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官府派了人来引导,大军浩荡向前,就见原野上有牛羊放牧,还有一些已经失去牛羊的牧人跟着移迁过来的汉民在学习耕种。
九曲派来的向导是个蕃官,之前曾给唐治的兵马带过路的。
他策马走在唐治身边,给他介绍着现在叶茹很多部落的情况。
由于连年的战争,尤其是去年冬天这场血腥惨败,各个部落的壮劳力已大量短缺。
这倒使得推行农耕异常顺利了,因为妇孺和残疾者,从事农耕,要比游牧更容易一些。
而且每家所剩的牲畜都不多了,留下几头牲畜充作耕种的工具,倒还勉强凑合,游牧?还游个鬼啊。
而且,有些部落伤损过于严重,相邻的两个部落还有合并的,这些都需要相当长的融合过程,而这也进一步削弱了来自叶茹可能的反抗。
在吐蕃,婚姻制度比较杂乱,贵族头人们都是一个主妻、几个侧妻,此外还有大量的女奴,实际上也任其享用。
普通的叶茹百姓,则是一夫一妻居多,这是占最多数的。
但也有特别贫穷的人物,是一夫多妻。实在是太穷了,只能兄弟几个共娶一妻。
可是现在,几乎每一个只要四肢健全的叶茹男子,都有最少两个妻子。
而这,也在破坏着他们原有的家庭结构,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问题。
这些,就需要地方官员收集更多的情报之后,酌情制定适宜的新的律法了。
唐治一面走,一面了解叶茹现在情形的时候,狄窈娘就自觉地留在车中,跟旦增喜绕闲聊,听她讲述叶茹的事情。
狄窈娘有点率性,她喜欢的人,怎么都好,第一眼就气场不合的人,那她就看不惯了。
而旦增喜绕呢,则是看着狄窈娘,总觉得她比自己还小。
但是,旦增喜娆看得出她对主人的喜爱,而主人对她的态度也不同寻常。
那么,如果主人能接受她,就没理由不接受自己吧?
旦增喜绕没有什么野心,她只要在主人身边有自己一个位置就知足了,所以对狄窈娘特别的好。
梵音和如露,则在听一群高僧讲述此去九曲,如何布道传经,如何扎下根来。
别看整件事儿是由她们牵头的,可真到了决定一些大事的时候,她们的辈份、名望和身份,还是很不够看的。
唐治一行人赶到九曲的时候,已经从这里迁走的叶茹部三位夫人也早已赶来,候在了这里。
唐治对她们很客气,该亮的獠牙,去年冬天已经亮过了,现在她们还记忆犹新。
对侍夫人,唐治尤其的礼遇,这么做,就是给格桑夫人和次曲夫人看的。
他要让这两位夫人明白,他们的境遇好坏,取决于陇右扶持的力度,而陇右认的人是侍夫人,免得她们掣肘于侍飞飞。
当晚,三位夫人就宿在了九曲。
只是,曾经她们是这里的主人,而现在却是这里的客人。
明天,她们还要跟着唐治去看看设立榷场的位置呢。
旦增喜绕被唐治开恩,叫她去与母亲团聚了。
旦增喜绕刚一回到次曲夫人的毡帐,次曲夫人便摒退了帐中奴婢,一把拉过女儿,满脸热切地道:“喜绕,你可曾为大王侍寝过?”
旦增喜绕脸儿一热,羞怯地摇了摇头。
次曲夫人失望道:“大王眼界这么高,看不上我的小喜绕么?”
