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端门前,山呼万岁,举枪致礼,唐仲平端坐御椅之上,抚须微笑,神态怡然。
渐渐,便是一队队俘兵。
中军将至,后背靠在御椅上,体态松驰的唐仲平不知不觉坐正了身子,双方抓着扶手,目光向城下望去。
军容严整,缓缓而来。
内侧,是禁军神武卫的兵马,由陈玄礼统领。
中间,是天纪军的几员“被俘”将领,其中包括龙行虎步、威风不减的黑齿虎。
外侧,则是郭绪之的兵马。
这样安排,是敬辉与几位宰相早就商量好了的。
由他率一支大军去迎接秦王,其实也是就近监视。
既然秦王想炫耀军功,来一场盛大的献俘礼,这支禁军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内侧。
一旦发生变动,那他们就是第一道防线。
至于说陈玄礼能被选为执行这个任务的人,那也简单。
这种风险巨大的差事,谁愿意干?
谁又愿意让自己刚刚安插到重要职位上的人去冒这个风险?
陈玄礼刚刚被留置于禁军之中,等于连升两级,皇恩浩荡,敢不竭死用命?
至于说他的履历和忠心,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唐治发出的可不只是一道密信,挟制的可不只是一个兵部侍郎郑知卿。
在唐仲平成为天子之后,朝堂大换血,不少原来的重要职位上的人或被抓住把柄,拿入大狱,或者明升暗降,调任闲职,换上了由三大派系暗中经营多年的人。
其中有不少都来自江南。
江南一向稳定,也最适合他们在那里物色并培养人才。
而这些官员中,被神棍潘真人以神鬼之说诳骗,或以戏法儿、催眠术诱骗,从他们本人或身边近人中,得到了不少秘辛。
其中实有一些见不得光的隐私,足以让唐治拿捏住他们,为自己办事。
唐治一身明光铠,阳光之下无比的耀眼。
他那身明光铠是金色的,护心宝镜阳光折射角度对的时候,简直就跟探照灯似的。
唐仲平心下一紧,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唐治这个儿子,已经越来越忌惮了。
韦后大怒,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但,众目睽睽之下,唐仲平已经站起来,韦后只得陪笑一声,故意嗔道:“陛下真是,治儿一会儿便往城头上来,就这般迫不及待么?”
说着,她也顺势站起,往唐仲平身边追了两步,与他并肩站在牒墙边。
城下,唐治骑着高头大马,三军望城上而呼。
唐治一抬手,欢呼声戛然而止,宛如快刀落下,齐刷刷斩断了无数的丝线。
因为皇帝起身,迎向前去,众大臣也都跟着往前迎去。
尤其是令月公主和贺兰三思、贺兰承嗣,本来是有赐座的,天子都起身了,便也只好跟着起身,到城墙边俯身往下看。
眼见如此一幕,各自暗暗心凛。
天策上将军,好大的威风。
唐治抬手,喝止了三军欢呼,双脚一磕马镫,从队伍中驰出,面向午门而立。
十名天赋异禀、喉咙响亮的传令大汉依次站到了他的马后,挺胸腆肚。
这本来就是今日献俘礼的最重要环节之一,唐治凯旋,向天子复命,汇报战绩,献上俘虏。
“复命”,没错。这也是双方交涉献俘礼,及册立太子之位时,韦氏代表皇帝提出的条件。
唐治要当众“复命”,也就是说,他兵出鬼方,解朔北之围,裂鬼方之土,是奉了天子诏的。
是天子洞烛先机,提前预谋,故意于朔北示弱,绊住裴甘丹,让唐治予之以一记重创。
如此一来,天子初登大宝,便坐失朔北五州的大过,就会变成他雄才大略,瓦解北方强敌的大功。
唐仲平当然已经清楚了这个环节,一见唐治出列,提马抬头,望向城上,十名传令大汉已经双手拢着喇叭,准备大喊了,不由挺起了胸膛。
无上的荣耀,即将临身!
……
上阳宫中,一身奇异水靠,曲线毕露的孟姜,再度出现在贺兰曌身边。
贺兰曌自从上次见过孟姜,由她带出密诏,人生登时重新有了希望与盼头。
平日唐仲平来请安,每十天带文武百官来请客,她都是一副颓废憔悴、生无可恋的模样,但私下里,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身子反而大好。
以前哪怕已经尽量将国事分担于一众宰相,仍旧有大量事情需要她来决策。
而今算是真正的休养了,所以身体状态反而极好。
尤其是此时,见到孟姜身边,同样如一条美人鱼儿一般,而且因为身材比例最好,特别令人赏心悦目的贺兰娆娆。
“娆娆,你也来了。”贺兰曌看见贺兰娆娆,居然精神奕奕。
“圣人!”
