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他们来到金城的第四天了。
一个发烧,两个腹泻,发烧的那个还掉进了茅厕,怎一个惨字了得。
圣旨倒是没有涂污,它装在匣子里,匣缝都是蜡封的,里边另有牛皮封袋,外边也加了火漆,不过这人就……
反正他当天暴饮暴食的一顿美食,全吐干净了。
杨录事葭月姑娘很是嫌弃地叫人把他们带到马厩里,一盆盆的水往身上泼。
这可是入秋了,刚打上来的井水尤其的冷,等赤条条的三人终于被冲刷干净了,这才又弄了三个大木桶,灌上热水,让他们再浸泡一番。
这一冷一热,当天晚上就变成了三个既腹泻又高烧的病人。
三人残喘于病榻,一点荤腥都不敢闻,闻了就吐,只能喝点粗粥配一点香油都不点的咸菜疙瘩,如此煎熬了三天,居然都奇迹般地转危为安了。
所以说,贱命更顽强,古人诚不我欺。
三个小强见到杨紫陌的时候,形销骨立、目光呆滞、神色憔悴、虚弱无力。
但,他们还是强撑着把来意说清楚了,并且把装圣旨的匣子呈了上去。
杨紫陌掩着鼻子,看也不看,只是为难道:“上将军已经兵发鬼方,按照脚程和时日来算,现如今已经入进鬼方地境了,本官便是去寻,也找他不到啊。”
阿真苦笑道:“杨司马,这是天子的旨意,我们作为驿使,如今已经到了金城。而上将军若不能及时接到旨意,这……可是天策府的责任了。”
“本官不用你来教我。”
本来和颜悦色的杨紫陌脸色一沉:“上将军是去打仗,兵行神速,行踪莫测,也不能测,圣旨晚来,你叫本官往何处去寻上将军?”
阿强略一迟疑,对阿真道:“要不然,我们先去河西吧?给赖节度的旨意,总归也要送去的。”
杨紫陌展颜道:“就是嘛,三位不如先去河西,待赖节度接了旨,来金城交接时,说不定上将军就凯旋而归了。
哦,对了!前几日地龙翻身,还有一座山上突喷烈焰,那山就在河西,所以河西道路崩坏尤其严重,你们不妨再等一等,待本官查一查,哪条路可以通行。”
一听又是本来的官道不能通行了,三个驿使顿时脸色大变。
这要是路上再折腾一下,他们就算有九条命,也要折腾没啦。
黄俊杰赶紧道:“上将军唔喺度,赖节度来了也冇啊。”
阿真道:“是啊是啊,反正我们圣旨已经传到了,不如,就在金城驿站等候上将军凯旋?”
杨紫陌嫣然道:“甚好,那三位就在金城暂且住下吧。三位一路辛苦,又在我天策府吃了苦头,本司马着实地过意不去。这儿,有金饼子三锭,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三位,请。”
杨紫陌一抬手,袖中便落下三枚金饼子,叮当地落在桌上。
杨紫陌便微笑而去。
……
叶如本岱,茹本大帐内。
徐伯夷见塞尔提写完了信,便把信拿起来,递给侍夫人。
侍夫人接过信,迅速看了一遍,向徐伯夷点点头。
徐伯夷便向坐在几案后边,还提着笔的塞尔提呲牙一笑。
塞尔提受宠若惊,用汉话道:“大人,我已遵命写下信了,也加了印,我可以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接下来的事,用不到你了。”
徐伯夷哈哈地摆着手。
塞尔提身后,一个锦衣密卫手起刀落,徐伯夷见势不妙,立即向后一跳。
“噗!”
一颗大好人头,咕噜噜地滚落在毡毯之上。
徐伯夷抖了抖袍襟,心有余悸地道:“险些溅到我的袍子上,这可是新做的,花了我三吊钱呢!乱动刀子,拧断他脖子不就好了?”
那锦衣秘谍毕恭毕敬:“长史教训的是,属下下回知道该怎么做了。”
格桑、次曲和侍飞飞三位夫人,脸色苍白,却不敢言语。
徐伯夷转身,笑眯眯地道:“次曲夫人。”
次曲夫人身子一颤,忙道:“徐长史请吩咐。”
徐伯夷道:“叶茹与其他各茹商贸来往,均是由你负责的。路径人脉,你都有。这封信,便劳烦你了,想办法送到吐蕃将领手中去,切记,要以塞尔提信使的身份,所以选的人,一定要可靠。”
次曲夫人慌忙接过信来,答应一声。
徐伯夷又道:“侍夫人,塞尔提的部下,可以赶走了,把塞尔提的人头,交给他们。”
徐伯夷脸上带着笑,笑容有些阴森:“诛杀塞尔提的人是?”
侍夫人会意,连忙答道:“是本夫人与格桑夫人、次曲夫人一同决定的。”
徐伯夷满意地道:“很好!我看吐蕃使节的那些马,都是极好的,我们正要打仗呢,就都留下吧。”
“是!”
