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门楼上的人这回可不敢大意了,立即敲响了警钟。
铸钱厂登时如临大敌,护卫们全部上了墙,就连力壮的匠人也都分发了武器,做好了戒备。
岳小洛到了铸钱厂门楼下,耀武扬威地大喝:“混账,如临大敌的做什么?我们只有十几个人,难不成还能劫了你们铸钱厂不成,开门!”
门楼上的守卫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岳小洛傲然道:“岳某乃御史台察院御史,今审问东瀛商人金元宝,获悉广陵铸钱大使唐停鹤受其贿赂,为东瀛私铸铜钱。
尔等马上开门,本官要缉拿唐停鹤归案,若是拖延了时间,叫他给跑了,本官便治你们一个同谋之罪。”
门楼上守卫听了不禁大惊。
唐停鹤私下干的这件事儿,当然是瞒不了铸钱厂的这些人的。只是,他们也能从中得到好处,就没有人点破了。
可如今岳小洛找上门来,显然是事发了。
众人慌张不已,连忙想找唐停鹤,让他拿个主意。
结果铸钱丞和铸钱正寻到唐停鹤的住处,就见房中正梁下悬挂着一方官印,唐停鹤早已不知去向。
众人傻了眼,唯恐自己受了牵连,赶紧去开了大门,放岳小洛进来。
岳小洛到了唐停鹤的住处一搜,除了悬在房梁下的一口官印,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唐停鹤就已逃之夭夭。
……
淮北,运河之上,一架狗拉的爬犁,贴着河边的冰面驰的飞快。
唐停鹤快马逃出广陵后便沿运河北上,一过淮河了,河面便已结冰了。
不过,这片地段还是比不得北方大地冻的结实,河中心的位置尚未冰封。
能承人的冰层,只有靠近两侧河岸的地方,还是比较危险的。
这架爬犁不大,前边是驾着七八只狗的车夫。
唐停鹤将自己的行李包顶在前头挡风,自己背对着爬犁的方向,蜷缩在爬犁架子上。
狗皮帽子羊皮袄,身上还盖着一条破棉被,脸上也蒙了一条毛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眉毛上全是呵气形成的白霜。
这时的河道冻的还不够结实,这么走是很危险的。为了说服这车夫,唐治付给他们家足足三锭的金元宝。
车夫脸上蒙着毛巾,扭头大笑道:“客官,你还真别不舍得,我跟你说,也就是我吧,也就是咱这是狗爬犁,换了旁人,换作马爬犁,现在没有敢上冰河的,冰还不结实呢。”
唐停鹤勉强哼唧了一声,算是应答。
他额头有伤,脸上燎起的几个水泡刚刚结了痂,昔日的风流倜傥俊公子,现在说不出的凄惨,哪有心情聊天。
车夫兴致却很高,毕竟得了三锭金元宝,给两个儿子一个闺女置办新房、聘礼和嫁妆的钱就都有了。
车夫哈哈笑道:“前两日,我们村边停了条船,船上藏着两大箱子金银珠宝,要北上哩。结果呢?一过关口就被搜出来了,我看你细软之物也没少带,若不是我,你可走不了。”
唐停鹤警惕地紧了紧藏在袖中的刀,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车夫哈哈大笑道:“放心放心,咱可是良善百姓,不干为非作歹的事儿,咱只是告诉客官,咱帮你也是担了好大干系的哩,你答应平安抵达神都后再送俺两锭金元宝的,可不能失言。”
唐停鹤吁了口气,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了。”
顿了一顿,他又道:“前边停一下,我要方便。”
车夫听了便控制群狗,放慢了速度,缓缓停了下来。
见唐停鹤蹒跚下了爬犁,车夫笑着打趣道:“这天寒地冻的,你可小心着些,别把那话儿给冻掉了。”
唐停鹤脚上不过血,冻得都有点僵了,走路本来就不灵便,一听这话,“嗤溜”一下就滑了个跟头。
冻掉?我倒是想啊,我也得有啊……
要不是知道这车夫是无心之语,唐停鹤恨不得扑上去一把掐死了他……
……
熊别驾写了一封书信,趁着运河还没有彻底冰封,着人送去了驿船。
他这封信是写给张相的。
熊别驾是张孟将举荐为广陵别驾的,自然属于张孟将一派。
广陵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然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向张相汇报一下。
虽然地方官府有正式行文送去朝廷,但是从他私人角度向张相书信,便少了些官样文章,角度也更私人。各个方面的事情,熊别驾都说了一些,其中很大篇幅都关乎唐治。
最后,给张孟将的信中,熊别驾对唐治的文武各方面本领给出了一个极高的评价:“此,贤王也!”
