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洛音平静无波数日的心又激烈跳动起来,呼吸却开始凝滞。
她望着面前的男人,终于想起来回答:“去。”
一个字而已,她却说得格外艰难,嗓子也干哑地厉害。
他说:“挺好的。”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徐洛音抿了下唇,忍不住问:“哪里好?”
沈韶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只是还没等他回答,李清月那边便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有人来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手臂便被人拉住。
她完全懵了,等回过神,她和沈韶已经站在了假山后面。
“嘘,”他的长指抵住薄唇,无声地说,“不要说话。”
徐洛音僵硬地点点头,望向方才被他圈住的手臂,热度在慢慢消散,那一圈被收紧的衣袖也在一点一点地恢复成挺括的模样。
怎么……这么像……偷情……
她咽了下口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终于开始凝神细听李清月那边的动静。
“五妹妹,为何不让我过去?”
一个稍显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徐洛音听出是四公主李绯月的声音。
她还记得,上次李清月说四公主心慕沈韶。
所以,她是特意来找沈韶的吗?
徐洛音忍不住抬眼打量他,肤白净秀,温润如玉,唯有下颌添了几分凌厉,正是姑娘家最喜欢的长相,又是曾穿着大红衣袍打马游街的状元郎,手绢鲜花丢了满身,比起潘安掷果盈车也不遑多让。
那日的盛景,直到今日还在传颂。
他是令云英未嫁的姑娘们魂牵梦萦的存在,比起他的皎月光辉,她实在是黯淡不已,徐洛音有些怅然地想。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马上便要成亲了,何必多此一举?”
李清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连忙仔细去听。
“同样是嫁状元郎,嫁哪个不是随我挑吗?”李绯月娇娇柔柔道,“五妹妹别拦着我和沈公子培养感情。”
李绯月的驸马是去年一举夺魁的状元郎,初次见她便倾心,宁可不做官也要尚公主。
“死了这条心吧,”李清月压着怒火劝道,“咱们皇家最重面子,若是被父皇知道……”
“父皇自然会为我赐婚,”李绯月打断她的话,厉声道,“李清月,你少管闲事!”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到这里,似乎是两人在拉扯。
徐洛音微微抿唇,她知道李绯月的性子,见不到沈韶便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硬闯,定会瞧见他们两人在此处。
看似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实则事关公主的清誉、她的清白、沈韶的名声,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
真是难办。
她正思索着两全其美的方法,便发觉一旁的沈韶看了她一眼,她也下意识抬眸望向他。
“不要出来。”他低声道,径直走出假山。
李绯月见到他,顿时满脸羞红,一副小女儿的情态,惊喜道:“沈公子!”
沈韶行了礼,直截了当道:“微臣并没有尚公主的打算,请公主自重。”
李绯月怔愣片刻,尖声道:“你真是不知好歹!”
发觉自己语气有些重,她忙冷静下来,眸中蓄了泪,委委屈屈道:“做驸马有什么不好?”
沈韶毫不动容,冷淡道:“微臣志不在此,只愿为大周社稷呕心沥血、肝脑涂地。”
看她吃瘪,李清月心中暗爽,清了清嗓子,适时开口:“四姐姐,被人看见了不好,我送你回去吧。”
李绯月脸上早已挂不住了,她跺跺脚,哭着跑远。
“诶,四姐姐,你等等我!”
虚惊一场,重归寂静。
徐洛音从假山后出来,长舒一口气。
“耽搁了许久,我要去文渊阁了,”沈韶转身,温声道,“徐姑娘可认得回去的路?”
她点点头,也不好再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行了礼后便缓缓移步去找李清月。
可身后似乎有道目光一直望着她,她下意识挺直脊背,连头都没敢回。
走出宫殿,她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去看,假山嶙峋,树木葱郁,早已将他藏起。
“早就没影儿了,还看呢!”李清月拍拍她的肩。
她连忙扭过头,轻声问:“四公主走了?”
“走了走了!”李清月笑嘻嘻道,“不过沈韶说的那两句话可真中听啊,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句句都在赶人,实在是高!下次见了李绯月我也要这样说话!”
