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小船靠在了官船船舷下,刚刚停稳,两道人影便一跃而起。
能在摇晃不已的小船上稳稳跃起,冲向高有一丈开外的船舷,这两人的脚下功夫自然是不差的。
两人用的是与孟姜相似的动作,甫一翻过船舷,立即矮身一蹲,迅速四顾。
此时,两个原本靠着缆绳打瞌睡的守夜人已被孟姜打晕,拖到了缆绳后面。
两人一见四下无人,便向船舷外一招手。
一个个黑衣人腾空而起,宛如灵猿一般轻巧无声地落在甲板上。
最先上来的两个黑衣人,正是陈琛的长子和次子。
其中一个双手齐齐做了个动作,两队死士便轻轻拔出长刀,迈着小步,从两侧飞快地包抄向前方的船舱。
“他是首领!”
那人甫一做出动作,左右船舷阴影中的唐治和孟姜便不约而同地盯住了他。
“我要把他拿下!”
唐治和孟姜再度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两排死士从两侧船舷包抄过来,左侧船舷阴影下,唐治宛如一头黑豹,猛然冲了出来。
“铿铿铿铿……”
金铁交鸣声不断,首当其冲的两个黑衣人几乎是不分先后的中刀,惨叫着摔了出去。
唐治没有与其他死士多做纠缠,这些黑衣人装束相同,眼神儿只要离开片刻,只怕就无法确定谁是首领了。
所以,唐治解决了两个当面之敌,便向那个黑衣人,陈琛长子陈俊彦冲去。
陈俊彦,实际上应该叫卢俊彦,与卢俊文同辈。
江南名士陈琛,实则是关陇卢家的人!
孟姜也在一队武士冲过来的时候,猛然冲了出去。
她却没有像唐治一样砍杀那些武士,而是从那微微错愕的几名武士中间穿了过去。
几个武士中间的空隙,自然不是一条直线,所以孟姜的身法,飘忽灵动,矫捷异常。
难怪她对唐治写赋赞美“玉腰奴”翩若惊鸿、婉若游戏不满了。
她此刻的身法,才是惊鸿一闪,游龙射电。
唐治和孟姜双双扑向陈俊彦,但他二人俱都蒙了面,夜色下谁也没有认出对方来。
忽见斜刺里对方杀到,二人心中各自一惊。
“原来她也是为了陈琛而来。”唐治暗想。
“此人是谁,梁王派给贺兰崇敏的贴身护卫?”孟姜暗想。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刀剑斜斩,劈向对方。
“铿!”一声,火花四溅,唐治后退了一步,堪堪挑开那反手上撩,足以把他开膛破腹的一剑。
帆布里,古老爷子紧张的都咬手指了,还是没想出妥当的办法,既能当着唐治的面放水,还不叫唐治起疑。
此时,陈俊彦派出的死士,已经撞上了金智聘等隐宗高手,双方立即大打出手。
刀剑交鸣声,惊动了大理寺的官吏差役,船舱中顿时大乱。
灯火胡乱点起,有的忙着穿衣,有的赤着上身穿一条犊鼻裤就去抽出兵器,大喊大叫地冲出了船舱。
贺兰崇敏穿着一件袍子,袍带也没系,袍子在身上晃晃荡荡的,架着一支拐,另一支拐紧张地往前举着,大喊:“快来人呐,快来保护本官。”
两个美娇娘拼命地把自己的身子缩在舱房角落里,贺兰崇敏挥舞着拐杖大喊大叫。
“咦?原来他住在这里!”
那些死士本来还在找寻贺兰崇敏,听了这一声喊,这艘官船上他官儿最大,这个叫得跟鬼一样的,必是贺兰崇敏无疑了。
他们立即悍不畏死地冲将过去。
隐宗高手自然出手阻拦,而这时,一些大理寺的差官也提着兵器冲了出来。
他们也分不清隐宗和陈琛的人有何区别,只当全是敌人,立即借着舱道门口狭窄之处,虎虎生风地挥动兵器,抵挡攻击起来。
隐宗的人暗呼晦气,宗主吩咐过,对陈琛的人能不杀尽量不杀。
结果现在又加入了一伙敌我不分的大理寺的人,在被陈琛的死士忘我攻击、大理寺的人无差别攻击之下,已经有人受伤了。
混乱中,更不知是谁踢翻了油灯,引得船中起了火。
其他隐宗高手见状,登时把心一横,管他娘的,反正宗主说的是能不杀就不杀。
现在,不能!