“不过,这茫茫草原,要是让人家步行,那根本就是不让人家活,这样不好的。送他们几头牛代步算了,食物饮水,给他们带足,只要……”
徐伯夷又笑眯眯地看向次曲夫人:“只要,他们回去,比次曲夫人派去送信的人晚几天,就好!”
……
慈航,静斋。
惠音、惠尘,两位老尼,一个瘦小,一个魁梧,双双盘坐于上首。
梵音和如露跪伏于地,两颗小光头,已经变成了青皮,寸短的头发,已经蓄了起来。
二人一回慈航庵,便面见两位师长,第一句话就是:“弟子辜负了师父的栽培,弟子二人,破戒了。”wWW.ΧìǔΜЬ.CǒΜ
惠音住持一呆,旋即微笑道:“行走于世间,不比在寺院中修行,偶尔有些戒律,是没有办法信守的,你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
梵音羞愧地道:“弟子与师妹,犯了根本戒,失……失了戒体了。”
惠音又是一呆。
惠尘双眉一挑,勃然大怒:“混帐,住持与本座,对你们期许甚深,你们出去游历一趟,居然双双犯了根本戒,岂直是岂有此理。”
梵音和如露羞愧难当,不敢起身。
惠音平静了一下情绪,道:“梵音,那男人,是谁?”
梵音不敢抬头,低声道:“是……是秦王。”
惠音目光闪烁了一下,轻轻叹息一声,又看向如露:“你呢?”
如露道:“也是秦王。”
惠尘怒道:“你们……”
惠音抬手,制止了她,又扫一眼两个弟子,缓缓道:“梵音,梵音,你可知,为师为你取法号,为何与本座一般,也有一个音字?”
梵音顿首不语。
惠音道:“本座自一见你,便觉与你有缘,本想,有朝一日,由你来接掌慈航庵的。”
梵音感激不尽,泣声道:“师父,弟子有负师恩。”
惠音摇首道:“罢了,你二人犯了根本戒,我慈航庵一向戒律森严,是不能再留你们了。”
惠尘脸色铁青,道:“对!必须把她们逐出师门!”
惠音道:“你们,还是恢复俗家弟子身份吧。”
惠尘一呆,诧异地看了眼师姐,师姐对于清规戒律向来执着,容不得半点马虎,如今却……
看来师姐对梵音和如露,真是特别的爱惜啊。
想到这里,惠尘更加的恨其不争了,多好的两位弟子啊,颇有慧根佛性,慈航庵独门佛武“一实相观入禅神功”修习的也好。
哎,真是可惜了。
逐出内门,重归俗家弟子之列也好,至少保持了这份师徒缘份。
梵音如露感激不尽,连连叩谢师恩。
惠音苦笑道:“罢了,你们在庵中小住两日,便回秦王身边去吧,你们要记着,无论如何,你们仍是我慈航庵的弟子,能谨守的戒律,依旧要遵守,要记得师门。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为师和你师叔。”
如露按捺不住,道:“师父,弟子与师姐此番回来,一是向师尊请罪。二来,还有一桩要紧事,想请师尊出面,与我禅位诸位大德商议。
惠音疑惑道:“什么大事?”
梵音直起腰来,沉声道:“师父,这是秦王殿下想拜托于我禅门的一桩大事。”
梵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禅门虽然势力基础广泛,影响力极大,但是这种朝廷政争,对禅门来说,毕竟不是十分紧要之事,一时之间,消息传来,便没有那么快。
此时长安百姓尚且还不知此事,这尼庵之中的两位老尼也是全然无知。
梵音将经过一说,惠音和惠尘不禁攸然变色,就连惠尘也懒得再去追究梵音和如露破戒的事了。
“为师知道了,你们先回禅房住下,待为师和你师叔商议一番再说。”
“是!”梵音顿了一顿,又道:“师父,或我禅门不欲插手世俗之事,本也在情理之中,弟子并无怨尤。
但我禅门,若决定置身事外的话,弟子与师妹,却是要赶往神都,以俗家身份涉入其中的。
如果此举不妥,还是请师父请我二人正式逐出门墙吧,以免,弟子所为,牵连了慈航庵。”
惠音有些欣慰,点点头道:“你们去吧。”
梵音和如露出了静斋,惠尘立即按捺不住,道:“住持,我禅门,必须得站队了么?如果选错了人……”
惠音拂袖而起,沉声道:“慈事体大,岂是你我二人便能决定的?你去,速请法相、净土、律宗、华严四大宗派首座大师来,贫尼要与他们共商大事!”
惠尘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便急急走出静斋。
慈航庵,在禅门中,本算不得第一流的大宗门。
但是现在,这样一桩决定禅门兴废的大事,慈航庵不但可以参与其中,而且俨然成了如此大事的召集者。
惠音想着,不言不动。一个瘦小的身躯,傲然而立,一时便有了金刚当门的气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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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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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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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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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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