徐洛音摇头失笑。
不过他说的那句“挺好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与李清月告别后,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一直忍不住去想,可他说话总是像在打哑谜,不说透便永远猜不到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掀开车帘望着长街上的景象,索性不再去想。
再过几日便要去秋狩了,总有机会问他的。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抿唇一笑,羞涩地放下车帘。
回到靖南侯府,便有人交给她一封信,说是远在青州的大公子来信了。
捏着厚厚的信封,她加快步伐回到慕音院。
坐在窗边,她小心翼翼地拆信,一字一句地看着大哥长长的信,唇边的笑意止不住。
“姑娘,今日你笑容变多了。”红裳奉上茶。
徐洛音面色微顿,望着那些字,心里却止不住去想她到底是因为大哥来信欢喜,还是因为见到沈韶欢喜。
或许两者皆有吧,她笑道:“大哥在信里说,大嫂为他做了一件外裳,他捧着外裳眼含热泪,大嫂以为他是感动地哭了,其实大哥只是想念我的女红了。”
大嫂是标准的将门虎女,颇为喜爱舞刀弄枪,对女红一窍不通,徐洛音完全想象不到她捏着绣花针是个什么模样。
红裳闻言也笑起来。
“天要冷了,青州最是寒凉,我也该为大哥大嫂还有小侄儿做件御寒的冬衣,”徐洛音边说边站起身,“现在便去库房吧。”
挑选好了几匹好料子之后,她正要走,却瞥见一匹天青色的绸缎。
不知怎的,她骤然想起落雨那日沈韶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将绸缎抱在怀中。
红裳好奇地问:“姑娘,您是要为大公子做两件吗?”
“不是。”她抿了下唇,却没说是做什么用的。
接下来几日,徐洛音一直忙于做冬衣,红裳绿袖在旁帮忙,不过那匹天青色的绸缎却没动,一直放在一旁,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前去清河围场的前夕,她终于做好了冬衣,让人送了出去,这才拿起那匹绸缎。
出神许久,她这才开始裁剪,准备做一个竹叶纹香囊。
香囊好做,她的女红也极好,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完成,可她却一针一线绣的极慢,心中盛满欢喜。
月上中天,终于剪断最后一根丝线,塞上早已准备好的香料。
灯下,天青色绸缎散发出莹莹光辉,她小心地拂过竹叶纹,想象着他腰间佩戴着这个香囊的模样,唇边的笑便怎么都止不住。
“阿音,给谁绣的香囊?”
面前的声线平缓无波,徐洛音却忍不住颤了下,下意识将香囊藏到身后,嗫嚅着喊了一声娘亲。
灯火葳蕤,徐洛音将香囊捏的死紧,垂眸望着母亲越来越近的身影。
纤瘦的影子落在美人榻上,将她包裹在阴影下,无端有些压迫感。
她的心跳愈发快,却强撑着,抿着唇不发一言,不能告诉母亲,绝对不能!
白氏盯着她看了半晌,坐到了她身侧,蹙眉问:“阿音,你可是有了心上人?为谁绣的香囊?”
“没有的事,娘亲,”她轻声道,“我、我绣着玩的。”
白氏便不再说话,垂眸打量女儿。
方才走过来的时候,她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唇角也带着笑意。白氏是过来人,自然清楚姑娘家的心思,她这副模样,分明是有了心上人。
若是一时害羞,情急之下将香囊藏起来也是应当的,可是她如今将唇瓣咬的几欲出血,衬得面色愈发有些不正常的白。
想起这段日子她频繁出府,不知去见了什么人,白氏的心沉了沉。
顿了下,白氏莞尔笑道:“阿音,有了心上人又不是什么坏事,害羞什么?让娘亲看看你绣的香囊。”
可她喜欢上的那个人,对爹爹娘亲来说就是坏事啊,徐洛音有些痛苦,却还是将香囊拿出来了。
白氏面不改色地将香囊拿在手中,一边夸赞她的女红一边暗想着送给谁最有可能。
可思来想去,依然没什么人选。
“娘亲,其实我不是想送给某个人的,”徐洛音故作镇定地开口,“我想着,若是在围场遇到了合心意的男子,便将香囊送给他,天青色人人都能用,竹叶纹也是最简单的纹路,应当不会出错。”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紧张地舔了下唇,有些忐忑地望向母亲。
白氏轻嗯了一声,笑道:“难得你主动一次,那我便不多干涉了,你早些睡吧。”
说着她站起身要走,徐洛音叫住她:“娘亲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再说吧,”白氏随意道,“天色不早,我也得去歇着了。”
离开慕音院,白氏却没回去,而是去了徐洛川的院子。
见屋里亮着灯,她便推门而入,入眼却见一向不爱读书的二儿子竟咬着毛笔写着什么东西。
见她过来,竟与女儿一样慌忙把东西藏到身后。
白氏:“……你又藏了什么?”