此时,贤王唐治也有房中写着奏疏。
文武全才的唐贤王的这封奏疏有点难产。
广陵大乱刚刚了结时,他就与义阳王贺兰娆娆、广陵太守方辰川联名上了一封奏章。
不过,那次他只需要将方太守的奏章看上一遍,署个名字就好。
这一次不成,他是要亲自上疏。
而唐治在蝉鸣寺苦心磨练了五载,所学甚是庞杂,其中关于写奏章这种事儿却是短板。
他的文笔较之人家自幼苦读、十年寒窗,又在科考中万中选一的士子们,那是没法比的。
如何下笔,唐治颇费思量,写了半天,撕掉了四五份写废的,还是不能顺利下笔。
唐治又不禁念起了小谢的好。以前他想表达什么,只要把要点说给小谢听就行了,自有小谢替他捉刀,写出一篇锦绣文章来。可现在靠谁?
离京的第四个月,想她!
其实,别的朝廷大员就算自己有那个文笔,也不是每一封奏疏都亲自落笔的,身边都有高极秘书一类的角色。
可唐治身边,这方面的人才实在匮乏。wWW.ΧìǔΜЬ.CǒΜ
唐治正抓耳挠腮的功夫,狄窈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经过几天的休养,狄窈娘的病终于好了,被允许离开房间的她,第一件事就是跑来看望唐治。
唐治听见动静,回头一望,便搁下笔,起身笑道:“你病好了?”
狄窈娘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走上前,一脸娇憨地道:“三郎文武双全,这是又在写什么词赋不成?”
唐治苦笑道:“什么词赋啊,这些日子,我也接触过一些官员,其中颇有一些干吏。便想着虽然我不是淮南道的观察使,既然有所考察,也该禀奏君王,只是这奏章一旦下笔,便觉得诸多不妥,叫人颇费思量,哎,愁得我头发都快掉光了。”
狄窈娘掩口笑道:“掉光了也不用怕,三郎就是扮成小沙弥,也是极俊俏的。”
说完这话,她自己脸儿先是一红,便凑近了来,道:“人家看看,不妨的吧?”
她这一凑近来,唐治便嗅到一阵隐隐的香气。
小姑娘家家的,果然爱美。病才好,便打扮起来了。
唐治拾起刚写了个开头的新奏章道:“这有什么不能看的,喏,你瞧。”
狄窈娘接过奏章,只看了几句,便瞟了唐治一眼,眸中含着隐隐的笑意。
唐治被那灵动的眼神儿看得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妥?”
狄窈娘摇摇头,拈着奏疏想了想,问道:“三郎在京中,可有能在御前说的上话儿的官员为呼应?”
唐治心头又是一跳,这回的跳和刚才的跳可是大不相同。
方才是因为狄窈娘的一睇甜中生俏,颇为可人。
现在却是因为这句话问的实在太过直白。
狄家丫头代入太深,早把自己当成唐治的人了,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何见外。
她是狄阁老的孙女,唐治与狄阁老还没有结成默契的同盟,涉及自己底细的事,本来不该相告的。
但是看着狄窈娘澄澈的双眸,唐治却坦白道:“有的!”
以前,唐治是没有的,但是现在江南士族已经站到了他这一边。
他在朝中,自然便有了一批江南士族背景的官员可用。
狄窈娘笑道:“既然有,你这样欲遮还掩的,便不合适了,反会叫陛下一眼就洞察你的心思的,对你很是不利。”
狄窈娘往椅上一坐,铺开一份新的空白奏章,使镇纸压好。
她又提起笔来,润了润墨,“刷刷刷刷”地先把开头的统一制式用语写好了,然后把笔一搁,回首望向唐治,嫣然道:“三郎接触的广陵官员,可也有不称职的?”