杀!
隐宗高手再不留手,立时不只是陈琛的人,还有大理寺的差官,也不时有人中刀中剑,惨叫倒地。
程老爷子大袖飘飘地出现在前方一条双桅木船的桅杆之下,大袖在江风的吹拂下,整个人影儿就像一只张开了翅膀的蝙蝠。
他冷冷地注视着前方一团混乱的官船,一动不动。
他是唐治布下的后手,提防唐治失手,未能抓住陈琛,被他逃走时的后手。
程老爷子正盯着那混战成一团的官船,忽然若有所觉,霍然抬头向更前方望去。
前方,一条快船,船上一串挑着灯笼,正向这边疾驶而来。
那快船进了港,并不减速,而是朝着船上起火的这条官船猛冲过来!
快船上,陈琛立在船头,手中持刀,额上冷汗涔涔,那是急的。
眼见官船起火,船上刀光剑影,喊杀声不断,陈琛就知道,他终是来晚了一步,他的人已经动手了。
陈琛把心一横,叫道:“撞过去,援手!”
快船如风,撞向官船。
孟姜用的是一口短剑,短剑在她手中,就像一条顽皮嬉水的银鱼,银光缭绕,被灯光、火光、星光映射出迷离如幻的光之网。
但是,在那光之网的缠绕上,被其中任何一道光线刺中,都足以致命。
擅长剑舞的孟姜大家,使的一向是比常人所用的剑还要长出一尺的长剑。
谁能想到此刻手执短剑的这个黑衣蒙面女子,竟然是孟姜。
而唐治,此刻用的也不是横刀,而是他的那口猎刀。
猎刀长不足两尺,看起来动作远不如孟姜飘逸,但每每都能在最凶险的时刻,准确地捕捉到孟姜刺来的剑刃。
咦?这人的武功……
孟姜打着打着,渐渐感觉有些熟悉。
她十四岁那年,还跟在隐宗老宗主身边学习。
那时她的剑法就已出神入化,从小跟在老宗主身边,见到的又都是程、古一类的高手,而这些高手对少宗主当然会让着一些,更何况这位少宗主冰雪聪明,人又没有一点娇纵,惹人喜爱。ωωω.χΙυΜЬ.Cǒm
所以,少女孟姜,难免有点目高于顶了。
结果,她随老宗主游历西域,在安西四镇,却头一次遭遇了惨败。
蒙寒空,也就是黑齿虎,一点也没惯着她。
孟姜一战惨败,不服。
再战再败,再败再战,气得她哭鼻子。
那时的蒙寒空,四十出头,他又是习武之人,体魄精神更显年轻,正是成熟男性最具魅力的时候。
目高于顶的剑道美少女一再败于他的刀下,他也因此在少女心中烙下了影子。
对他的刀术特点,孟姜很是熟悉。
此刻打着打着,孟姜渐生熟悉之感。
这时,船舱中部的火烧得更旺了,火光之下,孟姜定睛再看,那眉眼……
哎呀!这不就是那个老混蛋调教出来的小混蛋唐治么?
孟姜手中的短剑,本来如同穿梭的银鱼,一条条地疾射向唐治的眼睛、咽喉、心口、颈上的大动脉……
此时忽然认出唐治,手中的剑势顿时一泄,不再全力出手了。
她不全力出手,唐治可没留情。
这个蒙面女子既然是奔着陈琛的人来的,不管她动机为何,显然在立场上,更倾向于自己这一边。
唐治也不想对她骤下毒手。
可是,因为这女人的纠缠,他盯住的那个“首领”已经在混战中消失了踪影,无法分辨哪个黑衣人才是他了。
唐治也是气恼,这女人究竟是哪儿来的,简直坏我好事。
这时对面的女人突然剑势一软,哈!力气不够了么?
