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声音,场上众人顿觉惊讶。
他们纷纷望去,就见一个女子,小腰袅娜,款款而来。
肌肤若冰雪,绰约处子。
天姿现灵秀,曼妙佳人。
许多士子文人纷纷惊叹,交头接耳起来。
顾沐恩惊讶地站了起来:“诺诺,你怎么来了?简直胡闹!”
许诺站住脚步,道:“怎么就胡闹了?所谓雅集,文人雅士吟咏诗文、议论学问之集会。何曾言明,女子不可参加?”
“这……”顾沐恩语塞,但还是嘴硬道:“不要胡闹,你快退下!”
许诺妙目一闪:“此次鼋头雅集,我许诺真来不得么?张公子,你是东道,你说。”
“呃……”张一帆愣了一愣。
雅集嘛,参加的女人很多啊,没见在座诸君就有许多带着女眷来的么?
不过,这种场合,女人来了也是陪衬。
神都和北方,既受到胡风的影响,又因陛下是女儿身,所以女子的地位更高。参加雅集也渐现女才子的身影。
但是在这南方,出席雅集的女子,多是作为文人雅士的女眷陪同而来,完全就是陪衬,还真没见过她们出面吟诗作赋、载歌载舞。Χiυmъ.cοΜ
但,你说它是约定俗成的习惯吧,可又没有任何一条明文规定,女子不可参加。
顾沐恩顿足道:“你一个大家闺秀,这般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如今还要当众舞蹈,简直是胡闹!你若因此丢了体面,为兄也要痛心疾首!”
许诺轻笑道:“顾大哥,方才有人诬蔑许诺,为求洗清家人冤案,委身于汝阳王时,可也没见你出面为我说一句公道话,如今我要为诸君子献舞一曲,你倒痛心疾首了?”
顾沐恩面红耳赤,羞愤不已。
张一帆见四下士子交头接耳,不想因为这一桩事,搅了由他主持的盛会。
张一帆便道:“雅集文会,确实没有女子不得参会的规矩。许姑娘既然愿意为诸君子舞蹈一曲,张某也是求之不得,这便请吧。”
“多谢张公子。”
许诺向张一帆点点头,对两旁的男女乐师道:“奏《凌波曲》。”
四下里文士一听,顿时精神大振。
《凌波舞》,那可是难度极高的一种舞蹈,许诺又是姑苏许氏家的姑娘。
他们已经知道许家得以洗脱罪名,发还财产,要重新屹立于姑苏士族之林了。
若非今日,他们哪还有机会欣赏姑苏许家大小姐的舞蹈?
所以,顿时有些兴致勃勃。
贺兰崇敏还是第一次看见许诺未穿囚服的样子。
只是换了衣装,只是浅施脂粉,竟然就明艳照人,娇媚无双了。
贺兰崇敏顿时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当日她蓬头垢面,又穿着肮脏松垮的囚服,竟不曾想到,她本人竟然明艳若斯!
若早知她如此美艳,便使个法子,叫一个女囚顶了她的身份死在狱中,把她藏进自己府中了,那时候还不是想怎样亵玩便怎样如意?
等等!
玉腰奴在这里,那唐治呢?
贺兰崇敏立刻像一只土拨鼠似的探起了身子,抻着脖子四下观察了一番,却没找到唐治的身影。
孟姜身旁,金智聘低声道:“唐治竟授意许诺登场献舞,他想干什么?”
孟姜望着台上的许诺,低声道:“可曾发现陈琛的行踪?”
金智聘道:“还没有。”
孟姜皱了皱眉,道:“他藏的倒深。”
金智聘道:“他诈死藏身,又推动鼋头雅集,针对唐治。若是知道唐治来了无锡,必定会有所动作,如今想必是还不知道唐治的行踪。”
孟姜点点头:“唐治,不是个善茬儿。他在朔北,手下无一兵一卒,明明就是安唐两家掌握下的一枚棋子儿。
却能合纵连横,凭一张利口、七巧的心思,将安唐两家生生搞死,便是鬼方,也因他而发生剧变。
如今,他回了大周,手下有兵有将,上面又有那尊大佛撑腰,行事手段比之在朔北时,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别看他现在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孟姜顿了一顿,道:“且盯着吧,他不是个喜欢藏在女人身子后面的人,希望他不要干出太出格儿的事来。”
金智聘一呆,失声道:“宗主藏身于此,不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么?”
孟姜翻了个白眼儿道:“他?他七个主意八个心眼儿的,且又兵强马壮,我担心他做什么?”
