。”
徐洛音点头如捣蒜,认真叮嘱道:“韶哥哥送点心的时候要小心些,不然会被人拐跑的。”
沈韶笑着应好。
她思索了一会儿,又问:“我二哥还说,我不能被韶哥哥拐跑,这是什么意思?”
沈韶微微扬眉,慢条斯理地解释:“你二哥怕你在这里吃好吃的不分给他,所以才这样说的。”
原来是这样,徐洛音大度道:“那阿音不吃了,剩下的点心都给二哥吃。”
沈韶自然舍不得她吃不饱,又给她带了些别的,大包小包地放在马车上,甚至还当着徐洛川的面与徐洛音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徐洛川万般阻拦,可奈何徐洛音眼里只有沈韶,将他说的话全都当成耳旁风,他颓然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阿音,咱们该回去了。”
这次徐洛音终于听见他说话了,恋恋不舍地挥手,沈韶温声道别。
徐洛川面无表情地放下帘子,阻隔了两人的视线,吩咐车夫启程。
待远离了沈府,徐洛音哼道:“二哥对韶哥哥真坏,都不给他打招呼,韶哥哥都那么温柔地和你说话了!”
徐洛川暗暗翻了个白眼,沈韶对阿音这么好,肯定心怀不轨!另有企图!居心叵测!他没给沈韶一拳就不错了。
可惜自家妹妹识人不清。
徐洛音也噘了噘嘴,韶哥哥这么好,可二哥为什么看见他之后总是翻白眼。
为了让二哥对沈韶不再抱有偏见,她献宝似的打开食盒,道:“还有还有,韶哥哥还让我给你带了桂花红豆糕,你看,静姨亲手做的。”
徐洛川瞥了一眼,没动,可桂花的香味飘到了鼻间,他忍不住拿起一个,边吃边咬牙切齿地想,下次,下次他肯定能让阿音好好待在府上,不着沈韶的道!
只可惜直到徐洛音十四岁的时候,他的心愿才终于实现。
女子十六岁及笄,十四岁已经可以开始相看未来夫婿了,再频繁来往会遭人闲话,是以徐洛音不得不乖乖待在府上,只能偶尔给沈韶写信,沈韶亦有回信,跑腿的力气活便交给了徐洛川。
徐洛川对此很是不满,沈韶都二十岁了还不成亲,肯定是在惦记阿音!然而他抗议无效,将此事告诉爹娘之后,他们居然甚是支持,直言这是一门好亲事,他们求之不得。
徐洛川孤立无援,只能从源头抓起,以防沈韶对阿音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他便偷偷瞧上几眼,可他们来往的信都是正常的语气,毫无男女之情,他只好作罢。
直到沈韶前往灵州赴任前夕,又给徐洛音递来一封信。
徐洛川看了两眼,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那些话似乎读着不太通,他困得要死,没细想,直接交给了徐洛音,板着脸叮嘱道:“阿音,你长大了,不好再出门,明日不许去送他。”
徐洛音接过信乖巧点头:“二哥,你放心吧,我知道。”
徐洛川欣慰于妹妹终于听自己的话了,乐呵呵地去睡觉了。
翌日,他倏然回过神,以往阿音看过信之后都会直接回信的,这次怎么没动静?
他仔细回想那封信的内容,越想越不对劲,似乎每句话的第一个字可以连成一句话——
“阿音,明日去送我可好?”
他直接掀开被子往徐洛音的院子跑去,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妹妹呢!
他那么大一个妹妹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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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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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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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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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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