“自然是有的。”
“那么,他们是贪、酷、浮躁、能力不及、老、病、罢软,还是不谨。”
唐治眉头一挑,这小妮子,官吏考功不及格的八条要点,她居然都知道。
忽然间,唐治便对狄窈娘有了几分信心。
于是他便将近来接触的官员,包括方刺史和熊别驾在纳,其性格、为人、能力各个方面,自己的印象都逐一说了一遍。
狄窈娘认真听罢,歪着头想想,又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试写一篇,三郎看看成不成。”
她转过身去,提起笔来,略一思量,便刷刷刷地写起来,笔走龙蛇,流畅无比。
一边写着奏章,她居然还能分心二用,对唐治道:“三郎不必按照胜任与否分类考评,就依官职大小逐一作出考语。
如此,方显不偏不倚,不显私心。而且三郎只作考语就好,不必提出处置。那不是三郎应该说的。
三郎在京中既有呼应,他见了三郎这篇奏疏,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若还不知道,这等蠢人三郎也就不必结交了,免得他太蠢了,连累三郎。”
狄窈娘一边与唐治说着话,笔下却是龙飞凤舞,须臾不停。
唐治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见她不但措辞用句,字字考究,一字不错不乱,而且方才自己提到的诸多官员的优劣,她居然有过耳不忘的本领,全都记住了。
唐治不禁瞪大了眼睛,这窈娘……
可惜了!若她是个男子,只怕狄家又要出一个不逊于狄阁老的人物。
唐治写这封奏疏,其实是想说广陵多个官职空缺,请求朝廷委派官员就任。
现在,广陵长史、广陵司马、广陵造船大使、铸币大使等,许多官员都有空缺。
而唐治在接触当地官吏的过程中,自然也就有了一些想栽培的人选目标。
趁着马上过冬,运河封闭,朝廷从异地派员很不便利,又不可能让地方上这么多要职全都空着,这是唐治提拔、扶植亲信的最佳机会,所以他才想上这封奏疏。
可是,一有了私心,这封奏疏该怎么写,便让他大费思量了。说的太直白了,不妥。说的含糊了,又怕为别人做了嫁衣。
可他此时看狄窈娘代书的这篇奏章,观点旗帜鲜明,褒者贬者、俱都详尽,但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任你如何挑刺儿的人,也别想从中找出半点私心。
但是,他认可谁,否定谁,一定可以在皇祖母心中打一个深深的印象。
那些江南士族背景的官员只要懂得打配合,完全可以毫不理会唐治这篇奏章,却能完美地配合他。
因广陵出缺而上书荐官的官员,就只管荐官,荐的官是哪儿的不要紧。
上书提醒广陵乃经济重地,不可诸官久悬的只管上书,也不言及其他。
再来一个上书汇报大雪灾情的,讲讲道路如何难行,严寒之下骡马冻死于途的凄惨,其他的一字不提。
可这些奏章全都集中到皇祖母手上,她看到的将是什么?
所有这些信息,看似毫无串联,但是集中到女帝手中,形成的就是这样一副印象:
广陵乃经济要地,不可有诸多要职久悬不决啊,陛下。
冬季道路难行,异地官员调动的事儿得放一放了,要不会出人命的,陛下!
汝阳王途经广陵,考察了一批官吏,有褒有贬呢,陛下。
然后呢?
皇祖母会顺理成章地做出什么决断?
而这决断,在她看来,就是她结合各方面汇报上来的资料,自己做出的决定,没有受任何人左右。
一念及此,唐治不由心中凛凛。
站在他如今这个位置上,他也乐于用这样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不过,如果有一天,是他坐在那个位子上呢?
便是有玄鸟卫这样的组织,也无法察觉这里边的问题的。
一定要在制度上想办法!
唐治站在狄窈娘身后,心思却已飘到了未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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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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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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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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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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