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已经过了,但是廊下彩灯犹未撤去,琵琶精舍依旧一片绚烂。
已戌时二刻,从酉时末天就已黑了。
孟姜一身雪白的道服,正在厅中练剑。
孟姜体态颀长,妖娆动人,虽然被宽松的道袍遮掩了大半的浮凸,但举止之间,丰茁偶现,依旧极尽摇曳。
一口剑,在她的手中,寒光无影,鸿飞无痕,翻飞幻变,鱼龙曼舞,既赏心悦目,又杀气袭人。
不过,厅中的三只猫儿,却是见惯不怪,神态慵懒。
“衔蝉小奴”趴在软垫儿上,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它的女主人舞剑,一脸的高冷。
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黄的“昆仑妖精”是只漂亮的母猫,正高踞在一盏荷叶莲花灯顶端的荷叶造型上,卖力地舔着自己的爪子。
这时候,前不久刚被孟姜收留的,被她取名“从心自饮”的大狸花蹑伏着,悄悄靠近了莲花灯。
狸奴的魅力,便是孟姜也抵挡不住。
她时常游走各地,无法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不过琵琶山是隐宗的固定基地之一,她在这儿的宅子里,是养了几只猫的。
她不在的时候,会有留在精舍的人替她照顾。
孟姜剑光流转,光华凝照,举手投足,清丽无双。xǐυmь.℃òm
陡然,她一剑刺去,只是一刺,便是“哧”地一声,破空之间传出。
与此同时,“从心自饮”扑向了“昆仑妖精”。
却不想,正在妖娆地舔着爪爪的“昆仑妖精”似乎早有防备,猛然一弓背,便从荷叶灯上站起,猛然扑了下去。
“从心自饮”半空中一个转身,撒腿就跑,“昆仑妖精”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两只狸猫一前一后,冲出了大厅,攀柱而上,冲上了屋檐。
“啪!”
也不知道是“从心自饮”还是“昆仑妖精”,从屋檐上蹬下一片瓦来。
一个家仆正匆匆赶进大厅,屋檐下忽然一片瓦夹着一蓬积雪落下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便被雪迷了眼睛,然后瓦片竖着,便磕在他的额头。
“哎哟!”
那家仆惊叫一声,一把捂住了额头,一道血痕已经淌到了脸上。
孟姜听到动静,剑势一凝,猛然停下动作,向厅门口看去。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皮肉伤。”
那家仆点头哈腰地说道:“姑娘,鄯州有消息送来。”
孟姜看看他脸上的血,又看看手中的剑,突然福至心灵地问道:“唐治回来了?”
那家仆惊讶了一下:“姑娘真是冰雪聪明,鄯州刚刚送来的消息,唐治大王凯旋而归,自青海湖往鄯州绥戎城去了。有先遣人马往绥戎报讯,依照时间,此时该已进了绥戎城了。”
“他……可曾受伤,还剩下多少人马?”
“唐治大王没有受伤,至于人马……,先遣绥戎,叫地方官府提前准备接待安置的消息上说,按照三万人的规模准备。咳……,好像……人比去的时候,还多多了……”
“……知道了,你快去包扎伤口吧。”
“是是是……”
那家仆急急走开了。
孟姜提着剑站在那儿,心中茫然。
我舞剑,被我府上的下人看见都不行了么?再说,他在绥戎城啊,我们又不在一座城里,哪有这么霸道的诅咒?
巧合,一定是巧合。
“哎呀!”
孟姜正想的入神,忽然觉得腿上一疼,却是“从心自饮”被“昆仑妖精”追回了厅中来,揪着她的裤腿儿便往她身上爬。
“臭从心,才几天啊,爪子又这么尖了!”
孟姜一把揪住“从心自饮”的后脖梗儿,把它提了起来。
孟姜走到椅边坐下,将“从心自饮”夹在自己腿前固定着,便用手中的剑,给它修起了指甲……
用剑修指甲,应该是安全的。
孟姜胡思乱想着。
……
“轰~~隆隆~~~”
唐治在狸奴、侍夫人、丹增喜绕、罗克敌、南荣女王、大小胡、成语兄弟等一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宴客大厅。
早已迎候在此的缮州刺史何帆,安人军镇将吴岩成,振武军镇将龙涛,绥戎知县瞿绍立,当地的官员士绅豪商巨贾纷纷站起身来。
桌椅被推动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发出轰隆隆的一阵响,声浪惊人。
何刺史红光满面,大声道:“大王远征叶茹,前后百日,凿穿西东,声威远播。今日凯旋,立不世之功,吾等,当为之贺!”