“又?”徐洛川很快镇定下来,嘿嘿笑道,“娘,你找到父亲的私房钱了不成?”
“当然不是,是阿音……等等,你爹还有私房钱?!”
徐洛川懊悔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将那张纸团成一团塞到袖子里,这才殷勤地上前,讨好道:“娘亲深夜驾到,有何贵干?”
白氏睨他一眼,淡淡道:“若是有了心上人,我和你爹便去提亲,你文采又不好,整日写些酸诗,吓跑小姑娘怎么办?”
徐洛川顿了下,嬉皮笑脸地问:“不着急不着急,阿音怎么了?”
“这几日阿音出府,你都跟着?”白氏正了神色,缓缓问道。
“是啊,”徐洛川点点头,“您问这个做什么?”
“每一次?”
徐洛川自然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连忙表忠心:“自然是每一次,我连走路都是贴着阿音的脚印走的,不敢偏一寸!”
白氏皱眉:“那她可有见过什么俊朗的公子?”
“那当然没……”顿了下,他又不确定道,“没有吧?”
沈韶算不算?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徐洛川没敢直接回答,小心翼翼道:“娘,到底怎么了?”
白氏叹了口气,便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
他还当是什么大事,闻言便道:“放心吧娘,阿音绝对没有心上人,她只是害羞罢了,心里又紧张,自然表现得有些大惊小怪。”
说着他直接赶人:“行了,我该睡了,明日咱们还得去秋狩呢,在马车上你怎么盘问阿音都成,别折磨我!”
“你这孩子!”白氏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了。
徐洛川摸着下巴思量,沈韶算是俊朗公子吧?不过阿音只见了他一面,又是仇家,肯定不会喜欢的。
想到这里,他便不担心了,回去睡大觉。
徐洛音却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她有些懊悔,母亲过来的时候,她似乎表现的太过慌乱了些,每个动作都在告诉母亲她心中有鬼。
不过事已至此,再找补也晚了,她安慰着自己,终于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徐洛音早早便起来了,匆匆用过膳后检查着要带去清河围场的东西,刚坐下歇口气,父亲那边便派了人过来。
“姑娘,侯爷说侯爷与夫人去不了了,您与二公子同去便好。”
徐洛音怔了下,连忙问出了何事。
那小厮也不清楚,只说方才宫里来了人。
徐洛音便亲自去了一趟正堂,路上遇到同样一头雾水的二哥,两人一同过去。
“不是什么大事,”徐疆呷了口茶,“前些日子的节度使贪墨案让皇上大发雷霆,这几日皇上腾出手,准备让人严查一番这几年的军饷用度,看看还有没有类似情况。”
徐洛音闻言松了口气,父亲爱兵如子,向来廉洁,有时军饷不够还会调用侯府的银子渡过难关,肯定不会有事的。
“行了,你们该出发了,”白氏含笑道,“莫误了时辰。”
两人送兄妹俩出府,白氏将徐洛音拉到一旁,轻声叮嘱:“若是遇到喜欢的公子,你的香囊记得送。”
徐洛音敛眸,这才点头,坐上马车,笑着与父母告别。
到达清河围场时已是傍晚,徐洛音第一次来,虽然有些累,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打量四周。
清河围场占地极广,森林密布,湖泊也多,如今正值秋日,鸟兽鱼虫正是肥美的时候,最适合打猎。
徐洛音身为将军的女儿,骨子里自然带了几分血性,见此不由得跃跃欲试,但是天色已晚,旅途又劳累,只好作罢。
到了住处,李清月扑过来抱住她,笑眯眯道:“阿音,你终于来了!咱们出去玩吧!”
徐洛音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道:“好清月,等我睡醒再去吧。”
“行吧,你先睡,”李清月边往外走边感叹道,“听说沈某人也在,唉,只能我自己欣赏咯。”
沈韶……徐洛音马上清醒了,扬声道:“我要去!”
李清月笑盈盈地挽住她的手臂,两人一起出门,朝着一旁服侍的人道:“不必跟着了,我们随意走走。”
宫侍们便听话地停下脚步。
走出好一段路,灯笼渐渐稀少,月亮也藏在云层中,羊肠小道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徐洛音抿了下唇,强装镇定道:“清月,咱们要去哪儿?”