女人就是女人,比起我们男人来,韧劲儿不足。
唐治心中大乐,猎刀猛然一荡,引得对面女子的短剑斜斜飘开,顿时露出破绽。
唐治右足点地,左足横扫,“噗”地一声,脚背便踢在了孟姜的屁股上。
这一脚力道是上挑的,孟姜双腿离地,一个“屁墩”便摔在了地上。
“啊~~~”
孟姜抓狂了!
这师徒俩是我的命中克星么?
当初被他师父一口刀连败十三场,今天更过份了,被他徒弟踢了我的屁股。
孟姜如今的武功可是在唐治之上的,她一气之上,以手撑地,旋身一扫,足尖扫中唐治的足踝,唐治站立不稳,也卟嗵一声摔在地上。
桅杆上帆布包里,古老爷子抬手一捂眼睛,他不想出去了,他没法管啊。
此时唐治和孟姜双双摔在地上,近在咫尺,二人不约而同的弃了刀剑,孟姜一个“金丝缠腕”,唐治便是一个“截掌勾腕”。
二人各施小擒拿手段,刹那间又是各出十余招。
小擒拿手是以小巧变化取胜的擒拿手法,招式细巧,变化多端,常用在受限的近距离、小空间内施展,主要拿腕,拿肘,手指、膝、抓筋拿穴为主。
不消片刻,孟姜扼住了唐治的手腕,唐治拿住了孟姜的肘弯。
孟姜大怒,不等他发力,就想使一个“搂腕踹腿”,唐治立马还了一个“老树盘根”,这是“关西小架”功夫中的一招。
唐治的武功学自黑齿虎,黑齿虎是安西大将。
孟姜自幼在关中长大,自然也熟悉关陇各种武功技术,正待“提膝叠腿”,破他这一招,那船突然吃了一撞。
这一撞力道极大,整艘船猛地一晃。
船上正在格斗的人大部分都被这剧烈的一晃,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就连想躺在帆布里装死的古老爷子都被颠了出来,“卟嗵”一声砸在甲板上。
船舱里的贺兰崇敏张牙舞爪地飞了出去,一头撞在舱壁上,头破血流,晕了下去。
正扭打在一起的唐治和孟姜,吃这一撞,也是双双贴着甲板滑了出去。
唐治“砰”地一声,后背撞在舱壁上,又一滑,躺平在甲板上。
而借着这一撞又一闪的力道,孟姜已骑坐在他的身上,双肘同时下压,肘尖往唐治的左右肩窝处一磕。
“完了!”
唐治心里一凉,双肩一酸,再也拿捏不住眼前的女子,双手酸软乏力,被她挣脱开来。
这个时候,这女子只要一个“锁喉”,唐治就要完蛋大吉。
唐治也没想过她能手下留情,我要死在这里了么?
绝望的念头刚刚闪过,那女子就像掉进了热油锅里的泥鳅,“嗖”地一下跳了起来。
“滚!”
孟姜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一脚就向唐治的腰窝处踢去。
不过,这一脚看着又快又狠,踢到他身上时,却还是收了力、变了招。
脚尖变成了脚背,踢劲儿变成了挑劲儿,唐治只觉腰窝处被那女子脚面一挑,整个身子就腾云驾雾的飞了出去。
主动撞船的陈琛等人是有所防备的,早早就蹲身固定了身子。
他们的快船狠狠地撞上了官船,船尖把官船的船舷都撞出一个窟窿,嵌了进去。
船刚停稳,陈琛一个“旱地拔葱”,就向官船甲板上跃去。
却不想,他半个身子刚刚冒出船舱,唐治就像一个人形暗器似的打着旋儿飞了过来。
唐治一屁股正撞在陈琛的脸上,两个人双双惨叫着砸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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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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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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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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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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