孟姜叹了口气:“我只怕这些人读书读傻了,干出什么触怒他的事儿来,他又是个不肯吃亏的笑面虎,到时候,局面无法收拾。”
台上,“凌波曲”奏响,许诺已经翩跹起舞。
这雅集的程序是这样的,上台表演才艺学问的人,先展示自己的本领,然后向众人发表演说。
这个演说,可以是解说自己对所习才艺的学习心得,也可以与才艺无关,而是抒发志向,或者发表感想。
所以许诺才以献舞为由上台。
她不想担一个破坏雅集的罪名,要知道文汇盛事,是推动地方教化的大事,是功德。
如果许诺直接上台抨击,让这雅集中断,指不定这些人回头又要怎样一番编排,然后把污水泼在唐治身上呢。
她先按照雅集的规矩献舞,然后利用她演说的权利,再驳斥这些人的无耻谣言。
此刻既然在舞蹈,许诺自然也是拿出了全部本领。
她在神都,能成为思恭坊三大行首之一,以舞技赢得“玉腰”之名,凭的就是这曲“凌波舞”。
此刻舞蹈起来,轻灵飘逸,宛如仙子踏波而行,舞姿绝妙无双。
她的舞姿美到了极致,而且充满了空灵、轻盈、妩媚的感觉。
看着她的舞蹈,你会迷醉于那无比动人的韵律和动作,却不会生出一丝邪念。
“凌波微步袜生尘,谁见当时窈窕身”,唐治看着她的舞净,此时生起的,便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所有的人都沉醉于其美,包括大唐第一舞姬孟姜,她也在欣赏着许诺的舞蹈,还下意识地去比较,若是由自己舞这一曲,与她各自不同的优劣所在。
就连卢俊文也暂且放下疑虑,欣赏起来。
唯有顾沐恩,心在滴血。
这样的美人儿,这样的舞蹈……
这本该是在闺阁之中,由我一人独赏的舞、由我一人独享的人啊……
一曲舞罢,许诺长袖曼卷,俏立中庭。
四下里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才有人高声叫好。
随即喝彩声不绝于耳,比之方才听张一帆的琴曲,气氛还要热烈几分。
“多谢诸君欣赏!”
许诺微微施礼,朗声道:“我许家,十二年前,骤遭不幸……”
许诺将其家族所遭遇的不幸简单地说了一遍,又将顾家冒险收留、将她抚养长大的事情说了出来。
此事,如今虽然已经解密,但是因为没人宣扬,所以只有姑苏的少数人家知道。
此刻听许诺一说,众人纷纷向顾沐恩投以钦佩的目光,赞颂美誉不要钱地送了上去。
顾沐恩一开始,也的确是因为顾许两家的深厚交情,才与父亲一起救回许诺,并将她抚养在私宅。
只是在娉婷少女初长成的过程中,顾沐恩渐渐生起了非分的念头。
如今被人把他夸赞为古之少有的仁人君子,顾沐恩也不禁生出羞愧之意。
他对许诺的那点小心思,更是深深藏起,不敢有丝毫暴露出来了。
许诺说完顾家对她的养育之恩,便说起她潜赴神都,匿迹风尘,最终设计杀死姬氏父子的事来。
方才,这些人被那激愤发言的士子引导,已经把许诺当成了一个不知廉耻、有辱许氏门风的淫浪女子。
此时听许诺一说,他们才忽然记起,这许诺……可是诸多受害家族中,唯一一个敢于主动为双亲复仇的人啊。
而她,还是一个女子。
是她,设计将姬军延、姬逸轩父子杀死。
是她,让朝廷开始彻查当年的“杀良冒功案”,为那些冤死的人家平反昭雪。
如此奇女子,便是著一部《烈女传》,在古往今来的奇女子中,她也是要名列前茅、值得称颂的人物啊,怎么会被人说的那么不堪?
其实,许诺向姬氏父子报仇也好,引得朝野重视,不得不派员前往江南彻查此案也好,要说许诺在这其中用过“美人计”,却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是姬氏父子之死,如果往这里边掺一点“美人计”的元素,完全可以想象出一出奇幻狗血伦理大戏出来。
但是,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
这些士子文人亲眼见到许诺冰清玉洁的形象,想到她方才不染纤尘的仙子翩跹舞姿,想到江南数十家被坑害的豪门中,现如今纷纷冒出没死绝的后人来,求公道、求返还家产……
可是,不惜一死,矢志报仇的,却只有眼前这个弱女子,便没有一个书生士子,愿意把她和那等龌龊丑陋的行径联系在一起了。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用谴责、质疑的目光看向方才那个“义愤填膺”地发出控诉的士子。
此时,他们才忽然想到,这个家伙方才讲的绘声绘色,不像是为之痛心,倒像是眉飞色舞、乐此不疲啊。
那位方才出面“揭发”的吴山才子吴颜顿时如坐针毡,紧张的额头微微沁出汗来。
其实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公开质疑他,许诺也还没有讲到唐治。
但是一道道目光看来,那种无形的压力,对一个心理素质稍差的人来说,还是很容易崩溃的。
可是,此刻他已成了众矢之的,便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他求救地偷望了卢俊文一眼,却见卢俊文根本没往他这儿望上一眼,只好低下头,急急思索起应对之策来。
贺兰崇敏笑吟吟地听着,身心舒泰。
在他眼里,唐治是个忘八蛋,在场的江南士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拿臭鸡蛋砸他的无锡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无锡城里没好人呐!
就让他们互相咬去吧,嘿嘿!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却原来是……
许诺的声音再度传来:“杀死姬氏父子后,诺被囚禁在大理寺,其时却有大理寺评事贺兰崇敏,此贼也是当今梁王贺兰三思家第五子,他垂涎诺之皮相……”
贺兰崇敏差点儿把茶杯一块儿塞进嘴巴里去,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这倒霉玩意儿实在想不通,他今天可乖了,就是坐在这吃瓜啊,怎么吃着吃着,又吃到自己头上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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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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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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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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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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