“去看萤火虫呀,”她笑道,“马上就到了。”
盛夏萤火虫繁多,如今已是初秋,萤火虫已经不常见了,不过徐洛音还是有些期待,步伐不由得快了些。
羊肠小道快要走到尽头,隐约听见缥缈的笛声。
她慢慢停下脚步,静心听着这段悠扬的旋律,总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见她不动,李清月好奇地问:“阿音,怎么了?”
“嘘,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她压低声音。
李清月闻言马上抱住她,颤颤道:“你、你别吓我,早知道我就带些侍卫……”
“不是不是,”徐洛音连忙安慰她,“是有人在吹笛。”
“肯定是沈韶!”李清月激动道,“我特意派人去打探的,沈韶就在这附近!”
可徐洛音却有些近乡情怯了,步伐稍显迟疑。
“清月,咱们回去吧,”她咬唇道,“我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而且天色已晚,男女独处,于理不合。”
虽然想念他,但是她不能如此任性妄为。
李清月也冷静下来,对啊,现在她们身处围场,人多眼杂,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发现。
“阿音,是我考虑不周了,”她小声道歉,“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话音刚落,一只萤火虫从不远处飞来,微弱的萤火点亮了一寸小小的天地,在她们周围盘旋。
很快,又有几只,虽微光莹莹,却如永不坠落的流星。
李清月玩心大起,边从袖口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布袋边道:“我先捉几只玩玩,咱们一会儿再走!”
身为公主,这是为数不多能出宫游玩的机会了,徐洛音不想扫兴,便帮着一起捉。
可是她手上只有团扇,只能挥着团扇让萤火虫往李清月那边飞,好一番忙活,终于将几只萤火虫捉完了。
不多时,两人凑在一起,好奇地研究那个发光的小布袋,谁都没注意笛声已经停下了。
徐洛音问:“会闷死吗?”
“不会不会,我特意让他们做了透气的。”
“那你玩够了记得放走。”
“放心吧,我就玩一会儿。”
不远处的沈韶凝神听着两位小姑娘的话,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抚摸着手中的玉笛,想起方才徐洛音捉萤火虫的那一幕。
她在旁人面前总是优雅端庄的,鲜少有如此活泼的一面,唯有今日,月色下的身影极为灵动,似是没了烦恼与忧愁,神情惬意。
他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那首极为出名的诗。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沈韶仰起头。
牵牛星与织女星正熠熠发光。
-
回到住处之后,两人梳洗一番便上榻了。
徐洛音困倦极了,躺下便要睡,李清月缠着她说话:“阿音,你记不记得,每次去围场,第二日都有夜宴。”
虽然这是徐洛音第一次来清河围场,但是她对此事也早有耳闻。
皇上喜欢热闹,狩猎第一日总会欢聚一堂,边烤肉边载歌载舞,玩到兴处,还会有人上前展示才艺。
所以她便点点头,闭着眼睛道:“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她不爱出风头,捧个场就好。
李清月闻言嘿嘿笑,见她已经睡着了,便没再说下去,心里酝酿着一个宏伟的计划。
翌日清晨,两人换上轻便的劲衣。
李清月边摸她的腰边啧啧感叹:“怎么这么细。”
徐洛音身量纤瘦,唯独绵软处丰盈,换上稍稍贴身的衣裳,更显腰肢盈盈一握,这样出门,不知要迷了多少公子的眼。
徐洛音最怕痒,笑着躲开她作怪的手。
两人玩闹一番,眼见着时辰要到了,匆匆前往驻跸行营。
此处人已极多,皇帝正准备前去狩猎,身旁围绕着不少勋贵子弟,徐洛音一眼便看见沈韶。
他穿着玄色劲衣骑在马上,头发不似平日那样梳的一丝不苟,而是与旁人一样扎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手中拿着弓箭,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看,可是目光却忍不住定格在他的背影上,直到消失不见。
“行了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李清月轻快道,“跟我一起去见见我母妃吧,一会儿咱们也去狩猎。”
做伴读的时候,淑妃便对她极好,没有不去拜见的道理。
行了礼,淑妃将她拉到身旁,打量她一番,笑意盈盈道:“出落得愈发水灵了,可许了人家?”
“母妃,我都告诉过你了,没有。”李清月无奈道。
“我与阿音说话,你一边玩去,”淑妃轻斥一声,又转向徐洛音,莞尔笑道,“我娘家有个侄儿,也在围场,这几日本宫让你们见一面,如何?”
