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除了刚来那天,接受了郑刺史率府衙官属的一次宴请,之后他便龟缩在木兰堂里不出来了。m.χIùmЬ.CǒM
三日之后,驻守木兰堂的汝阳王亲兵换防。
约九十名亲兵从城外军营驻地进了姑苏城,赶到木兰堂。
原本木兰堂的守卫,集结唱号之后,便离开木兰堂,前往城外军营。
但是,他们出了城,走上前往军营的一片平坦田野间小道时,迎面有一辆往城里运柴的车,恰与他们交错而过。
当那九十名大兵过去之后,运柴的那辆车,一个车把式和两个押车的村夫,却已悄然换了人。
车把式换成了罗克敌,唐治和许诺一身村夫打扮,跟在装得满满的、一辆小房子大小的柴车左右。
因为许诺的肌肤过于白嫩,便用姜黄汁渗了炉灰连脸带颈都抹了一遍。
眉眼虽然依旧秀气,但是这里是江南,秀气男儿倒也不是是那么引人注目了。
她再把一顶竹笠扣深一些,便也很难有人识破她的庐山真面了。
风瀚园,是姑苏顾家的老宅。
潘鸿举修木兰堂的时候,就曾借鉴过姑苏有名的几处园子,其中就包括风瀚园。
其实若论优美雅致,木兰堂也未必弱于风瀚园。
但是风瀚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充满了历史的沉淀。
这一点,却是木兰堂所不能及的。
风瀚园顾家,虽然不是千年世家,却也有四百多年,传承十余代了。
风瀚园里竹子多,太湖石也多,极具野趣。
后宅一处轩榭,门楣上两个精致的大字:藕香。
榭中,顾渚良和长子顾沐恩正在其中。
顾沐恩的神情有些激动:“父亲,诺诺逃去了京城,隐身于风尘,化名玉腰奴,刺杀姬军延父子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顾沐恩已年过三旬,唇上留着一抹髭须,显得既沉稳又干练。
许诺是不告而别的,去了哪里,换了什么身份,顾氏父子并不知道。
但是,许诺杀了姬军延父子之后,这身份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所以从那时起,顾渚良就知道了许诺的情况了,但顾沐恩却是在唐治来到江南后方才知道。
他本在钱杭讲学呢,闻讯之后立即匆匆返回,今日刚刚回家。
顾渚良道:“朝廷提调六十七名知情人往洛邑去,栖迟码头一场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但我顾家,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沐恩呐,这是因为小诺知恩图报,她晓得此事关系重大,唯恐翻不了案时,反牵连我家。你还不明白她的苦心么?”
顾渚良瞪着儿子,冷哼道:“为父为何要瞒着你?若是你有什么鲁莽举动,岂不辜负了她对我顾家的一番心意?”
“父亲大人,你年纪大了,思虑也未免太多。只要我们不离姑苏地界,我还真不信,谁能把我顾家怎么样,除非,再来一场搅动整个江南的兵荒马乱!”
顾沐恩道:“父亲,我已打听到,汝阳郡王此来江南,就是为了查清当年‘杀良冒功’一案,而诺诺,如今就在他的行辕当中。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诺诺不肯招出顾家,那是她知恩图报。但我顾家若是主动去见奉使,说清所知情况,借汝阳王之力,替许家昭雪,岂不是……”
顾沐恩越说越兴奋,但顾渚良却打断了他的话。
“沐恩呐,你是我的儿子,知子莫若父,你道为父,当真不明白你的心思?”
顾渚良瞥了儿子一眼,淡淡地道:“我与小诺的父亲,相交莫逆。许家遭此大劫,为父既然看到他的子嗣,岂有不予照料的道理?
小诺从小长在咱家,为父入朝为官时,家中都是你在照料,可以说,小诺是你一手照看长大的。”
顾渚良皱着眉,有些生气地看着顾沐恩:“小诺虽称你为兄,可是,你已与她的父亲无异,你是怎么想的,打算让她做你女人,唵?”
顾沐恩的脸腾地一下涨红了:“父亲,我……”
顾渚良道:“许氏一族的嫡房大小姐,能给你做妾?”
顾沐恩期期地道:“许家已然破败……”
顾渚良道:“许家虽然已经破败,但也改变不了诺儿的出身。况且,许氏本家虽然只剩下她一人了,而旁支偏房,却还在。
除了朝廷当年以许氏通匪为罪名,抄没的诸多财产,许家还有许多房产、店铺、田地,被这些偏房旁支趁乱侵占了。
沐恩呐,你莫不是想借着诺儿的身份,将许家这些财产,都并入顾家?”
顾沐恩被父亲说破心中打算,一张脸更加讪红,狼狈地辩解道:“父亲,儿……也是真的喜欢诺诺。”
顾渚良冷笑道:“你的正妻,是陆家的女儿,陆家势力,还在我顾家之上,你总不能休了陆氏吧?许家的姑娘,身份同样不凡,你要怎么安置她呢?”
王爵以上,才有妻的配额。就如皇后和贵妃,虽然地位有高下,但都是妻。而王爵以下,哪怕是国公,也只有一妻与诸妾之别。
妾与妃的地位,天壤之别,人身权利大不相同。
所以,达官贵人、士族门庭、高贵出身的女子,成为妃,那是荣耀。与人做妾,那就是莫大耻辱了。
顾沐恩胀红了脸,讪讪地道:“许家,已不复存在,往昔一点虚名,又……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诺诺是由咱顾家抚养长大,对她有大恩,想来……想来她也不会与儿计较这个名份了?”