旦增喜绕不服气了:“娘亲,大王对我很好呢,能在大王身边侍候的,只有我。传召官员什么的,都是我。大王还送了我好多书,教我读书呢。”
咦?这就不像不予重视了。
次曲夫人又重新萌生了希望:“真的?可……你是个女娃儿,大王若是喜欢你的话,怎么会……”
旦增喜绕羞答答地道:“大王怜惜喜绕。大王说了,女儿家,不宜太小成亲。女儿知道,大王为什么教我读书……”
“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的。”旦增喜绕歪着脑袋,认真地想着,得意地一笑:“娘亲,你放心吧,女儿已经想到……办法了。”
次曲夫人大喜,有些事,她做母亲的也不好问的太明白的,既然喜绕这么说,她就放心啦。
她也不是一个人,她的背后,站着她的父兄子侄,站着她的整个部落。
格桑夫人是主事,侍夫人有陇右节府撑腰,在叶茹重新整合、整新分配资源、架构格局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时候,她拿什么去跟那两位夫人争啊。
没底气的。
除非,喜绕能得到那个大人物的宠幸。
这是关乎次曲背后的一个大部落将来是在叶茹垫底还是能过上好日子的关键。
“委曲了你,好女儿。”
次曲夫人搂住了旦增喜绕,哽咽地道:“母亲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的族人,我们的一切,现在,都只能依赖你了。”
“女儿不觉得委屈啊!”
旦增喜绕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明儿,我跟大王说一句,总不会叫咱们的族人太吃亏的。”
次曲夫人忐忑道:“你去说?能……能行吗?千万不要没个轻重,得罪了大王,那就因小失大了。”
“不会的。”旦增喜绕甜甜一笑:“其实大王一点都不凶,他人可好啦!”
唐治不凶?
想到当初强大的叶茹,如今各个部落凄惨无比,闻唐治之名而色变的模样,次曲夫人根本不敢置信。
……
九曲州立州之地,就在一片湖泊之旁。
这里日夜温差大,夜晚的九曲,虽在夏日,凉风习习,居然微有寒意。
一阵牛角胡的琴声,远远地传来,这是一种流传在蕃地的曲子,苍凉、悠扬。
忽然间,便从另一个方向,响起了一阵粗犷、豪迈、激越的歌声。
那是关中的梆子腔: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
一头驴两头牛都是牲口……”
很显然,这是从关中迁来实边的农户乘兴而唱。
狄窈娘听得有趣,“咕”地一声笑,但是紧接着,就打了个喷嚏。
她显然没有估计到这儿的夜晚这么凉,穿的有些单薄了。
紧接着,一件披皮就搭在了她的身上,还带着唐治身上的暖意。
“你不冷么?”
狄窈娘扬起眸子,忽闪忽闪的,就像夜空中的星辰。
“哈哈,这点凉意,我没事,吹在身上,还更清爽提神呢。”
见唐治说的轻松,神情也极从容,狄窈娘才嫣然一笑,紧了紧披风。
好暖和!
就像……当初一起从广陵回神都,坐着爬犁,有他帮自己暖觉的时候。
浑身都暖烘烘的。
一想到那一幕,狄窈娘忽然觉得小脚丫有些痒似的,忍不住隔着靴底,缩了缩脚趾。
草原上,有星罗棋布的火光,有毡帐中传来的、有茅舍中传来的,也有露天的篝火。
所以,有的明亮,有的暗淡,有的大,有的小,一如天空灿烂的群星。
但,如此清澈的夜空,群星亦不掩月影。
一轮只有小半隐在云中的明月,悬挂在天空。
月光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湖水的波涛轻轻拍打着湖岸,发出微弱的涛声。
“上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回神都呢?”
狄窈娘一边走,一边似乎只是随口地问道。
唐治道:“什么时候回,可不是我说了算。不过,我想,最迟明年吧。如果,我现在正在做的事,都很顺利的话,今年年底便回神都过年,都不是不可以。”
狄窈娘放慢了脚步,回眸瞟了唐治一眼,期期地道:“那……上将军回去以后,打算做些什么呢?”
唐治道:“回去之后做什么,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我想,圣人自有安排吧?”
狄窈娘莫名地笑了一声,道:“国家大事,上将军不能自己说了算,可婚姻大事,该定下来了吧?”
唐治一拍额头,笑道:“哦,你说这个啊。嗯,这不,圣人都指婚了,我想,明年就该完婚了。”
狄窈娘忽然止步,扭过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定定一看着唐治。
唐治诧异地挑了挑眉:“怎么了?”
“没事!困了,回去了!”