不等她说话,李清月着急道:“不行!阿音她喜欢……”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连忙闭上嘴,徐洛音也攥紧了指尖。
淑妃心中一动,看向李清月,问:“怎么,阿音有了心上人?”
李清月灵机一动,连忙说道:“阿音喜欢俊俏的公子,表哥长得太一般了,怕是入不了阿音的眼。”
徐洛音轻轻松了口气,扯扯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娘娘放心,阿音定会赴约。”
淑妃满意点头:“我那侄儿是个有本事的,年纪轻轻便在皇上身边做事了,若是你嫁过去,定不会亏待了你。”
又闲话几句,这才放她们出去玩。
两人骑着早已挑选好的马,一同往密林深处走去。
徐洛音的骑射都不错,李清月却不太擅长,她们便骑着马散步似的慢慢往前走着。
终于远离了行营,李清月懊恼道:“阿音,对不起。”
她这张嘴呀,怎么就藏不住话呢!
“没事,”徐洛音安抚道,“只要没说出来便好。”
“不过你怎么答应我母妃了呢,”她蹙眉道,“我母妃好说话,你拒绝也没什么。”
徐洛音无奈地笑笑,男未婚女未嫁,本就该听从长辈的话多见见人,这种事让她怎么拒绝呢?
更何况这是淑妃娘娘,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去。
她望向远方,心中不由得添了一抹愁绪。
母亲催着她将香囊送人,淑妃催着她与娘家侄儿见面,想必不久之后,她便要定亲了吧。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见到了一只背对着她们吃草的肥美野兔。
李清月眼睛亮了亮,马上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却不敢下手,只好求助地望向徐洛音。
徐洛音见状,拉弓射箭一气呵成,野兔瞬间倒地,远远地跟随着的侍卫连忙上前,将野兔放进筐中。
“阿音,你的箭术又精进了!”
许是离皇帝一行人近了,有高声呼喊隐约传来,盖过徐洛音的回答。
“大理寺少卿沈韶猎得野鹿一只!”
“翊卫校尉王朗猎得野猪一只!”
“大理寺少卿沈韶猎得野猪一只!”
几个太监的声音此起彼伏,喊得最多的名字便是沈韶,太监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
沈韶是难得的文武全才,文能安邦定国,武能上阵杀敌,区区狩猎自然不在话下。
想起那日他骑在马上对她说“我送你回家”,徐洛音不由得有些向往,不知他狩猎时是何种英姿。
“王朗就是我表哥,”李清月悄悄说,“我母妃的侄儿。”
徐洛音点点头,翊卫校尉虽是六品官职,却能常伴皇帝左右,是皇帝极为信赖的人。
“阿音,咱们过去看看吧,”李清月摩拳擦掌,“被发现也没什么,就说我要去找我表哥。”
路上,她又与徐洛音说了许多王朗的事。
“我表哥什么都好,就是相貌平平,”她叹了口气,“我母妃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娘家人全都是歪瓜裂枣呢?”
说到这里,她又庆幸不已:“幸好我遗传了母妃的美貌,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倒也是小家碧玉。”
李清月有张小圆脸,笑起来眉眼弯弯,极为可爱。
徐洛音笑道:“你才十五岁,还未长开,再大些更美,长安第一美人的称号非你莫属。”
“嘿嘿,那是自然,”她一挥马鞭,轻快道:“走咯!”
少女踏着阳光而去,自由灵动,徐洛音微微一笑,扬鞭跟上她。
不多时,两人见到了皇帝。
许是累了,他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一旁搁了不少猎物,听着太监们接二连三的声音,感慨道:“这些年轻人可真厉害,朕甘拜下风。”
李清月闻言扬声道:“父皇宝刀未老,若是出手,定会将他们都踩在脚下!”
听见小女儿的声音,皇帝含笑望去,朝她们招招手。
当今圣上年逾五十,当政数十年,勤政爱民,兴修水利,减免赋税,大周正是最为兴盛的时候。
徐洛音行礼时自然极为恭敬。
听她自报家门,皇帝有些意外:“靖南侯那个大老粗,竟能养出如此优雅端庄的女儿?”
上次见皇上,似乎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也难怪皇帝会这样说。
徐洛音有些脸热,福身道:“皇上谬赞。”
李清月捂着嘴笑,夸赞道:“不止呢,阿音还擅长骑射,琴音也是一绝!”