一见一向注重仪表的贺兰曌白发蓬乱,只穿内衣地坐在榻上,贺兰娆娆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朕没事,哭什么哭,等朕死了,再哭不迟。”
贺兰曌笑嗔了一句,平素她常自称“老身”,非正式场合,极少自称“朕”。
不过此时,反倒是以“朕”自称了。
表面上看来,她对一切看得开,很豁达,对于如今的境遇,显然也是很在意的。
贺兰曌也知道,她们冒死入宫,绝不只是为了来探望她。
所以,贺兰曌也不浪费时间,马上问道:“治儿已经接到朕的旨意了?他怎么说?”
孟姜道:“陛下,唐治如今就在则天门下。”
贺兰曌勃然变色:“蠢货!他回城了?那岂不是任人渔肉!”
贺兰娆娆擦擦眼泪,道:“秦王若于西域举兵,讨伐神都。圣人还在神都,处境岂不为难?”
贺兰曌更是怒不可遏,捶榻大骂:“老身真是错看了这个混账!国家大事,岂能行愚孝之举!老身苦捱至今,为的只是等他一个消息,知道他已起兵,替老身惩罚那不孝子。
仲平那个逆子,敢来逼迫老身,老身便死给他看,有甚打紧,治儿怎敢冒险回城,怎敢冒险回城啊!完了,这下子全完了……”
孟姜翻了个白眼儿,道:“陛下何必如此激动。那个小子……咳!那个秦王是不舍得万千黎庶、大好河山,被一场战乱搞得生灵涂炭。这可是你留给他的家业呢。”
贺兰曌怒道:“这下子平白拱手送人,便是完完整整,于他还有何益?”
贺兰娆娆忙道:“圣人息怒,秦王自然不是莽撞行事。他……”
贺兰娆娆三言两语,把唐治既将发动的计划对贺兰曌说了一遍。
贺兰曌听了一呆,停歇片刻,苦笑一声,道:“老身真的是老了,这孩子,这孩子……”
贺兰曌笑容满面,道:“老身没有看错了他,这才是帝王家的气魄!”
孟姜一弯腰,把一口沉重的铁箱提到了面前,道:“唐治说了,圣人不容有失,绝不能再被他们控制于手中,所以遣我们来,务必保障圣人安全。”
贺兰曌看看那口似乎是实心的,不然不会这般沉重的铁砣子,奇道:“你们打算,如何保障老身安全?”
……
唐治提马于城下,站定身子,提足一口丹田气,高声喝道:“大周秦王、天策上将,唐治,奉诏……”
唐仲平笑容满面,一手负手身后,一手虚搭城墙,飘飘然的眯起了眼睛。
暖风拂面,今天天气真好。
“皇太子仲平为奸人裹挟,逼宫篡位,着即贬为庶人。命秦王唐治勤王护驾,涤荡朝纲!”
很简短、很有力的一句话。
宣读完毕,余音袅袅。
以唐治的炼气术,这一道声音随风而起,轻飘飘地便送到了城上。
城上君臣听得清清楚楚。
唐仲平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这是谁的诏书?
早已得了授意的十名传令大汉,双手拢着喇叭,向着四方望空大喊:“大周秦王、天策上将,唐治,奉诏:皇太子仲平……”琇書網
十名大汉,连喊三遍,唐治把大食宝刀“呛啷”一声拔出鞘来,带着一溜儿寒光向前虚空一劈,大喝道:“三军将士,立即奉诏行事!”
陈玄礼一身山文甲,把马槊一挥,大喝道:“众儿郎,还不奉诏,随我拎贼!”
说罢,他一马当先,“泼剌剌”直冲端门。
他这支兵马,都是他从江南带来的,而军中将校军官,也早被他打了预防针,立即纷纷举起兵器响应。
军官们一动,那些士卒再不迟疑,立即呐喊着随他冲向午门。
午门守军大惊,但今日献俘礼,宫门大开。
这等沉重巨大的宫门,仓促之间,如何来得及关上。
城下守军匆忙去推大门,沉重的宫门缓缓合拢。
又有一部分守军,匆忙举起兵器迎战,试图阻拦片刻,拖延时间。
幸亏他们虽未想到唐治竟有血诏,敢于今日出手,但是做贼心虚,城中还是埋伏了兵马。
源源不断的禁军,从两侧藏兵洞内疯狂地向午门扑来。
郭绪之的兵马都是一手刀、一手盾,背插投矛。
这时纷纷拔下投矛,抛向黑齿虎的天纪军。
天纪军虽然皆为布衣,但是如此一来,行动却也更为便利。
他们纷纷接过投来的兵器,便加入了冲向午门的陈玄礼队伍。
郭绪之从马上摘下独臂铜人,大叫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日!儿郎们,随我冲!”
第三路人马,复又紧随其后,杀向午门。
黑齿虎翻身便上了一匹战马,唐治将大食宝刀抛给了他,一弯腰,便从得胜钩上摘下了斩马剑,抬眼望向城头。
城头本因唐治所宣的诏命,一个个呆若木鸡的身影,此时顿时忙乱起来,城头人影幢幢,东奔西走,一时也看不出谁是谁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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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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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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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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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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