顾渚良摇了摇头,道:“老夫援救诺儿,只是全了与许家的一场交情。你想纳诺儿为妾,为父不允!你想借诺儿之名,兼并许氏家族的财产……,为父也不允!”
顾渚良的脸色严肃起来:“你想这么做,第一,得诺儿对你心甘情愿!第二,许氏一族通匪谋反的罪名,得先洗脱了!第三,王家、朱家、陆家,诸多大家,岂无异议?你想的太简单了!”
顾渚良沉声道:“你已三十一岁,而立之年,做事还如此轻率,为父很失望。”
顾沐恩道:“父亲,许家只剩诺儿一个女子,若她真做了我的女人,她许家的财产,还能给谁?大不了我答应将来她有所出的话,第一个儿子姓许,让许家香火……”
顾渚良站了起来,捶了捶自己的心口,道:“第四,你先杀了为父这颗良心!”
顾沐恩神色一窒,顾渚良冷哼一声,起身便往外走。
他走到藕香榭门楣之下,忽又停住,回首道:“我救诺儿,是全了顾许两家的交情。
但是,现在形势不明,我顾家,却不能为此整个儿搭进去。
这位郡王年纪轻轻,有没有查清此案的能力与魄力,尚未可知,你不可去行辕见他!”
说罢,顾渚良拂袖而去。
顾沐恩呆立半晌,愤懑地抓起父亲喝过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这时候,后院伙房的一个厨娘正急急走来,刚到藕香榭门口,看见顾大少摔杯,吓得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顾沐恩瞥她一眼,怒道:“厨下仆役,到这儿来干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那厨娘期期艾艾地道:“大少,任家姑娘回来啦!”
顾沐恩没好气地道:“哪个任……”
他声音一顿,试探地道:“诺诺?”
许诺被顾渚良带回本家收养之后,因为当时许家担着个通匪作乱的罪名,所以顾渚良也不敢让她以真名示人。
虽然本家老宅的家仆下人,那也是用惯了的、知根知底的。
因此,便说她是顾家表亲九江任家的姑娘,叫任语诺。
厨娘连连点头:“是,就是语诺姑娘,她扮成送柴的樵夫,从后院角门儿进来的。”
顾沐恩喜道:“快带她来!”
厨娘迟疑道:“还有两人,是护送她来的。”
顾沐恩急道:“啰嗦什么,快把他们带来!”
厨娘急忙答应一声,转身跑去。
顾沐恩在室中欢喜地踱了几步,低头看见地上碎片,也顾不及喊人来收拾,赶紧弯腰捡拾茶盏碎片,将那地上的茶叶也用一块手帕包了,且先藏在一边。
……
潘府。
潘真人一早便跑了趟州府大牢,将一份田契送给了狱官。
那狱官也机灵,官员们已经烦透了李尘宇不屈不挠的告状,如今又有天使巡察江南,他们已经对李尘宇动了杀心,想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牢里。
这狱官已经接到示意了,本就想弄死李尘宇,没想到潘真人又来托请。
这狱官自然是佯作为难,作态一番再慨然应允,开开心心地收下了潘真人的田契。
潘真人托付好了这事儿,心中一块大石便落了地。
待他回到潘府一问,今日汝阳王依旧不曾离开木兰堂半步。
潘真人不禁眉头一皱,一个从未涉足江南的北方人,到了这姑苏地界,就不想游览游览这江南风光?
他本想授意红苏,趁唐治出游的机会,安排几个托儿,烘托一下他的玄妙本领,以打动唐治对他的敬仰。
可是,唐治整天缩在木兰堂里不出去……
这木兰堂虽是他家的,现在借给太守大人,充作了天使的行辕,他虽是园子的主人,却也不好擅自过去了。
而且,就算可以过去,若主动拜访唐治的话,他还如何保持世外高人的风范?
捻着胡须沉思片刻,潘真人便去了委羽堂。
这委羽堂是潘真人吞了李府之后,在后宅造起的一幢宅子,从他的卧室就有暗门直通此处。
这间委羽堂只有一道门户,无窗,四壁都是采大石砌成,牢固无比。
厚重的大门一旦从里边落了闩,不砸上半个时辰,轻易也打不开。
这个地方自从建成,除了他本人,便只有小杜娘子、红苏娘子、飞飞娘子三个枕边人可以进去。
而且就算是三女之中的红苏,这个一直追随他的女弟子,也必须是他去的时候才能进去。
因此,府上的人都猜测那是真人的藏宝库,里边定是堆满了奇珍异宝。
但是,当潘真人用钥匙打开大门走进去后,却见里边四面都是墙格,一只只木匣,上边都贴了小纸条,看起来不像藏宝库,倒像一个药房。
潘真人从右边那面墙上的抽匣里,取出了一些东西,分门别类,用一张张黄纸托着,放在屋子中间那张卷耳的大几案上。
无法与汝阳王接触,那他只能制造些神迹出来,引起汝阳王对他的好奇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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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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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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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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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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