“果真是将门虎女,”皇帝抚掌笑道,“清月都这样说了,看来朕今晚得听听你的琴音了。”
徐洛音微微蹙眉,又不好直接反驳,只能笑着应了是。
陪皇帝说了会儿话,两人又前去打猎。
“清月,方才为何要与皇上说那些?”她有些担忧,“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爱出风头。”
李清月神秘一笑:“晚上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还得谢我呢!”
徐洛音无奈一叹,事已至此,再说旁的也没什么用了,等会儿回去她得弹一个时辰的琴,那么多眼睛盯着,可不能出丑。
“快看快看,沈韶在那边,”李清月眼尖,“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远远地看上一眼吧。”
这里人多眼杂,她不能因此犯傻。
两人便站得远远地,徐洛音满心倾慕地望着那个矫健的身影,每射出一箭,太监便会扬声高呼,几乎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
“唉,如果沈韶弃文从武,我也得跟你争一争,”李清月捧着脸道,“这样英姿勃发的男人谁不喜欢呢?”
徐洛音闻言不禁去想,以后沈韶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李清月不假思索道:“应当是位高门贵女,起码得是三品大臣的嫡女吧,不仅显贵,说话办事还得妥帖,让他专心朝政,没有后顾之忧。”
徐洛音摇摇头,低声道:“我却不这样想。”
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依然不愿将就,他要娶的,应当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别的都不重要。
只是他与那位姑娘的缘分还没到,那么他便一直等着,不骄不躁地等着。
那位姑娘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吧。
她定定地望着他的身影,直到他的目光与箭矢一同转向此处。
她淡然地站在原地,朝他嫣然一笑,反正离得这么远,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神情,甚至看不清她是谁。
那就让她放纵一下吧。
正要离开,手臂却被人抓住。
李清月颤抖着声音:“阿、阿音……别动,咱们身后好像有、有一条蛇……”
徐洛音倏然被钉在原地,脊背窜出一股彻骨的凉意,额头上便冒了冷汗,似乎还能听见身后的嘶嘶声。
转瞬,箭矢破空声传来。
抬眸,他正慢慢放下弓箭,朝她点点头,很快离开了。
许是知晓没了危险,李清月腿软,直接趴在马背上,尖叫出声,鸟雀四散。
侍卫们匆匆赶来,又是好一番忙乱。
两人一眼都不敢多看身后的大树,匆匆回了住处,各自沐浴,紧张感终于消弭于无形。
冷静下来之后,徐洛音又开始懊恼,谁能想到他眼神那么好,所以她朝他笑,肯定也看得一清二楚吧?
她懒懒地拨着琴弦,心中烦闷不已。
不过他救了她们,按理来说应当要感谢一番,虽然皇上已经出面嘉奖了他,但是她们也该亲自去一趟以示诚意。
看了眼睡梦中还在瑟瑟发抖的李清月,她便没开口,想着有机会再说。
黄昏时分,驻跸行营附近已传来了乐音,两人手挽手前往,远远地便望见几簇篝火,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一声高过一声。
衣香鬓影,酒香满溢。
两人寻了个地方坐下,便有宫侍送上了烤羊肉。
等皇帝过来,气氛到达高.潮,很快便有人上前献艺,李清月一边点评一边吃,徐洛音随意听着,目光总是越过篝火,落在正前方。
好巧不巧,沈韶就坐在她的对面,火焰升腾之时,他脸上的光影不断变换,偏偏又有月色落在他的肩头,一半热烈如火,一半皎洁似月。wWW.ΧìǔΜЬ.CǒΜ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笑着朝她举杯,一饮而尽。
徐洛音手忙脚乱地举起酒盏,也想学他一饮而尽,可那酒太烈,她喝了一口便忍不住咳嗽。
太丢脸了!
悄悄抬眸,他却眸中带笑,轻抿一口佳酿。
徐洛音便也小口小口地喝着。
不知是离火堆太近,还是方才咳得太厉害,总之她满面红晕,眼含秋水。
“阿音,我父皇叫你弹琴呢!”李清月小声喊她。
徐洛音闻言连忙站起来,轻轻福身,镇定地坐在早已准备好的琴旁。
正调着琴弦,余光瞥见李清月跑过来,与皇帝耳语了几句,便听皇帝笑道:“琴笛相和之音,朕也许久没听过了,沈爱卿,你也上前来。”
人人都知晓徐沈两家是宿敌,是以人群有小幅度的喧哗。
徐洛音怔在原地,耳边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又褪去,她望着沈韶淡然上前,手握玉笛,站在她的身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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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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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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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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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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