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的马匪都有这般实力了?我看他们较之一些边军的装备也不逊色了。”
“大王,陇右豪门权贵就没一个好惹的,家家都蓄养了私兵。在这种地方,还能成气候的马匪,自然也是不弱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游走不定,极难捕杀。既然杀不掉他们,那就莫不如加以利用。所以,他们背后实际上大多有豪门撑腰。
有些见不得人的脏活黑活活,关陇豪门就授意他们去干。”
唐治笑了:“袭杀本王,就是脏活黑活了吧。那么,方才袭击我们的这支马匪,背后是谁在撑腰?”
徐伯夷道:“他们大当家的逃了,而知道这种机密的,也就是当家的等极少数人。不过,属下问过,他们这次袭击我们之前,先去马邑堡打过秋风。
他们勒索了十只肥羊,三套札甲,还有马刀若干……”
唐治静静地听着,没有再问。
徐伯夷识趣地揭开了底子:“马邑堡是以贩马著称的。他们的堡主姓萧,名叫萧百川。而萧家,依附于关陇卢氏。”
唐治唇边泛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卢家,又是卢家么?
朝廷对于江南杀良冒功案,已经有了最终的处理结果。
缉捕回京当众处决的将官,不下十人。受此牵连被贬谪、流放的将官不下百余人。
当然,最受神都百姓欢迎的,还是发生在大理寺门口的那场刑决。
大理寺卿索立言亲自监斩,梁国公家五公子被当众处决的刑罚。
大炎时,一些特别残忍的死刑就基本被废止了,实施死刑的主要手段就只剩下绞刑与斩刑两种。
但,“斩、绞”这两种正刑之外,还有腰斩、凌迟、车裂,也是被列入律法的,只是极少使用。
而贺兰崇敏就得到了一个腰斩之刑的待遇。
腰斩啊,多新鲜,没见过呢,所以围观者甚众,就跟逛庙会似的。
而“杀良冒功案”背后,还有关陇门阀的影子。
关陇门阀却已事先得到讯息,抢先一步与卢家进行了切割。
关陇卢氏也迅速切割了与陈琛的一切联系,并且拿出了实据:卢琛早在二十年前,就因为犯了大错,被开革出门并踢出族谱了,与关陇卢氏没有关系。
陈琛已死,他的儿子所知有限,拿不出与卢氏仍有联系的铁证,这件事就暂且搁下了。
不过,这个搁下,只是囿于律法上的证据,没办法直接抄捕卢氏一族,却并不意味着朝廷因为没有法律上的铁证,就放过了他们。
有卢氏背景的官员,不论文武,正在被各种弹劾、攻讦、排挤,入狱的入狱、罢官的罢官、贬黜的贬黜。
而关陇地区的官员们显然也接到了朝廷的密旨,正从各个方面对卢家开始打压与削弱。
这种软刀子割肉,将一步步蚕食卢家的力量,当它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不需要朝廷再动手了。
其他势力会像一群嗜血的鲨鱼,掉过头来将它们曾经的同伴撕咬成碎片。
很显然,卢家不想坐以待毙,他们也知道一旦让唐治成功赶到金城上任,逐渐掌握了陇右诸军的力量,那时就是收紧套在卢家头上的绞索的时候。
所以,狗急跳墙了。
看到唐治唇边令人心悸的笑,徐伯夷忍不住提醒道:“大王,我们代表着朝廷。而朝廷行的是堂皇正大之法,不能不教而诛的。”
“我知道啊,没有证据嘛。我们和强盗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杀人,只需要我看你不顺眼,而我们,是需要能服众的证据的。”
唐治笑吟吟地道:“本王自然不会蛮干。这马邑堡,距此有多远?”
徐伯夷用几颗石子在地上摆了摆:“大王,我们在这儿,马邑堡在这儿,斜角上的这里,是龙家寨,做皮货生意的。琇書蛧
从我们这儿,到马邑堡,约百二十里地。若是到龙家寨去,大约有百里左右。”
唐治道:“这么说,龙家寨与马邑堡相距很近了?这龙家寨是什么背景?”
徐伯夷道:“方才盘问那些马匪时,属下问过了,龙家塞没有豪门背景,龙家寨大当家的龙傲天,原本就是个收皮货往西京贩卖的,身边有那么二十多个悍不畏死的兄弟。
后来年岁大了,便定居于此,陆续招收的都是逃荒的、破家的、犯了罪从中原潜逃陇右的,俱都是一帮亡命徒。
如果要劫他们,损失太大,抢来一堆皮子又没什么用处,那些马匪有时候抢了皮货反而要卖给他们才能变成钱,所以,龙家也就在这儿站住了脚。”
“嗯……”
唐治摩挲着下巴沉吟了一阵,道:“我们重伤的战士,正要寻一个去处安置。你去安排一下,一会儿,我们便启程去龙家寨。”
徐伯夷答应一声,走开了。
唐治扬声道:“小蝶儿……”
旁边马车车辕上光影一动,一道人影一个利落的后空翻,程蝶儿便俏生生地落在了他的面前,嘴里还叨着一截草梗儿。
她帅气地一吐草梗儿,道:“大王!”
唐治道:“小古呢,还有你爷爷和古老爷子在哪?”
程蝶儿道:“喏,小古在那儿,我爷爷……在那儿,古爷爷去哪了?”