众文武官员、士绅名流,齐齐叉手行礼,大声道:“恭贺姬大王凯旋而归,立不世之功!”
跟随在唐治身后的百战之将,个个昂首挺胸,荣光焕发。
唯有作为降臣而来的侍夫人和丹增喜绕及其下属等,侧身避让一旁,其从属叶茹官吏,更是羞惭满面,低下头去。
“诸位平身吧!”
唐治已修饰了须发仪容,换上了一身玉青色的常服,公子如玉,儒雅之风,浑然看不出是一位威震关陇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他缓缓走上前去,所有的人都肃然而立,聆听汝阳郡王训示。
“远征叶茹,凿穿西东,声威远播,不世之功啊……”
唐治的目光缓缓扫过宽敞的大厅,人头攒动,却是寂然无声。
唐治轻叹道:“朔风、飓雪、酷寒、杀戮……,一路行去,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快意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快意吗?一村一寨的空荡,千里无人烟,快意吗?
这百日于我,犹如百年,我看到这样的惨状,想到的是陇右,陇右会不会也是这般模样?我不放心呐,远征在外,心悬陇右,当真是饱受煎熬!
下午来到绥戎,本王第一件事,就是向何太守询问陇右形势,幸赖,诸君用命,陇右,未受大劫。”
唐治向众人长长一揖,慌得众文武官吏、士绅豪强急忙还礼。
唐治直起腰来,继续道:“但,未受大劫,只是这一次,陇右未受大劫。之前呢,以后呢?”
安人军镇将吴岩成大声道:“这都是因为陇帅调度有方,庇佑了陇右百姓。只要有陇帅在,以后陇右也必将安定!”
不等众人附合赞美,唐治便举手摆了一摆:“这是功业吗?当然是功业!这是无上的武功吗?当然是无上的武功!
谁敢说它不是,那就是侮辱我将士军民,所付出的巨大牺牲!
但,我大周包容四海,素来以绥柔万国,普天之下,情均抚字;日月所照,咸使乂安为策,强而不凌弱,法而有度,开放包容,互利共赢,惟愿四海一家。
如今这一幕,实非圣人所愿见,亦非本王所愿为,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可以,本王宁愿没有这一切,因为,这功业冠戴,万古流芳,是以苍生涂炭,血流漂橹,横尸处处,民不聊生换来的。
本王只愿,以你我今日之功,换来日人间安乐。以你我之慷慨用命,换此后再无战功名将,万世太平!”
唐治没有因为他的赫赫战功,便不断强调他在叶茹是如何的披星戴月、出生入死。
他没有在他的无上军功上大做文章,反而从这样的角度发表了一番话。
而且,这番话,别人说,不合适。
一员将领,你去反省个什么,你要的就是打胜仗,多杀敌人。
但,唐治不是一般的将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是圣人的选择之一。
所以,将来的他,绝不是一个只会打仗,也只知道打仗的将军。
如果他只热衷于军功,那对大家来说,绝不是好事,而是无上的灾难。
如果他热衷于炒作自己的赫赫战功,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除了武将,恐怕将没有任何一个阶层、任何一个人,会把他视为未来最理想的选择。
唐治是因为百日之来,见多了同类相残的惨烈,才发此感慨。
虽然,事到临头,他挥刀张弓时,也绝不手软。
但他不能沉迷于此,热衷于此。
可就算是他,也没意识到,今日这番话,很快传扬出去后,将对他产生多么巨大的作用。
尤其是有前朝炀帝就是在连续三次远征、大伤元气后断送了大好河山的前车之鉴下,在他刚刚展示了赫赫武功的当下。
他于此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大周士、农、工、商各个阶层的代表人物,对他的评估赞誉,将拔高不止一个层次。
听到他的这番话,侍夫人身后那些叶茹的官员大臣,一个个羞惭不已,同时,他们也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只要他们真的臣服于大周,答应大周的受降条件,唐治大王是真的会善待他们的。
何太守也没想到唐治竟能从这样一个高度做出这样的讲话,尤其是在他刚刚凯旋的时候,他能有这样清醒的认识。
何太守、瞿县令等,对唐治肃然起敬。
狸奴将三杯酒捧到了唐治面前,唐治道:“请诸君举杯!这第一杯酒,让我们共同敬百战凯旋的三军将士,敬他们埋骨于雪域高原的袍泽战友……”
“这第二杯酒,让我们敬陇右的卫戍将士、官民百姓,如果没有诸君,陇右将满目疮夷,民不聊生。”
“这第三杯酒,让我们遥敬圣人。若非圣人圣德自天,留心政术。朝野清晏,国富兵强,又怎有今日凯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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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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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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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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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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