狄窈娘气鼓鼓的,像个孩子似的,拔腿就往回走。
这个臭男人,没有心的!
以前写了那么浪漫的诗给人家,现在就装傻,有了贺兰家的闺女,不把人家放在心里了呗?
亏得人家大老远的追到这儿来,表现的还不明显么?
狄窈娘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珠泪盈睫。
身后,忽然传来唐治的声音。
“车遥遥,马憧憧。君行陇右复九曲,安得奋飞逐西风。”
狄窈娘忽然站住。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狄窈娘慢慢转过身来,板着小脸儿,珠泪还似黑葡萄上挂着的水珠。
“上将军……说什么呢?”
“我在说,一个女儿家的心思呀。”
狄窈娘咬了咬唇,然后红色肉眼可见地爬上脸颊。
忽然,她一跺脚,理直气壮地大声道:“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你还装傻,你欺负我!”
唐治走上前去,拢住了她凉凉的小手,柔声道:“我就是真傻,也早该明白你的心意的。”
狄窈娘挣了一下,没挣开,便大声控诉道:“你当然不是真傻。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是朝朝暮暮。你说的,你撩完了就装傻,你是坏人!”
唐治一呆,原来是从那时候起……
他当然不会蠢到这时去解释什么,只是柔声道:“那时候,情难自禁么?“
狄窈娘道:“那你为什么后来一直装傻?”
唐治帮她揩去眼角泪痕,干巴巴地解释道:“狄阁老躲呀躲的,都快躲出城去了,就是不想掺和我们家的事儿,我这不是不敢提嘛,我怕他老人家提着鞋子来抽我。”
狄窈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想装凶巴巴的,便不好意思了。
只好扭了扭身子,难为情地道:“我爷爷可慈祥了,哪有那么凶。”
唐治叹气道:“狄阁老只是对你慈祥罢了。”
狄窈娘瞪着他道:“那你说怎么办,你是男人,反正这事,你得负责。”
唐治道:“待我回京,再做计较。”
不等狄窈娘再说,唐治已道:“你放心,我说的计较,自然是计较一下,如何向狄阁老开口,求取他的掌上明珠啊。”
狄窈娘的心思,唐治早有所觉。
他也有想过,从个人感情来说,这个聪明绝顶、慧黠可爱的小女子,他也是衷心喜欢的。
而且,如果能娶了狄窈娘,就等于得到了以狄阁老为代表的一派势力的效忠。
但他一直佯作不知,却也自有原由。
一则,小孩子的喜恶,是没长性儿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广陵回来,狄家小娘子就淡了心思。
在他眼里,一直真是把狄窈娘看的很小,视觉效果太直观了,经常容易叫人忽略了她的真实年纪。
另一个,也恰恰是因为狄阁老代表了一派势力,而这一派一直表现的立场就是对于立储,置身事外。
所以,他若真个上门求亲,不但容易让狄阁老认定他是抱着功利目的而来,而且未必肯答应。
同时,之前他在韬光隐晦,他也不能这么干,以提前引起各方对他的戒备。
现在不同了,这些顾忌已经不用再放在心上。
所以,在看到狄窈娘远来陇右后,唐治深深为之感动了,今夜狄窈娘邀他夜游,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既便狄窈娘方才没有开口,他也打算适时表白心意的。
狄窈娘听得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投入了唐治的怀抱,脸儿紧紧贴在他的胸前,相依半晌,才咕哝地道:“那……我爷爷要是还不同意呢?”
唐治道:“那……我就把他的宝贝孙女骗走,藏在我家。让他这老头儿干着急。”
狄窈娘“噗嗤”一笑,昵声道:“我爷爷的宝贝孙女聪明的很,才不会被你骗走!”
她仰起脸儿来,痴情地凝视着唐治。m.xiumb.com
起伏的草坡上,晚风送来花草的芬芳。
澄蓝的夜宇中,点点繁星漫天闪烁。
一双拥吻的剪影,渐渐酥软了一个,只能由另一个拥抱着,许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莫若凌霄更新,第553章 九曲,愿我如星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