程蝶儿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指了两下。
唐治看了看,一堆被牛皮筋捆连在一起的俘虏正规规矩矩地站在车阵旁边,又看见一队骑兵,正伫马监视着一群俘虏,把一群被剥得赤条条的死尸扔进大坑,还是没发现谁是小古,谁是老程。
唐治也懒得细分辨了,摆摆手道:“你去,告诉你爷爷和古老爷子,叫两位老人家先行一步。前方百里开外,有龙家寨和马邑堡两处地方。
告诉两位老人家,了解一下这两座堡塞防御如何、战力多少,人员构成、建筑排布,还有,龙家寨究竟有没有后台,立场如何。”
“好嘞!”
程蝶儿小蛮腰一扭,转身就走。
唐治眼看着她跑到那群伫马监视的战士面前,仰着脸儿,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形容极是粗犷的军官说了几句什么。
这人就是程老爷子?
唐治左看右看,那分明就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魁梧军官。
这些杀手的易容术真是不错啊,啧!小古是个有福之人呐!
……
唐治一行,一千四百多号人,在日暮时分,抵达了龙家寨。
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一片明丽的蓝、一片涓净的白、一片艳丽的红。
夕阳下的龙家寨,被金色的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形貌粗犷的堡寨因此涂抹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堡塞的墙建得并不规整雄伟,但是足够厚实,能够抵御骑兵攻击。
龙家寨的大门敞开着,随着唐治前锋人马的进入,寨中的牧歌声和长笛声也停了。
几个年纪都在五旬上下的健壮老者站在寨门口迎候着陇右的新主人,节度使唐治。
人群中间,有一个浓眉豹眼,颌下环须,鼻头儿略带些鹰钩,眼神极其锐利的老者,一见唐治的马车到了门前,他连忙叉手,长揖到地,说的竟是一口地道的西京官话。
“龙傲天恭应唐节度,小寨鄙陋,贵人驾临,实在惶恐。”
唐治的车帘儿掀着,他看了看这位龙寨主,一点商人气质都没有。
也是,在陇右做皮货生意的,若不比土匪更像土匪,还真站不住。
“本节度赴金城上任,途经贵地,叨扰了。”
“不敢不敢,唐节度牧守关陇,乃民之父母,能孝敬唐节度一顿茶饭,那是小民的荣幸。唐节度,请!”
龙傲天抬头看看,车上锦服少年,眉眼俊俏,贵气逼人,不由得暗暗叹服。
看看人家这等气质,不愧是天生贵人,我们关陇地方,哪有这般精致的人物。
唐治微微颔首,车驾便往寨中驶去。
这一进寨子,一股子怪味儿顿时传来。
道路两旁,多为空地。
空地上搭着许多架子,整张整张的牛皮、羊皮、猪马皮、骡子皮、骆驼皮都挂在上面。
至于貂、狐、獭等珍贵动物的皮毛也是整排地悬挂晾晒着。
清洗硝制过的皮毛还好,那些还没处理过,刚刚泡进“臭缸”的皮毛散发出来的味道才真上头,那不只是臭,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恶臭,冲鼻子,熏得人喘不上气儿来。
不过,那些拿着刮刀,在一具具“刮马”上清理皮子的粗壮农妇,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居然安之若素。
伴车而行的龙傲天急忙解释道:“龙家寨就只这么一个出入的门户,事先又不知道唐节度大驾光临,所以来不及清理……,贵人莫要担心,到了后寨,就没有这种难闻的气味儿了。”
唐治微笑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刷地一下,就把帘儿放了下来。
呼~~~,内外隔绝,终于好受了些。
唐治刚喘了口大气,后厢板儿“咔”地一声,就挤进一个人来。
唐治往旁边躲了躲,看着挤进来的程蝶儿。
程蝶儿蹲在那里,小声道:“大王,我爷爷负责查探龙家寨底细,已经有了结果了。”
唐治无奈地道:“你不要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等我住下来你再向我回话也不迟的。”
“哦!”
程蝶儿转身就要再爬出去,唐治一把拉住了她,哭笑不得地道:“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说吧。”
“哦!龙傲天此人是可靠的,大王可以放心。”
“依据何在?”
“因为,龙家寨跟那些马匪冲突,可是实打实的,死过人的。就俩月以前,刚过完年的时候,龙寨主唯一的女儿龙作作,跟着一个姓李的男人跑了。
龙寨主带人追赶的时候,就和咱们今日所杀的那支马匪发生了冲突,双方都死了好几个人。”
唐治道:“龙家寨敢跟那些马匪硬扛?”
程蝶儿道:“就因为龙家寨的人敢跟马匪对扛,才能好端端地杵在这儿呀。关陇生存之道就是如此,今天你死我活,明天相安无事,后天又是你死我活,都是寻常事。”
唐治点点头,道:“既然可靠,就不必再查他们,重点查清马邑堡的情况。”
唐治吩咐着,眸中闪过了一抹杀气。
程蝶儿道:“是!蝶儿明白了!”
说完,她就一掀后厢板儿,又要钻出去。
唐治无奈地道:“我觉得,在这种地方,你大大方方地从轿门口进来,从轿门口儿出去,也没问题的吧?”
钻到一半的程蝶儿一呆,又把头缩了回来,恍然大悟道:“对啊,我习惯了。”
于是,她吐了吐舌头,就掀开轿帘儿,从前边爬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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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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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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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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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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